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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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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那是一只花豹样子的魔族,勇者赶来的时候他正低头埋在魔法师的腹间啃噬,发出“呼哧呼哧”的粗气声。
鱼的腹肉就很鲜美。勇者觉得这个魔族大概也是这样认为的。
柔软又鲜美的白肉配上细腻甜美的红色料汁,辅以口感绵密似蛋糕的特殊衣料。
有红酒和刀叉会更好,那样更符合人的习惯。
思绪远飘的勇者按照惯例拔出了自己的佩剑,锋利的剑身有着太阳般的金色光辉。
她不紧不慢地说,“你对我的伙伴都做了什么啊?”
勇者的问话换来魔族的轻蔑的一记甩尾,携着鲜血和些许杂草豹毛的大片泥土被拍起飞向独自穿过魔兽森林但仍衣着整洁的她。
泥土轻飘飘的落在了勇者脚边,甚至都没有碰到她的衣角。像被什么隔开了一样。
那是神明的加护,卑贱肮脏的东西会永远碰不到肩负打败魔王拯救世界责任的勇者。她应当手持利剑斩断魔物的脖颈,让他们愚蠢的头颅滚落到地上。
勇者照做无数次了,这次也不例外。
她拦腰斩断了魔族,前一秒还在大快朵颐惨白牙齿上淅沥着鲜血的它下一秒被斩断,漂亮的毛被血黏上,肠子和内脏一齐泼了出来。像不小心被扔出去的脏兮兮的锅,里面的粘腻红色汤汁和杂七杂八的食材全部落到青翠的草地上。
地上躺着两具残破不堪的尸体。勇者并不打算收拾,她走近用魔族身上还算干净的地方蹭掉了剑上的血迹。
〔迟来的勇者打败了可怕的魔族,却没能救回可怜的队友,悲痛欲绝的她却得站起为了消灭魔王而继续前行。〕
〔1〕
勇者和魔王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清晨。勇者推开主人家的窗户正打算悄悄的打扫完屋子再为他们做顿早饭就离开。
看来现在要延迟一会儿了。
勇者用带着薄茧的手撑住脸,落下的阳光打在她带着的斗篷上,让她的眼睛陷进黑暗。躲在灌木丛魔王看不真切她的面容,但能确定勇者嘴角是上扬的。
到底谁才是魔王啊。她忍不住想。为什么我要躲起来,啧。
勇者看了片刻敛起笑容,眼神扫过院子里那棵几乎是挨着房子种的树,礼貌的对着魔王躲的方向打个招呼。“早上好。”
魔王舔了舔有些发痒的牙床,舌尖抵在尖牙的里侧。既然被发现了,那么就痛痛快快的大——
她听到了勇者接下来的话,“鸟先生。”
和鸟打招呼。魔王扫兴地放弃了,她转念又想。发疯的勇者,那种东西有什么好搭理的。
于是她大发慈悲的按住自己迫不及待想要拧断她的脖子、用她的身体拧出血来喝的念头。
勇者见草丛不再有气息的波动,知道魔王不会出来后就笑着关上了窗,继续收拾房间。房子本来就算得上干净,她收拾得很快。做饭也很顺利。
做好计划完的事情她留下纸条,带上剑,推开门,走出院子。
〔善良的勇者为让她借宿的好心夫妇收拾屋子做完饭,随后继续踏上寻找新伙伴的路。〕
〔2〕
天气有些糟糕,白细胞一样漂浮的云彩慢慢聚集在森林的上空,魔王很清楚这云彩是因为她才来的,但那个勇者是在做什么?
勇者从偏僻的小路穿进树林,身形明明灭灭。
她没有走人类城镇里的路。魔王不解,它紧随其后,躲在草丛里克制自己的杀意。
然后,她被人悄无声息的拎了起来。比她高出不少的勇者像拎小猫那样拎起了她,而她被蛊惑了一样什么也没发现。
这件事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比她强太多。
但魔王不是乖顺的小猫,她的脖子一下拉长像从腐烂的苹果里拽出一只白色虫子那样。魔王亮出了自己分泌紫色毒液的牙齿咬在毫无动作的勇者手臂上。
勇者只是一声未发地凝视她。铠甲成了糯米纸,轻而易举的被刺破,胳膊也像酥糖一样被咬的裂开,鲜血喷涌而出,溅在魔王的脸上。
魔王灵巧的跳到地上,喉中发出野兽的低吼声,唾液和毒液滴在地上腐蚀了大片落叶露出深红色的地面。
勇者低声笑起来,惊起树林中栖息的鸟。魔王咬断了她的胳膊,毒液渗透了她的全身。
“故事不是在这里结束的。”勇者没有痛苦的喊出来也没暴起提剑斩杀魔王,她只是弯下腰,任由血倒糖浆一样流出来,然后没头没尾的说。“但你是一个很棒的想法。”
很棒的想法。勇者这样称呼魔王,她轻而缓地继续说。
“我梦到过你很多次,虽然你是以不同形态出现的。”勇者的声音亲昵绵软,但她的威压像一张细密的网,压得魔王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她接近,与它耳鬓厮磨。“很漂亮,你是个漂亮的孩子。”
魔王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至少有一个是疯子。
断骨处的血痂被嫩芽似的小骨节顶破,在密林枝叶切割后细碎的日光中纷纷落下,下了一场缠绵悱恻的小雪。骨头蛮横生长的咔咔声不断响起,敲在魔王紧绷的神经上。
