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竹妖神乱谈》默陈

2、送上门的保镖

　　唐森把自己关在公寓里，窗帘拉得死死的，灯也不开，屋里黑漆漆一片。
　　这几天的经历是什么情况？
　　唐森前年刚大学毕业，在城里找了份坐办公室的工作。一周前他请了年假，准备独自出去玩几天，为此还特地跟房东李大爷打了招呼。结果出发前一夜，被黑白无常前来索魂并带去了地府。
　　至今他清楚地记得那晚白无常铐住了自己的魂，而黑无常对着自己的肉身吹气一直吹到满脸涨红，脖子上青筋暴起。
　　“喂喂，还没搞定？赶紧的，明天就休假了，今天这最后一票你准备拖到几时去？”白无常伸着血红长舌不耐烦地催促。
　　“催什么催？他的魄怎么都吹不散，要不你来试试。”黑无常五短三粗，一脸胡茬子，掂着脚尖还在死命地吹。
　　“他是男人，阳魄我可不行。”白无常从随身的包里掏出小镜子和粉饼，往脸上扑粉，惨白的脸赛过当晚的明月。
　　“你还有空补妆？赶紧一起想办法，真的搞不定。”黑无常急了。
　　“喂，你的肉身什么情况？动过什么手脚了？”白无常回头问身边被铐住的唐森。
　　“我怎么知道？我还想问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你们是什么人？”唐森一脸无辜。
　　白无常同情地看着这个无知的人类说：“没点眼力见，看我们俩这打扮还不知道我们是谁么？”
　　唐森打量眼前这一白一黑，一高一矮，一女一男的两人。女的一套白色紧身束胸装，身材高挑，脸色雪白，舌头垂到脖子前。男的身高只到自己腰部，穿着一套不合身的宽大黑西服，皮肤几乎跟西服一样黑。
　　“你们是谁？鬼么？”
　　“猜对了。”白无常笑着拍手，“我们是黑白无常，你阳寿到了，带你去地府。”
　　什么！我才二十三岁啊？这就要死？真是活见鬼了!
　　“真是活见鬼了！”另一边黑无常骂骂咧咧，放弃了最后的挣扎，“搞不定！”
　　白无常抬起手在他后脑勺上狠狠敲了一下。“我们自己不就是鬼？还见什么鬼？”
　　黑无常发疯似地冲过来想揪唐森的衣领，因为个子太矮没够到。他跳了几次，高度都不够，于是朝唐森勾了勾手指头。
　　“干嘛？”唐森奇怪地发问。
　　“把头低下来。”
　　“低下来做什么？”
　　“再多问一句，就让你下油锅。”
　　唐森无奈，只好弯腰把头伸向黑无常。黑无常一把揪住他的衬衫领子问：“说，你是什么人？你的肉身怎么回事？”
　　“我真的不知道。”唐森哭丧着脸回答，自己真是中了头彩了。
　　“算了算了，再拖下去耗到明天也搞不完。”白无常收好镜子和粉饼，“先带他回去交差，他肉身的事等休假完了回来再说，反正一个凡人，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于是唐森就这么稀里糊涂被带回了地府。之后的事可以用一句波澜不惊来形容：崔判官这个那个这个那个地说了一堆，然后孟婆来领走了他，然后又把他送回给了崔判官。孟婆气呼呼地威胁要找承包商投诉，说这一批次的孟婆汤质量太差，原因当然是对他丝毫不起作用。崔判官也没办法，随便找了个被玻璃隔墙围住的房间把他关起来，这间房间后来连续腰斩了三个灵魂。再后来，被关押两天之后，唐森恍惚间突然听到有声音召唤自己，于是不由自主地走动起来。凶神恶煞的打手们冲过来阻拦，从他身上穿了过去。唐森似乎成了鬼里面的鬼，连鬼都无法触及他。于是他的灵魂稀里糊涂又回到人间，进入身体，作为一个完整的唐森再度苏醒。
　　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情况？
