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响》Gadabout

8、第八章

　　楚瞑跟随威尔森来到一间地下工作室。白炽的灯光打在金属工作台上，伴随着设备运行的嗡嗡声，活像是一个非法人体实验基地。
　　“还缺一个科学怪人，”楚瞑观察着这个地下室，“威尔森该不会想把我卖给星际海盗吧。”
　　他瞥了一眼正在发消息的威尔森，见对方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便自己四处走动起来。
　　这间地下工作室干净是干净，但是东西摆放得实在是惨不忍睹。不同型号的零件杂乱无章地堆在地上，一旁摆放着机油的柜子缺了一半的柜门，各种切割工具没有做好安全防护就扔在工作台上......甚至机床上还有一个被切的四分五裂的零件冒着电火花。
　　楚瞑想找个空地落脚都费劲，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威尔森站在门口不进来了。虽然这间工作室里几乎没有落灰的地方，然而楚瞑一想到尼德霍格要在这样一个满地零件残渣的地方进行修复，就感到有点窒息。
　　“行吧，”楚瞑想，“只要能唤醒尼德霍格。”
　　威尔森终于发完了消息，放下终端，示意楚瞑跟他进屋。他用虹膜扫开一个检测箱，让楚瞑把尼德霍格的空间钮放进去。
　　是一个活性检测箱，楚瞑认得这玩意。这东西通常用来检测机甲的动力核是否损坏，进而判断是否值得修复。但是楚瞑不太想把空间钮放进去，威尔森对他提供的只是暂时的庇护，如果哪一天撕破了脸，这轻易就能洗去的标记是没有任何牵制作用的，真正能保护他的仍然是他的机甲。楚瞑能想到，威尔森也能想到。这样一来，难保威尔森趁着尼德霍格修复的时候动些什么手脚。
　　楚瞑一时间有些犹豫，没有动作。威尔森好像知道楚瞑在挣扎什么，也没有催促。
　　气氛一直僵持着。
　　最后楚瞑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妥协了。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想，“还是先把尼德霍格唤醒再说吧。”
　　楚瞑将伪装成尾戒的空间钮褪下，放进了检测箱里。
　　威尔森瞥了他一眼，满意于对方的识趣。他看了一眼旁边电子屏上的监测数据，满意道：“数据没有问题，我们换个地方。”他拿出一个眼罩，示意楚瞑自己带上。
　　“体谅一下，”他不怎么走心地道歉，又拿出一副手铐拴住楚瞑，“毕竟保密措施要做足。”
　　楚瞑不情不愿地照做，感觉自己和重刑犯没什么两样。他凭感觉了解自己被威尔森牵入一个暗门进入向下的斜坡。通道内走路的回声很大，而且经过一些地方时会有微风从侧面袭来。楚瞑判断这里应该是故意用了一些反射声波较强的材料来增强回声，偶尔吹来的风应该是不同的岔道口。
　　“还有多远？”他试探性地问威尔森，不出意外没有得到回答。但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吵得人头痛的回响让他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地下是威尔森的个人实验室。四通八达的岔道口也许是因为实验室规模不小，也有可能是为了方便敌人入侵时迷惑对方增加逃跑时间。而嘈杂的回声设计基本就是为了干扰敌人设计的了。威尔森对这里是如此熟悉，每一个岔道口都没有犹豫，每一扇安全门都没有拦截。威尔森应该就是这个实验室的主人，哪怕不是，也拥有极高的权限。
　　“他肯定经常来这里，”楚瞑想，“不老实的小子。”
　　前方威尔森的脚步停了下来，应该是到目的地了。楚瞑稍稍感受了一下四周，应该是一个比较空旷的空间，确实是适合大型机甲修复的地方。
　　威尔森摘下了他的眼罩，但是并没有解开手套：“不好意思，为了实验室的安全着想，体谅一下。”
　　体谅一下，又是体谅一下，虽然听着让人觉得很讽刺，但确实是图灵贵族经常用的腔调。
　　楚瞑对这个有些装腔作势的语气有些反感，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威尔森调整了一下手铐，解开了牵引链，然后转而把他的双手铐在背后。这个姿势让楚瞑有些不舒服。他的身体从镜海醒来开始就一直不太舒服，威尔森这丧心病狂的只给他做了全套检查但是没做复健。虽然休眠舱的技术足以保持一定的人体机能，但是近一百年的沉睡带来的后遗症也不少。楚瞑顺着思路又想到了发情期，浑身散架了般的感受顿时充斥着脑海。
　　“这个混账，”他想，“好歹也是标记了的关系，他怎么一点体贴也没有。”
　　威尔森注意到楚瞑直勾勾地盯着前面的修复台，感觉对方状态有点不对劲，他猜测是Omega的体能不够了。但是当他的目光转向楚瞑面无表情且棱角分明的脸上时，他又犹豫了。Omega在他的印象里都是些惯会撒娇的生物，他们绝不会让自己吃苦。心底的声音告诉他不要多管闲事，楚瞑累了会自己提出要求的。威尔森犹豫再三，到底没有开口。
　　“欢迎来到编号103工房，博士。”
　　突兀的机械提示音响起，楚瞑惊了一下。一个身着白色研究服的工作人员从工房的內间出来，边走边脱下白大褂，换上满是口袋的修理服。楚瞑看着对方熟练地换衣，只觉得自己在眼睁睁地看一个五谷不勤的科研人员变成了街边最普通的飞行器修理工。
　　董炽扫了一眼被反铐着双手的楚瞑，眉毛细微地挑了一下，又暧昧地瞥了一眼威尔森，眼中尽是促狭之意。但是威尔森和楚瞑都没有理他，让他自讨了个没趣。
　　“好吧，”董炽耸耸肩，从威尔森手里接过尼德霍格的空间钮，自言自语“让我来看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吧。”
　　半晌，董炽从控制台前站起身：“还好，没有什么大问题，精神体成像系统稍微有些受损，这应该就是尼德霍格一直没有反应的原因。”他将空间钮从控制台上取出，“问题已经修复好了，你要现在就和尼德霍格对话吗？”
　　楚瞑刚想拒绝，威尔森便抢先接过空间钮：“不了，回府邸再说吧。”
　　楚瞑被截了话头，冷眼旁观，很清楚威尔森是怕自己用什么办法召唤出机甲逃走。这个基地既然是私人建造，必定只能减少火力布置以防他人察觉，回去的路上就威尔森一人，自己突然发难逃走还是很有可能的。最保险的就是没收空间钮直到回到府邸，府邸充足的防护措施足以控制住楚瞑。
　　董炽没在意，笑着送别二人：“以后见。”