森白的骨头涨破原本的血肉和半截衣袖,小雪变成淅沥血液和红色肉糜“噗通”地砸满地,一丝丝的肌肉纤维从肩膀处爬上新生嫩竹般的骨骼,将其极快的包裹住。最后,苍白如骨色的表皮组织宛如卷袖滚落那样裹住了裸/露的肌肉。
转瞬之间,勇者被咬碎的手臂复原。
但勇者不在意,她接着说,“这个世界没有边界。我走不出去,它不是圆的也不是扁平的,它应该像爱那样没有边界与空间。”
魔王不懂她在说什么。或许勇者自己也不懂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有这个想要和她说话的欲望,就放纵自己说了些胡话。
勇者的眼睛是太阳一样的金色,瞳孔边缘是淡淡的红色。她的脸色很苍白,大概是因为失血过多。
层层叠叠的树叶掩蔽了大半阳光,密林幽暗深邃,又充斥着诱人的血味。这是魔王喜欢的地方。随时间推移而动的阳光从漏洞中泄出,擦过勇者的眼睫,落在了地上。
勇者才是漂亮的那一个。与之对视的魔王无端想到。自己是一个拼凑起的怪物,身体的每部分的真实形态都各不相同,只是现在看起来接近人类而已。
“很快你就会忘记……”
勇者的声音变成了絮语呢喃,揉碎了落在沼泽里一点点陷进去,魔王的意识随之混沌。
很快,魔王消失不见,但勇者的衣袖没有变回来。她直起身,若有所思的摩挲着光滑的胳膊。
旅途还要继续,不多时她便再次动身。
〔勇者从魔物横行的密林中穿过,顺利抵达下一个城镇。〕
〔3〕
勇者也不知道故事的开始在哪里,只是突然有一天早晨,她睁开眼睛顺从自己的意识走进神殿的祈祷室,然后得到了一把剑。与此同时,魔物崛起的消息不断从四面八方传来,推着她不断向前。
她知道,魔物不是突然出现,只是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的腐烂,引起了沉睡的魔物。
大家粗暴地塞给她装备,又哭泣着跪在地上恳求她,求她拯救世界,消除魔物和魔王。
——就像现在这样。
“这是我的职责,我们和魔物是不能共生的。”
勇者细细打量那把剑。指腹按在开刃的剑边,她的手被划破,露出接近黑红色的血肉。大家看到她皮肤下肮脏的内里。
“这是我的荣誉,即使全身溃烂血液被魔物的毒液替代也没关系,为了你们,我一定会战胜它们。”
他们开始欢呼,相拥而泣。
而勇者悄悄退去,这种无意义的感动会她从不参与,眼下她还有要找到同伴的任务。
傍晚十分,巷子口。一个红发男生堵住了勇者的去路,他穿着铠甲身上背剑,火焰般的红发与夕阳融为一体。
“勇者大人,让我跟着你一起去斩杀魔物吧!”
这是个充满朝气的孩子。勇者想起那个撑着小阳伞娇憨又可爱的女孩子,她那时红着脸对自己深鞠一躬请求一同去除魔物,还说魔物或许也有好的可以和人类和平相处呢。
最后她被吃掉了,尸体被苍蝇围绕,烂在树林里。
那时候是夏天,会有蝉鸣,即使是一个人可怜的待在树林等待死亡她也不会很寂寞。现在这个季节不会有,勇者看了下少年,男女不同,说不定他不需要有声音。
“你确定吗,”勇者向右后方走出一步,大半身体没入阴影里。日光比中午要温和许多,但她还是眯起眼睛,对着少年笑道,“会死的哦。”
少年笑容憨厚,“没关系,我命大,而且……而且我必须要杀掉魔王!”
杀掉魔王。
必须杀掉魔王。
勇者半垂着眼帘在心底研磨这几个字。夜幕降临,巷口的灯亮起,勇者苍白的面容半明半灭。
飞蛾不停撞上昏黄的灯。
勇者说,“跟上来吧,我们要去讨伐森林东面的魔物群。”
“——喔喔!好!!”
“名字呢?”
“安,”少年回答,“听说是父亲给我取的。”
勇者走在前面,她挑了一条根本不节省时间的路。安没有问。勇者大人的选择总是正确的,他无需质疑什么。
但勇者大人好像无论思考还是行动都慢慢的,有些让人摸不到头脑。安还是没有问,或许是勇者得到了神赐的力量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呢,譬如荆棘什么的。
“很棒的名字。”勇者笑笑,避开脚下的一块石头,“有杀过魔物吗?”
安走在后面险些被绊倒,这条路是以前有人偷运木材走出来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再没有人走,甚至有很少人知道。所以现在有大大小小的石头和枯枝藤蔓在他们的脚下。
这里已经没有灯光了,月光轻飘飘的在上空游荡总也照不到脚下,安看不太清路,还要一边走一边回答勇者的问题。此时他懊恼起来,为什么自己总也不长进呢。
“有的!”安跳过一棵横在路上的树,有些害羞的挠挠脸颊,不好意思地看着勇者伸出来的手。“我从小就靠杀魔物为生,但是每一次数量都很少而且也不是很难对付的魔物……谢谢。”
他有点抖地搭上勇者的手,像覆盖一朵娇美的玫瑰花。实际上勇者的手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粗劣,除去有老茧外还是很软的。就如同印象中女孩子的手一样。
“我遇到过最厉害的魔物是蒲蜘蛛,我是一个人去狩猎它的,但没想到会有很多难缠的小蜘蛛拖延时间找来了一大群大蜘蛛!!”