　　唐森差点以为自己做了个梦。可是当他醒来，时间已经过去三天。也就是说，这三天的记忆都是真实的。自己确实去过地府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又活转来了。三天前自己还是个一无所知的普通人，正准备好好享受一下久违的假期，现在却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个来回。地府还会派人来抓自己吗？好在黑白无常应该是休假去了。可是休假回来以后呢？唐森惴惴不安地坐在黑暗中，了无生趣。想到随时可能会被再次带走，他什么事都不想做。要抓就赶紧来抓吧，拜托！等死可比真死难熬多了。
　　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说来还就真的来了！唐森深吸一口气，从地板上爬起打开房门。
　　“我叫孙无恐。”来人自我介绍，“你是唐森？”
　　“是我。”唐森打量来人，跟自己年纪差不多，“你是来带我走的？”
　　孙无恐瞅瞅他。“我们进去慢慢说。”
　　“慢慢说个鬼啊！要抓就抓，少啰嗦。”唐森忍不住发飙，他实在太煎熬了。
　　孙无恐一把推开他，自顾自走进房间。“把门关上。瞧你那急着送死的样，没出息。”
　　唐森一愣，默默把门带上。孙无恐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让明媚的阳光照进来，然后四处打量。小小的单身公寓里就一张床，一张双人沙发，还有个小书桌。他大大咧咧地在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我知道你去过地府了，也知道你的肉身有点古怪，我是来保护你的。”
　　“保护我？”唐森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不错，保护你。”
　　“为什么？”
　　“我是个妖，一直为了升仙在努力。仙人管理委员会派了份差事给我，让我维持添竹市的秩序，制止别的妖闹事。再过个几十年，我就可以参加选拔了。但是现在因为你古怪的肉身，我有了大麻烦。万一有妖得到你的肉身，可能会惹出大乱子。一旦出了乱子，我的工作年限就要延长，而且是一百年一加。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会贴身保护你。”
　　妖？仙人管理委员会？唐森不由一脸懵逼，自己似乎进入了一个了不得的领域。“你在胡说什么？骗小孩呢？”
　　“信不信由你。”孙无恐伸了个懒腰，一脸鄙夷地瞟着唐森，“地府都去过了，还不肯面对现实？”
　　唐森沉默不语。好一会儿，他开口问道：“如果地府又派人来抓我怎么办？”
　　“那再好不过。”孙无恐露出期待的表情，“最好他们能把这破事给解决了，我就省了麻烦，前提是他们能找到对付你肉身的方法。但是只要你人还在阳世，我就得把你看紧。我不管你到底是不是什么不灭金身，总之我不会冒风险让你落到某个妖的手里。”
　　“真会有妖怪来抓我？”
　　“肯定。”
　　唐森在心里替自己默哀一下，躲得了初一，却躲不过十五。
　　“你还阳之后就一直呆在房里没出去过？”孙无恐看着一地的方便面盒子，眼前的唐森蓬头垢面。
　　“作为地府的逃犯，我怎么敢出去？”
　　孙无恐瞪大眼睛看着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你以为地府会满大街通缉你啊？走，跟我出去转转。”
　　“去哪儿？”
　　“我得去搞件趁手的兵器。没兵器，可没法好好保护你。你有车么？”
　　“没有。”唐森心中暗暗骂娘，孙无恐问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只是个刚毕业不多久的穷小子好不好？没看见我住单身公寓？
　　“走走，打个车，赶紧的。你有钱么？”
　　十分钟之后，两人已经坐在出租车上。“去东海街8号。”孙无恐告诉司机。出租车在高楼林立的街道上穿行，半小时后抵达目的地。唐森从车里望出去，是一家武器商店。
　　“付钱。”孙无恐率先下了车。唐森看着站在车旁等候的孙无恐，笔挺的西装和领结，铮亮的皮鞋，戴着墨镜。在自己黑漆漆的公寓里他还没留意，孙无恐从头到脚一身名牌。你看上去比我阔气多了好吗，妖怪大哥！还让我付钱？唐森心里再次问候对方的母亲，掏出钱塞给司机，跟着下了车。
