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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不肖子拜叩亲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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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三目送众人离开,此时书房里间伺候的书童出来领乔三进去,乔三应声前往。
进了书房,乔三先叩头行礼,一拜一叩间含了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恭敬凝重、思慕恩亲。未听得乔老爷吩咐起身,乔三抬头看去,乔老爷须发花白、精神抖擞,正坐于案后埋首账册中头也未曾抬过。旁边伺立着乔二公子穆白。
房中无人说话,一旁伺应之人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偌大个房间只听到乔老爷翻看账册的“哗、哗”声。
乔老爷未开口,乔三便一直跪在地上,静静看着乔老爷忙碌的侧脸不觉辛苦反觉亲情满怀,只这样一直跪下去也觉温馨。
不知过了多久,乔老爷方觅得空隙对伺立一旁的乔二公子道:“你先回去吧。”
“是。”乔三应诺退下,走前与乔三互相见个礼算是打过招呼。
“起来吧,地上凉。仔细些莫伤了身子。”又过片刻乔老爷对乔三道,仍是埋首案中未曾抬头。
“是。谢父亲大人。”乔三哽咽应道,脸上却是笑开了花,这言语间只字零星的关切爱护便叫乔三红热了眼。
跪的久了,站起身才觉出双膝有些麻痛,乔三挺直了腰板舒缓筋骨,稍稍回神便听得乔老爷问道:“听说这几日少有出门,多待在府中。”
“是。”乔三躬身答道。
“嗯,”乔老爷点点头又道,“是生了向学之意吗?”
“这——”乔三盯着乔老爷侧脸半晌,目中泪光模糊了眼前景象,至亲尊父的真心关爱叫乔三险些落下泪来。只是这其中的委屈两难、忍让两全、心苦难诉,即便说与眼前这一家之长听也无济于事,只是平添了慈父愁恼,闹得阖家不宁。
乔三深吸一口气放缓了呼吸,眨眨眼,片刻眼前复又清明,恭敬答道:“儿自觉年岁尚小,私下思衬再蹒跚两年也可。颇有些不肖的念头……请父亲大人示下。”
“嗯。”乔老爷淡淡应了声不置可否,过了良久又道:“能收敛些心性也好。”
“是……”乔三点头答应,脸上灿笑如花,心中只觉苦涩难言有口难开。
“先回去吧。”乔老爷道。
“是。”乔三恭敬行完礼,直起身看乔老爷仍是垂目埋首不曾对他注目片刻。乔三暗叹一声转身离开,却不知这一声轻叹引得慈父目光一路相送。
父子半年不曾相见,今日一会却是你观来、我看去凭空错过,两人连个面也未照过。
从书房出来,乔三心中闷闷只顾低头行去,待回神时发觉正站在花园中碧玉牡丹树下,眼前牡丹盛妍一眼看去幽碧满目玉白鹅黄,虽然纷繁一片却叫人看得心中一空,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唉——”乔三深深叹一口气。花园中的热闹景致、扑面而来的富贵花海隔着几寸停在面前,蹭着鼻子尖凝在了半空里,没把乔三纳在其中却是像个罩景般搁在了眼前。乔府的小公子乔三公子其实是个观景人,从来不在这人间富贵府邸的画图中。
“只是这样又如何?只是这样——便也好……”乔三苦笑一声闭了眼,多年苦楚面笑心抑,如今想流泪也流不出了。只是那一句句“娘亲”叫的越发顺口,仿若天生伦常恭孝至亲,却无人知晓乔府“老夫人”威严御下愈重却还嫌慈威不够,也不过是心结难解唯恐他人提及“姨娘晋身”四字。
“呵呵呵……”乔三笑了又笑,面上讥讽心中却是苦痛难言,谁人知晓这“姨娘”二字对乔三公子来说是真真儿的“姨娘”在世。现今的乔府老夫人不仅是乔老爷添妾的姨娘夫人更是乔老爷原配夫人、乔三亲娘的姑表姊妹、姑表姨娘。只是这亲上加亲的关系反叫人拈不起、放不下,挣脱不开、斩破不得,挂怀在心又无法真正释怀相对,因为这里面不仅有情有怨,有名利财帛、万贯家资和乔严二家的声望体面,还有爱有恨,有姊妹恩情、血亲相系和乔府名门的妇德慈名……
是是非非、重重叠叠、一桩一件,放到眼前、堆到面上、堵在心里——消磨不了、润化不开、解脱无路,便要人曲折了心思、拗断了心肠、扭曲了头脸与人相对……如此便一同苦在心里、忍受折磨,一同在苦海翻滚、焦灼煎熬……红莲劫火烧不尽三千僧众,但乔府多是红尘俗人,无人修得出世离俗,便是如狱如刑也如火如荼,无人能醒身自救。世中名利迷人眼,乔府便是红尘中一处物欲孽海,层层推展、步步深陷,一入孽海万事休。不愿解脱或求不得解脱——回头无岸……
“梦蝶……”蓝颐寻乔三而来见乔三伫立园中伤神,蓝颐明了乔三心中苦楚,不愿惊动失意之人,只默默陪着他伫立花下。
眼前景物模糊复又清晰,人间富贵府邸、世上豪奢人家……呵呵,乔三长叹一声久久不歇。有人甘做笼中鸟,有人要攀枝头笑,有人愿向树下歇,有人偏向藤缠绕……世间百态、人心不足,俗世欢歌、如戏人生……乔三公子生性愚钝,虚度近二十春秋看遍世态炎凉,却不是因为江湖行远或慧根深种,而是眼前诸般庸碌人生鲜活演绎。乔府的乔三公子是个观景人,从来不在乔府的画图中;乔府的乔三公子是个看戏人——却也幸好是个看戏人,从来不曾落得在这乔府的名利混沌场中打转儿。
只是如此这般是幸或不幸,难以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