“群居的蒲蜘蛛吗?”
“那时候应该不是他们的狩猎季……记不太清了,不过应该是。当时情况危机我唰的一下跳下蜘蛛的窝掉在了水里。父亲在日记里写过蒲蜘蛛住的山崖下一般都是会有猩草的,只要找到让气味散发出去就能从天上引来蒲蜘蛛的天敌。猩草太难找了,那么一大片草里才有一棵……”
勇者牵着安走进森林,现在他们要到森林东部去。安说了很多,勇者安静地听他说着,时不时会附和两句。安突然觉得这条路有点短了。
勇者对此不做任何和好心情有关的表态,她选了这条长路来走已经很仁慈了。
即将走近立在森林中央划分南北的路牌时安停了下来,他反射性地握紧剑。“勇者大人,我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这气息不太妙。”
“别太紧张。”勇者拍了拍安的肩膀安抚他,“过度紧张反而容易让你漏掉些什么,但你的反应很不错。”
“谢谢您的夸奖!”安紧绷的肌肉有所放松,视线有意无意的扫过勇者干净的衣服和腰间那把剑。
刚才的一路他们绝对走过了泥泞的地方,但是勇者的衣服干净得和新换上的一样。她太孱弱了,没有肃杀之气,也没有誓要斩杀魔王的坚强意志。安用指腹抹过剑柄,不敢接着想。
勇者不在意安的动作,依旧走在他前面,寂静的黑夜里她穿梭在横纵交错的树木间轻盈宛如被风吹拂的羽毛。
安趔趔趄趄地跟在后面,为自己轻视勇者大人的想法而感到羞愧。
黎明将至,从抖落叶子的树冠上传来野兽的吼声,打森林深处吹来一阵腥风卷起安脚下的落叶,不断的打着旋儿。
“勇者大人请小心!”安拔出剑旋身挡在勇者的前面。剑气划破了魔物气息形成的墙,混杂着树木味道的难以言喻的魔物气味铺天盖地的涌来。
安觉得自己的皮肤里好像都有什么在耸动,慢慢挪移,胃里会有产了卵的蛇吐着芯子爬出来捕猎,咬着猎物的喉咙一路从他的嘴里拖下去,让老鼠腥热的血溅在食道壁上。
劈开凝气墙之后应该闪开的,这是常识。但他来不及躲开就被击中动弹不得。
见状,勇者没什么表情地摸出颗糖扔给安,随后拎着僵硬的他跳上树枝,蜻蜓点水般又落到另一棵树上。最后来到一片较为空旷看起来是某条路口的地方放下了他。
勇者稍等了一会儿,安的状态实在糟糕,她不太放心。
好一会儿安才恢复,于是她说,“冷静点,我去处理巢穴里的魔物。”
“您不能去!!”安红了眼睛,死死地捏住那块糖,指甲按在塑料糖纸上发出声响。“那太危险了……我、您去了有可能会死在那啊!那种气息,那个味道……”
恶心的感觉再次袭击了他,他丢下糖扼住自己的脖子,交叠的双手扣紧动脉。
勇者摸了摸安的头,夜晚的森林温度极低,但或许是因为颜色,所以他的头发没有变得很冷。安算是她见到的人中表现比较出色的人了。
应该可以撑到天亮吧。
勇者要不顾安的阻挠和痛苦继续前进,而安则留下来休息一会儿顺便守住这条路。
“好好保护自己吧,”勇者温和道,“如果自己死掉的话就没办法打败魔王了。”
“谢谢……您说的对。”安稍微冷静下来,他开始呢喃,“我需要保持冷静,这样我才能斩杀魔王。”
勇者剥了颗糖送进嘴里,她用手夹着亮晶晶的糖纸然后抚平它。硬质的糖纸被揉搓的柔软起来,勇者把它叠成了千纸鹤轻轻放到了安的手心里。
“努力活下去吧,安。”
太阳露出了苍白的面容,月亮迟迟不肯退去,勇者的脸在朦胧的光中愈发柔和。
毕竟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我会的!感谢你勇者大人,也请您千万要小心,魔物都是很狡猾的!”