　　孙无恐拉着他推开店门进去，唐森顿时吓了一跳。小小的店铺里，墙上挂满了各种枪支，店铺的一个角落里还堆着几箱手雷。
　　“这是个黑店吧？有执照吗？”他小声问，店铺里可一个人都没有。
　　“瞎说什么呢？这里的后台硬得很。”孙无恐一边回答一边高声大喊，“龙东海，龙东海。”
　　一名佝偻老者应声从后进的房间里走出来，站到柜台后。“哟，无恐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废话，找你还能有什么事，给我搞件趁手的兵器。”
　　龙东海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容把所有皱纹都填得满满的。“刚好到了一批新货。”他随手从柜台下拿出一挺自动冲锋枪。“MP7冲锋枪，两百连发。”
　　“不要这个。”孙无恐摇头拒绝。
　　老头从柜台下又费力地抽出一挺迫击炮。“50毫米口径，只有17公斤，射程2000米，这个够厉害了吧？”
　　孙无恐一拍桌子。“龙老头，你是故意消遣我么？我怎么会用这些武器？快带我进屋看。”
　　“好好。”龙东海把迫击炮放下，“我只是觉得应该与时俱进啊。”
　　“少废话，快走。”说着孙无恐推搡着他往后进的屋子走去。
　　“等等。他是谁？”龙东海回过身看唐森。
　　“他是跟我一起的，没事。”孙无恐朝唐森招手，示意他跟上。唐森尾随着二人进到屋子里。后进的屋子比外间大得多，墙壁上一排排的木架子放置有各种冷兵器。刀，剑，叉，戟，棍，棒，斧，钺，只要能想到的，这里都有。
　　孙无恐喜笑颜开，将龙东海推到一边，走上前尽情地挑选起来。他取下一把，掂掂分量，扔到一边，又取下一把，又扔到一边。直至所有的兵器都过手后，才摇摇头说：“没一把合适的，还有没有其他的？”
　　“没了。”龙东海苦着脸看着被扔得一地的兵器。
　　孙无恐靠过去一把揽住老头的肩膀说：“再好好想想，还有没有……咦，这是什么？”孙无恐望见墙上木架子下面垫着的两根铁条。他放开龙东海，走上去仔细观察。
　　“别动，那是我固定架子用的，一动架子就全倒了。”龙东海赶忙走过去拉住他。孙无恐甩开老头子的手，将两根铁条抽了出来。果然，整个木架子微微摇晃，然后轰然倒在地上，吓得唐森急忙往后躲，木架子砸在地上成了一堆碎片。
　　龙东海气得胡须喷得笔直，愤怒地捶打孙无恐。“跟你说了别动，赔我的架子。”孙无恐任由他敲打自己，只顾着看手里的铁条。原来是对双截棍，两根铁棍间有链子相连。
　　“意-----如？意如双截棍？”两根铁条中一根上有个“意”字，一根上有个“如”字。
　　“咳。”唐森咳嗽一声，“是如意双截棍吧。”
　　“哦哦，对，如意，如意。”孙无恐眉开眼笑，拿在手里摆弄，“不错，分量刚好。”
　　“你不能拿走，只有这双截棍能承受架子的分量，没了它，我这架子就搭不起来了。”龙东海大声反对，试图来抢夺。
　　“老龙，别闹了。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这么小气？我接下来有重要的任务，就它了。”
　　龙东海气急败坏，从地上抄起一把六尺长的大砍刀准备拼命。孙无恐抖动双截棍甩出去，缠绕在刀刃上，轻轻回手一拉，大砍刀的刀刃竟然从中断裂。
　　“好宝贝！”孙无恐高兴得大叫，收回双截棍，放在手里爱惜地摩挲，“东西是好，就是携带不方便，如果能变软就好了。”他话音未落，直挺挺的铁棍竟然像面条一样垂了下去。孙无恐大喜，将双截棍往腰上一缠，顺势打了个结，明晃晃的像一条金属皮带。
　　“哈哈。”他从心底爆发出大笑，拉着唐森一溜烟跑出屋子，边跑边说：“龙老头，账单回头寄给我。暂时没钱，先欠一欠。”
　　身后传来龙东海凄厉的呼喊：“孙无恐，我要上莫高峰去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