　　“进去吧，能得到哪部机甲的认可，看你的运气了。”
　　楚瞑感到背后被人推了一把，他并没有看见身后的人，却隐约知道后面站着的是谁。
　　这不对劲，他清楚，但是他却仍然顺着对方的力道进入了眼前的门。
　　门内空无一物，楚瞑的眼前只有一片数据的蓝光。
　　恍惚间，有声音响起。楚瞑找不到发声的位置，也找不到发声的物体。那声音似人非人，像是一个个体，又好像来自一个群体，时而是在耳边低语，时而从远处的蔚蓝传出。
　　“你是谁？”
　　“我是......”
　　“你来做什么？”
　　“我来......”
　　“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希望......”
　　“你是否一心向神？”
　　“我......”
　　“你的忠诚是否献给伊甸？”
　　楚瞑昏沉着，听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
　　“说谎！满口谎言！”那声音忽然炸雷似地响起，将楚瞑惊得一震，“你说你心在伊甸，却甘愿被敌人标记。你到达图灵，第一时间不是了解敌人内部，而是任由敌人牵着走！”
　　楚瞑脑中嗡鸣一片，想要开口辩解，却连自己是否发出声音都不知道。
　　“你是叛徒！你枉为伊甸的圣骑士！你的灵魂永远得不到解脱！”
　　“我诅咒你，”那声音在怒吼，“你死后，永不得归于神明的怀抱！”
　　楚瞑猛然惊醒，眼前一片昏花。他剧烈喘息着，顾不得旁边是否有人，只觉得汗液浸湿了他的衣服。他不知道自己颤抖了多长时间才平静下来。拷在背后的双手已经解放了，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居家服，此时的他正躺在威尔森的床上，而床的主人却不见踪影。
　　月光穿过没有拉上的窗帘，照在床头柜上。
　　那里放着一个空间钮。
　　楚瞑凝视着这枚空间钮，大脑放空。猛然，他意识到梦中的声音来自何处。
　　是尼德霍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