“哈哈,我知道了。”
希望遛弯回来后还能有幸看到你的全尸。
〔勇者接受了城镇民众的委托,即将前往森林斩杀魔物。夜幕即将降临,勇者遇到了红发的少年,与之结为同伴,一起前往森林东部。危险在一点点逼近,少年安和勇者决定兵分两路。带着安的祝福,勇者前去猎杀魔物。〕
〔4〕
少年死去多时,僵硬残破的尸体仍然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拦住魔物的去路。
他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泽蒙上一层灰暗的阴霾,和因缺水而死的鱼眼睛没差两样。
他的一条腿没有了,看样子是被一口咬下去的,身上也有多处被啄过的痕迹。插/进焦黑色土里的剑上凝着血。
勇者走进用剑尖敲了下安那把出了豁口的剑,它摔在了一旁,而安没有。勇者想不到他是靠什么让自己屹立不倒的,但看到了半尸勇者还是很满意的。
假以时日安会成长为很厉害的人吧。
不过勇者没太在意,她泰然自若的迈过魔物尸体,聚成小泊的血迹被溅开。勇者干干净净的走出这角斗场,循着气味走向树林深处。
魔王在那里。
勇者找到它的时候,它正在百无聊赖的放出自己的蝎子尾巴举在半空中摇晃,舒舒服服地枕在一只豹子上用手去抓尾尖。喉咙里发出可爱的呼噜呼噜声。
魔王在勇者靠近的瞬间弹起,警惕的看着四周,蜜糖色的眼睛从尾部冒出来,和其他眼睛一起观察。
勇者笑出声,她本来也没打算隐藏自己。魔王虽然不是,但真的很像小猫咪。不过勇者不打算说这个,她走出来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地问道,“您好,请问您知道那孩子杀了多少魔物吗?”
语毕她有些懊恼,自己的询问是不是不太合适……毕竟这应该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会被讨厌的吧。只有在和民众保证的时候才能巧舌如簧的勇者思考几秒,决定随机应变。
魔王哪里知道这种事情,它从来不关心这种和魔物争论什么虫子好吃一样的无用事情。他再怎么厉害也死了,这种事问的就没意义了。
魔王傲慢的摸了摸自己头上的角,对这个和鸟说话的脑子八成有问题的勇者没好气道,“你为什么不问你是怎么死的?”
勇者没生气反而好脾气的笑笑,“这种事情没意义。”
某种意义和程度上来说,她和魔王是一样的。
勇者想了下,“那我大概知道情况了,但还是想问一下,您并没有参与,对吗?”
“你会帮助蚂蚁一起打蜜蜂吗?”用蜜蜂来比喻纯粹是它被少年残血还要喊话鼓励自己什么的弄烦了。
“我明白了,”勇者还是没有恼怒,依然好好先生的模样,甚至还行了骑士礼。“很抱歉打扰您,接下来希望您有一个美好的下午。”
魔王愣了愣,直觉告诉它对面的女孩子实际上很强,捏死它全看她愿不愿意。对方拿着剑的样子怎么看也不会是普通人类,而且她还问了关于那个蜜蜂的事。就算蠢成泥巴也会看出来他们有关系。
山羊那样的角,蝎子那样的尾巴,手臂上还有几块凉凉的青色鱼鳞,魔物闻了都要退避三舍的气味,它这样子怎么看都不会是人类。为什么没有用手里的剑攻击它呢?
“无需抱歉,人类的脑子就是和灌丛里的瘸腿蚂蚱一样蹦不了太高,我很理解。”魔王决定要继续和她说下去,或许就能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你要去埋了他吗?听说人类一般都会这样对待已经没用的同伴。”
魔族就不一样,有的魔物被称为清道夫,只知道遵循本能去清理魔物尸体,自己的尸体则由同伴清理。
“不,”勇者口气随意,她撩起自己的头发露出饱满的额头,长长地松了口气。“我不擅长做这个,还是留给自然或者一些魔物吧。”
“你不害怕我。”
兴奋的眼球在眼眶里翻滚,魔王习惯性地把它抠出来,手法熟练如同从小水坑里用手夹出无辜小水母。
“你是个奇怪的人。”
勇者从没收到过这样的评价,或者说她很少收到别人的评价。大家多数时候都只会一边因为她是勇者而为她提供借宿提供免费伙食,一边对她有说不出的强硬。
可能他们是想要温柔的命令勇者。
好起来,快点好起来,你还要战斗。
勇者已经厌了,但魔王好像很不一样……对,是的,没错,是这样的,她是不一样的。你能尽情的放纵狂欢为所欲为,和魔王接触的一瞬间她只能感受到这些。
多么美妙的感觉,连魔王说的话都好听了起来,像斩掉了魔物的头颅后恰巧掉在泥坑里让自己可以踩着走过去、走在路上被人微笑面对甚至塞了一些蔬果药品然后看着他们跌倒摸着地爬起来、在幽深林里潜在死气沉沉的潭水里清洗自己然后意外捞到秘宝那么让人感到舒适,且带了几分理所当然。
“可能吧。”勇者声音暗哑,她用左手捂住有些抖的右手,身体贴近旁边的树一点,“我能问问为什么会感觉我奇怪吗?”
“因为我在看着你啊。”
魔王说。
有什么比人类能和魔王搭话还能和平相处更奇怪的呢?当然没有了。所以这就是魔王的回答。
勇者眯了眯眼,开始低下头卷袖口。她需要找点什么事情做好转移注意力,缓了几秒她随口问道,“你会吃人类吗?”
