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栀北寒》宋青竹

1、退学

　　七月初，江城的天气格外炎热，一大早太阳就高高挂在半空中，高中校门口接小孩放假的车辆早早就停靠在树荫底下，路边小吃摊站着几个过路的行人。

　　空旷的操场上三五成群的同学在打篮球，考完一科就如释重负出来嬉笑玩闹，高三学生还在另一栋教学楼刷试卷，宿舍楼梯跟随自家孩子来回搬行李的家长。

　　林栀考完试就和镇上的同学一起坐车走的，被子行李打早已经打包让邻居叔叔拉回家了，她中途想起手机借给对铺的女同学上网没还回来，半路下车自己又拐了回去，女生宿舍大楼还没关，五楼已然没有多少人，林栀站在门口往里面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床铺边坐着几个不认识女同学，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门牌号码，以为自己走错宿舍了。

　　个子不高的马尾女孩发现了林栀，站起来朝她扬着手里红色笔记本，瞬间，林栀就看懂了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从小就坚持写日记的习惯，到了高中依然成为必不可少的一部分，生活点滴，情绪压力，包括那些懵懂无知的情愫一一记录在笔记上。

　　唯一的失误大概就是考试那天林栀忘记提前把课桌的书籍清理干净搬回宿舍，答卷的两个时辰里她一直在想会不会有人坐在她课桌上偷看她写的日记，那些敏感又自卑的小情绪又会不会被人公之于众。

　　很显然，怕什么来什么，密码锁被撬了，在课桌里还有一张被撕毁揉成一团的纸张，上面清晰的记录着哪年哪日江然和另一个兄弟的的女朋友玩在一起，林栀在日记本说不开心，说不喜欢那个女生，说在学校宿舍经常看到那个女生和同年级的学姐拉帮结派欺负别的同学…

　　耳光落在脸上的时候林栀没有哭，站在那不知道想些什么，就像断了弦的风筝不知所措，半响，她摸了摸左边脸颊，轻轻触碰便是火辣辣的疼。

　　她觉得自己完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挨耳光呢，就连小时候调皮捣蛋被母亲拿着衣架追着打也没有此刻来的疼痛。

　　宿舍里摇头风扇已经停止转动，狭小的空间从阳台边一阵阵吹来凉风，有人在骂着什么，林栀早已听不真切，余光中，她瞧见对铺女孩和她笔下的漂亮女同学站在宿舍门外，手里拿着她前不久新买的卡通手机壳，旁边还站着小团体平时霸道蛮横的其他女生。

　　你看，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昨日你觉得熟络的朋友，今天就不知道和哪一位站在对面仿佛从来不曾认识过。

　　公交到站下车，林栀戴着口罩往回家走，巷子里骑单车的男孩子飞快从她身边经过，扯了扯她的头发，说“林栀，赶紧上线，有人找你。”

　　班级群里不停地闪烁着消息，林栀看了一眼，多数是艾特她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出意料，她在宿舍被同年级扇耳光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对铺的女生不停地给她发消息道歉，她都装作没有看到拉黑删除，江然说：林栀，你在哪，我来找你。

　　事实上，她当时自己都没有勇气挨了耳光立马打回去，整个人像个傻子一样，只能众目睽睽之下抢过手机背着包就飞快的跑下楼梯，出了校门就拼命的跑，一口气跑到公交站牌，戴上口罩坐在最后一排位置上埋着头不停地喘息，心脏砰砰直跳。

　　整整三天，除了吃饭上厕所，林栀一直在房间里没有再出过门，母亲询问她左侧脸红肿，也只是低着头不吭声，说是回家路上撞到门口的电线杆。

　　吃完饭，林栀站在池子边刷着碗筷，看着母亲的身影和以往一样推个单车准备出门上班，突然问道“妈，你是不是和我爸离婚了。”

　　意料之内没有回答，只听见关门声，林栀低着头眼泪就掉了下来，脑海里不停闪现过教室里枯燥乏味的理工课，做不完的资料试卷，看似和谐却各自攀比的同学，年少无知的青涩初恋，还有母亲压箱底的病历报告和离婚证，仿佛一夕之间，有什么东西悄然崩塌。

　　出发去南方前一天晚上，他们在广场的大树底下拥抱了许久，下午四五点落了一场大雨，入夜的街头已有丝丝凉意，江然小心翼翼亲了亲林栀的耳朵，又亲了亲她冰冷的嘴唇，问她冷吗。

　　林栀不吭声，把脑袋埋在江然的脖颈上，隔着一层衣服，男孩子的身上的体温依然是热乎乎的，她想起学校放假和他经常一起去玩的场景，课桌里吃不完的零食糖果，第一次去他家夜宿，他堂兄弟都在旁边笑他带着同学回家，说她是他的小女朋友…

　　“江然，我要退学了，以后可能不回学校读书。”

　　“你真的决定了？”

　　“嗯，我和我爸一起出去，到时候开学直接不回来，先不让我妈知道，我感觉我好像生病了，最近不停地做梦，醒来就会发呆，根本没有心思再去学习，我想出去外面看看，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嗯，要是做不来就回家，你还小，女孩子不要那么辛苦。”

　　“好，你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