魔王接近她几步,口气可以称得上和善,“我不会吃烂泥巴,比淤泥怪还臭的东西。”
人类的肉酸酸的,有的地方像是泡了多年的脏衬衫在水里鼓起充满难闻气味的包。尽管有的地方鲜嫩可口但整体瑜不掩瑕。
“你不吃人类,没有参与杀小蜜蜂,那有什么可怕的呢?”勇者从腰间抽出一把精致短刀,刀身的黑色花纹折了阳光到魔王太阳穴的眼睛上。“你一点也不可怕,相反,你很可爱。或许我们能交个朋友。”
“哈,用人类的话来讲你就是疯子。”魔王很钟意勇者的说辞,于是夸了夸她。“如果是你的话我应该会先吃掉你的脑子,那里面都是我爱听的话。”
拽掉草地皮一样的头发,沿着头盖骨缝隙一路插进最后,完美的剥开。看着白巧克力头盖骨下浅粉色的还在跳动的嫩果冻一样的大脑,树莓果浆从顶部浇下去沿着沟壑纹路流下。裸露的牙齿用力咬字一张一合,把脑袋里的可爱话语全部高声吟诵出来。
让甜蜜在舌尖打转,让一切在它眼前一览无遗。
勇者把刀横在眼睛下方,给魔王看那句刻在刀上的话,“这把刀被锻造者刻上这句人类里很有名的话。我觉得应该把它送给你。”勇者的眼睛弯起来,但没有笑意。斑驳的树影落在刀上,魔王看清了那句话。
“这是黄昏的太阳,我们却把它当成了黎明的曙光。”勇者为魔王读出来,锐利如刀的字句从红色的唇瓣中滑出,意味深长。
魔王不太能理解人类的东西,包括这句话。但是它也不想让对面的人发现,所以它说的意义不明,“虚假的东西。”
勇者点点头,将刀剑送入魔王的手掌里,“确实,是虚假的东西。”
粘稠的绿色汁液顺着刀口流了出来,魔王不甚在意地甩了甩尾巴。
勇者就这样把刀留在魔王的手上,微笑着等待它接下来的话。
“小甲虫你之前说什么来着……噢,朋友对吧?”魔王仔细回想了一下,重复对它来说有些陌生且读出来会很困难的词。“朋友。”
确实,勇者摸摸光滑的下巴。她是有说过,但是那个时候魔王没接话,她也没有继续说。
“啊,没错,朋友是人类社会中的一种亲密关系。”勇者解释,“交朋友很简单,可能一句话就能交到一个朋友。但是有没有用心我就不知道了。”
“这种关系需要用心?”魔王知道心,它自己也有心,并且想要多少有多少。人类是需要吃东西活的,或许他们要心就是用来吃的……种起来也有可能,因为人类就是这么奇怪。
表情了然的魔王变出细长的指甲插/进自己的胸腔一把将血管动脉扯断掏出了完好无损的心脏。它仰起脸把这颗带点热气的在以肉眼可见速度慢慢从断掉边缘干枯的心递给勇者。
“当然,不用心的话很难维持下去。”勇者语气轻快,她很满意的接过魔王手里的心脏,以逗弄活物的姿态戳了戳它。“喔,很漂亮的颜色。”
“算我给你的,只要有了这个就没问题了是吧?”
“没问题了,但很抱歉今天我不能交出我的心,夜晚来临了,我得等白天才能来找你——我发誓我会遵守诺言。”
“晚上了,”魔王全然把勇者当空气,它絮絮叨叨地说着,蹲下/身掘土挖坑,“谁会要粪球呢,脏东西离我远一点……”
勇者看着喜怒无常的魔王无奈的笑笑,把花一样失去水分枯萎的心脏放到了口袋里。她还要去处理小蜜蜂的尸体,这种孩子的尸体不会有谁愿意认领。
于是她离开引来清道夫。为了给清道夫更好的用餐环境她没有点起火,只是随便找了块石头把安最后留下来的心脏放在手里把玩。
这一夜就在清道夫愉悦的咀嚼声中度过。
〔安为了梦想丢掉了自己的性命,但他并不后悔。勇者悲痛万分地埋葬了少年,与意外碰到的魔王交手,受伤的魔王使用卑鄙手段逃跑,这更加坚定斩杀魔王拯救大家的心。〕
〔5〕
魔王的气息完全消失了。
月亮淡去的时候踩灭火焰的勇者仰起头深吸一口气——还未散去的血腥臭泥和来自森林深处潮湿落叶的腐败味。
好像从未存在过。勇者想。她摸了摸口袋中干枯的心脏,面无表情。
魔王常在夜晚和凌晨出没那时候的它最强,虽然现在已经白天气味就散到空中变成它扰乱民众的爪牙。
但今天气味消失的格外彻底,上一次消失的这么快的是什么时候呢?啊,是在小姑娘死的第二天。
勇者搭在剑上的手指动了动,按照原路返回镇子上。
小孩子递上鲜花、慈爱的奶奶摸上她干净的头发、年轻姑娘红着脸送上手帕,父母们的呼声宛如国王军队凯旋的礼乐前奏。
勇者微笑着被小心簇拥迎来朝阳。
如此盛大的一场感谢会只有她一个人。勇者压住自己想要放声笑的念头。好像从未有过——有过其他死去的孩子。
鲜花掌声随遗忘一同退去,安死在无人问津的树林间,小鹿踏在他灵魂被囚困之地,雨水冲刷他存在过的痕迹。
民众抹去了他本应得到的荣誉。
因为,勇者就是勇者啊。一切交给勇者就不会有错,他们期待着勇者战胜一切,带来和平带来胜利。
只有勇者。
那为什么不接近她呢?
勇者随着指引前往神殿,她放空自己把身体交给神支配。第一次出现无法控制身体行为但意识清晰的时候是走入圣殿拔出宝剑的那次。
也是那次她成为了世界的勇者。
她虔诚地匍匐跪地,聆听神的祝福与哀鸣。她的神在向她求救、她的神如此的无能、她的神分不了半点爱给她、她的神无用到要被自己养的怪物杀死。
那为什么还要听她的话呢?
勇者懊恼的想到,跪在了空无一人的圣殿里,额头触地。神——如此傲慢又理所当然的命令进入神殿的所有人都不准看祂的雕像。
“你做的很好。”神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疲倦,随后有湿漉漉的唇覆上勇者眼睫。“我、不,你去看吧,要你自己看……”
神的声音渐渐被嘈杂声取代,听不真切了。数种声音一同打开勇者的耳朵冲进去,像群蛮横的强盗带着武器割下黄金密道里的金墙壁。
耳朵流血了。
勇者慢慢捂住耳朵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神的雕像。
张悲天悯人的脸,抱住自己的姿势,手握的笔滴下一滴墨水——这就是她的神啊。
平庸、自私、虚伪、任性又不识好歹。冷漠又谎话连篇、懒惰、自大、怯懦、爱说教、爱炫耀、缺乏同理心、嘲讽成瘾、是个看不懂人暗示的蠢人。
这是她的神,痛苦与温柔会同时出现在她的脸上,流下的眼泪反到成为了她最真实的东西。
这就是她的神。
一位过于年轻但气力总被耗光的神。
勇者忽然觉得,她的神可怜的过分。但神不需要她来可怜,祂至少还能掌控她。
或许我不需要她了。这样的念头在勇者踏出神殿的一刻涌上心头,她从黑暗看向外面,眼睛被阳光照的刺痛。神殿如同世界的心脏般缓慢呼吸跳动着,在无心或者多心的人们来看它仍旧辉煌。
他们跪地乞求神降下奇迹,让世界上的魔物消失,过于强烈的阳光下一切都模糊不清,就连嘈杂错切的声音也被高温扭曲。
逼迫的、失望的、窃窃私语的、恐惧的、讥讽的、不在乎的、轻飘飘的、沉重的、关于未来和现在的、那些让人喘不过气的。
把灵魂挤在罐子里,压榨出最后一点星火。劈开破开四方盒笼,让明亮的金色阳光流出直到干涸。膨胀充满四肢,逐渐腐烂生出莹白的微小世界。
勇者带上帽子裹紧了披风在祈祷声中溜走了,此时此刻她终于敢认下那件事实。
她的神,并非无所不能。
而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太过相信她。
〔勇者受到召唤走进神殿接收神谕,她为自己几次都没能杀掉魔王而难过,神说:你被爱着,所以无需自责。在神的指引下勇者重燃希望。〕
〔6〕
勇者再次遇到魔王是在一个下午,很显然魔王丝毫不记得它跟踪过勇者这件事。
但它仍意外的愿意接触勇者,原因是勇者身上有好闻的味道。所以它靠近了在半坡上晒太阳的勇者,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站在树荫里。
“人类的心,是什么东西?”魔王想起勇者之前说的话,又扔给她一颗快要枯死的心。但是她好像还没有给自己。
“是一种感情,我很难解释……大概就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吧?”勇者捧起心脏在阳光下转了几圈,然后魇足地放在口袋里。她躺在草丛上枕着双臂,脸向着太阳。今天的勇者格外懒,并没有笑容。
人类的许多行为根源是来自于感情,那是奇怪的催动力。
“我有兴趣了……”魔王站在树荫下笑起来,它不断用尾巴锤在地面上,“哈哈哈哈哈,奇怪的人类,居然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点亮灯需要燃料在魔王看来是很奇怪的。灯难道不应该就是一直亮着的东西吗,且是自己亮的,就像我们生来就会啼哭一样。如此理所当然的事情在人类这里就变得这么复杂。
“大概因为不是很强吧,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勇者说,“所以他们要靠感情在完成一件事情的漫长过程中给自己提供支持,又在做完后获得其他的感情确保下一次的动力。”
魔王想起自己的脑,由红色丝线联系在一起的四颗小小的头骨,他们被紧紧勒住,镶嵌在丝线构成的方块外。它的“想”全部来源于脑,这是不是感情呢?人类的感情会是什么样子的?
勇者躺在草丛上,她的意识从草尖上滚落,黏黏腻腻的粘着灰尘草茎土壤一路滑下山坡跌进土里。然后变成了一条条线在松动的黑色土壤里蠕动,走过的地方变成湿答答的一片。最后聚集在一起撞翻上层的土来到魔王的脚边,轻轻勾住它的尾巴。
魔王对这种见不得光的恶意不甚敏感,它撑起下巴思考关于人类感情的事。“你会给我什么?”
勇者也不清楚自己最后会都给它什么,但她准备把怜悯给自己和它。毕竟按理来说她们才是她,所以这份怜悯是给自己的也是给她的。
勇者想起大家的嘱托和一个个倒在血泊最后被蚕食殆尽的同伴。她轻快的笑起来,起身来到魔王身边。
“我打算给你爱。”
“就像草或者阳光?”
“不,不是。虽然就像草一样多。”
“食物?”
“不,不是。爱是不能够吃的,但是能给人力量。”
“那么我接受,”魔王伸出手,紫色的皮肤下红纹缓缓流动,她的手从指尖开始呈现一种淡淡的紫色,“希望符合我的眼。”
勇者没有大笑,她半蹲着牵起魔王的手,缓慢地、非常轻地、将手贴在她苍白的脸上。她微微侧过头用脸碰上那只手,发出一声喟叹。像怕惊到魔王一般,她轻的不可思议,对她来说这是不可碎的水晶吊针,是不可破的蝴蝶翅膀。
它能卷起大洋彼岸的风暴。
勇者呢喃。
“我给你我的爱。”
一切都变了,早都变了,只不过是引线被点燃了而已。
她凑近去蹭魔王的发尖,海藻般蜷曲的深绿发尾雪花一样逐渐融化开来,化作点点冰凉的水滴漫过勇者的手指。苍白的指节间被滋润着长出初春的鹅黄嫩芽。
枝丫顶破丝丝缕缕的发,纠纠缠缠在瀑布般的发间开出小小的白花。宛如漆黑的夜幕开出了莹白的花朵向大地撒下光辉。
魔王没有气息,勇者也没有气息。流动在她们之间的只有一个人说不出口的不可言喻的欲望。那样的暧昧绮丽,那样的光怪陆离,变成了那样隐秘而伟大的念想。
濡湿的唇贴上了铁锈味的鳞,海水的腥咸扑鼻而来。勇者放开了魔王,在它厌恶的注视中用手间的枝丫贯穿了它的胸腔取出热腾腾的心脏。
勇者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手握跳动的心脏,她依稀还能看清缺口边缘红色的肉糜。她明白自己该遵从哪个声音来做什么事情了。
勇者起身俯视魔王,嘴角一点点裂大。
魔王看勇者捧起那颗心脏兀自地笑起来。卑贱肮脏的人类、用带着同伴血腥味的手碾碎了它的头发。但一时间它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要如何生气。
身为魔王这是第一次被如此小心的对待,并非要小心翼翼围绕在它周围观察它的一举一动找到破绽杀了它,而是仅仅那样对它。
只是捧起它。
发狂的心脱离体内反而在缓缓露出笑容的勇者手里越跳跃快。勇者的目光是魔蝶的鳞粉,自上而下的飘落,融掉了它想要杀人的小心思。
“爱是长久的,不是物品,我觉得更像情感中枢,或者说心脏。它不纯粹,像你一样。”
“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东西吗?”魔王问,它站起来直视勇者没有倒影的眼睛。
“我很清楚。”勇者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草莓酱一样的血从她指尖滴落,滴在肩膀上。“我还没有傻。”
“疯子。”魔王笑起来。
“只是你不清楚。”勇者低下头捻起心脏薄壁,像捻一株花的花瓣,直到有稀薄的汁液渗出涂满手。
她像捧着埋藏爱人头颅的种着香气馥郁的玫瑰花花盆,低声地同抬起头的妖精碰碰鼻尖。听他们低诉死去爱人的恼怒和痛苦。
“你不清楚之前都发生了些什么,如果你知道你一定会提起我的剑然后去杀了那个女孩子。然后我会负责埋了她。”她开始假设。
“你是在说我会做那些令人类作呕尖叫的事?”
“不是,你会感谢她并且怜悯她。但是为了你,也为了我,你还是会杀了她。”
“怜悯?”
勇者继续摆弄心脏,语气柔和,她露出和神像相仿的悲天悯人的神情,“忘记你还不知道怜悯是什么了。记住吧,这是我们将来会给她的。”
“怜悯是人类的情绪,我猜你没有,但不重要,因为当你看到她或者听到她声音的时候你就会从脑子里发出怜悯的信号。”
勇者的语气轻飘飘,半是叹气。
“她原本可以活的很好,像你一样,如果那些事和那些因素不存在的话就会活的很好不会感到太多痛苦,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但那仅仅是原本,因为现实很残酷。带入一下你自己,把你变成那只小可怜虫你会由衷的佩服她活了那么久。”
“好像跑题了,那么说回来吧……见到她时,你会满足她一点小愿望。”
勇者补上一句,“或许这就是你对她的怜悯。”
勇者面无表情的说着,她的声音变得小而远,像天边飘来飘去的云和小鸟。有什么一点点吞掉了魔王清醒的意识,让它的脑子变得浆糊一样。
这是故事之外的部分。
这是不该出现的分叉口。有什么比万众期待的勇者对着魔王说意义不明的话要更疯狂呢?
——勇者高高举起心脏又狠狠砸下。脆弱的变成灰色薄壳的心摔在魔王消失的地方跌了个粉碎。
勇者是此刻此地唯一站立的人。
她要向魔王伸出手,邀请它一同走出去。
去到那里,去看看悲哀的她是否还在痛苦囚笼中嘶喊啄掉自己的羽毛。不停的用头去撞沾满血痂的柱子再次头破血流。在黑暗中沉沉浮浮颠倒黑白但什么也得不到甚至加倍痛苦。
然后,对她说晚安。
【勇者再次遇见了魔王,她提起剑刺穿了她的心脏,碾碎了她的头发。低矮到泥里的魔王却再次逃脱——这一切都是因为它有着魅惑人心的能力,它动摇了勇者,但也仅仅是够它逃命的一瞬间。】
〔6〕
勇者一如既往的沿着某条路一直走下去,路过大大小小的村庄或城镇。她又找到了同伴,是个冷静的少年。
这次的地点是波野瓦。他们需要剿灭魔物和其勾结残害民众的山贼。
这并不是勇者第一次手起刀落秋天收菜一样收割人命,手段恶劣残暴和魔物一起享受人血盛宴的山贼在她看来是比天性使然的魔族更恶心的存在。
杰斯塔少年似乎不这么认为,黑暗里他的眼睛像是两簇幽蓝的火焰,“他们只是被迷惑了,铲除魔物后就会恢复的。”
勇者用帕子擦了擦手,她不否认杰斯塔的话并且温和提议可以试一试。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手上沾了人类的血。”
勇者是这样说的。得到同伴认可的杰斯塔十分满意,清晨他独自一人前往了山贼的窝点,傍晚才带着一身壶鱼怪死亡时喷溅出的粘稠汁液回来。
杰斯塔面色阴沉。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吗?”
少年压抑着怒火,闯进勇者的房间关上门,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把整个人暴露在杰斯塔面前的勇者看起来十分轻松,冰凉的刀刃逼近了她的脖颈,割破薄薄的皮肤。
渗出的血像一条线,缠住勇者连到杰斯塔的手上。他的气愤似乎也通过这条线传达到勇者的眼睛上,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两簇幽蓝的火焰。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这么问。”勇者端起粉色印花的金边茶杯,啜饮一口热气腾腾的咖啡,吞咽的动作让刀刃又送入一些。
“因为你根本没打算留下任何人。被我说穿了?没有被激怒?”
杰斯塔在冷眼质问的同时收起了刀,用指腹抹去鲜血混着粘液一同拍在手帕上。放在桌上的干净手帕,连位置都放的那么对,谁会信她没有动手脚的鬼话。
“你的回答呢,难不成在那杯咖啡里?你在逃避什么,回答我啊,”杰斯塔嘲讽一笑,压低了音量。“吃人的勇者。”
“人总是会被吃的,”勇者好脾气地笑了,放下茶杯。“你刚才的理智不也被愤怒吞掉了吗,同样的,他们的理智被贪念吃掉了,怪我?太可笑了一点。”
“我说了他们只是受到了魔物的蛊惑,不然不可能这样!”被激怒的少年陡然间拔高了音量,“你还不明白,那群魔物是最该死的存在!”
勇者想起那天的魔王,温顺如同被驯化后的狼崽会怼人僵硬地摇尾巴。
勇者又想起自己的身份,她轻轻啊了一声,“杰斯塔,无论你经历了什么都请不要迁怒我,我并没有做任何伤害你的事不是吗?”
似乎是这样。杰斯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再次伤害到这位永远一派漠然的勇者。
她脖颈上的伤已经够惹眼了,再有伤他可能出门就会被干掉,还是民众的手。
似乎是这样……
杰斯塔好好想一想这个勇者都做了什么,快好好想一想。
“不,”杰斯塔片刻后出声,打断了勇者清理血迹,他凝视着那道新鲜的伤口想要看透勇者的内里是否为流状黑色。“你杀了人。”
他极为肯定的重复道,“你一定杀了人。”
重复的谎言是用来欺骗自我,以达到互相欺骗用假对假。
“杰斯塔。”勇者注视着杯中轻轻荡漾的咖啡,在杯壁上留下一圈焦褐色的痕迹。“我有什么理由杀人呢?”
勇者的问题对他来说是轻易可以解决的,他回答说,“因为你是魔族。”
这不仅仅是个荒谬的猜想,更是个精彩的想法,如果能论证出来那么神就要被推翻了,欺骗民众的神不应该留着。
“我们都在吃人,杰斯塔,你也在,你无时无刻不在吸食别人,用你的眼睛和你的心。你要我承认什么都可以,前提是你也要为你的行为话语做负责的保障。”
“我会证明给你看。”
【勇者再次和人结伴而行,但不幸再次降临,少年杰斯塔被魔族啃食殆尽。】
[7]
勇者再次踏上杀掉魔王的伟大征程。
魔王也在寻找勇者。
人类是苹果,是树莓,是梨子,是清道夫,是鸟。对于魔王来说只有强过它的勇者才是确实存在的[人类]。
其他东西是什么都可以,魔王觉得无所谓。
魔物又是什么,魔物可以是人类,是蜜蜂,是酸果酱甜面包。他们都是东西,都该归位垃圾被抛弃被丢掉。
魔王趴在勇者的身边摇晃尾巴,端起人的头十分有仪式感的丢进坑里随手埋掉。
“你做得很好。”
勇者真心实意夸赞道。一个听话的魔王要比对她刀剑相向的同伴好千百倍。
“你说的她是谁。”魔王撕咬着人的胳膊淋出一场血雨腥风。惨白的骨头用来打磨牙齿。
“你很感兴趣吗,那太好了。”
勇者说道,她的眼睛里盛着一场民众的梦幻和狂欢,现在她把这份激昂热烈的情绪分享给了魔王。
“她是我们的神。”
“树莓?”
“她也是树莓。”
“浆果?”
“她也是浆果。”
“我想见她。”
“那我们就来见她。”
勇者带着魔王登上一搜红色的小船,在偌大的湖中畅游。
[8]
女孩死在了自己房间内,零散的纸页记着魔王与勇者的故事,但结尾处戛然而止染上血迹,盖住了女孩的脸。
死因为割腕。
在其家中发现未吃完的精神类药物。
实在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