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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叛徒 ...

  •   林白的突然造访是令江策和宋问都始料未及的,因为他并非来拜见江策他们,而是来会见完颜宗望。

      这是这几日在宋问的医治下,逐渐清醒的隐七偷偷溜出去,无意中打探回来的情报。

      由于所有隐卫都对林白太过熟悉,以至于隐七即便还没能想起更多人和事,但却一眼就认出了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林白。

      他那日身披黑色斗篷,戴着一张狰狞面具,在揭开的一瞬,终是露出了面具之下的真面目。

      然而江策在听到隐七那不掺杂一点私人感情的详尽描述时,除了怔然,就只剩下了毛骨悚然。

      宋问也同样怔在原地,缓了片刻,才不可置信地颤声道:“所以,那个背叛王爷的人,就是…是……林白?可林白是他最信任的人啊!”

      江策沉默着没能发出一言,只是坐在床上,死死攥着被角,眼中满是困惑,却又泛着瘆人的寒光。

      宋问来回踱了几步,突然右手重重捶向左手掌心,“啪”地发出一声重响,恍然道:“难怪!难怪此前我与将行去端王府找林白,他会闭门不见,而且整座汴京城内,一直遍寻不到其他隐卫的踪影。难道他们都是……?”

      “叛徒”一词总归是说不出口,宋问宁愿咬坏自己的舌头,让血腥味刺激感知,也终究是没能说出来。

      不过,江策对端王府的这些人更为熟悉一些,他有着两世的认知,结合着上一世,思忖了许久,才道:“隐八他们不见得与林白是一伙的,但他们从边关告急,我离开汴京以后,就一直杳无音讯,这件事或许与林白有关。赵璟……”

      提到这个名字,江策不禁顿住,竟有些恍惚,不过也只停顿了片刻,他暗暗深吸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去想,继续道:“赵璟生前很可能便对这些面具人有所怀疑,他当时追击金军遭设伏,从金军里窜出的那些黑衣面具人,人数众多,自然不会仅仅是林白一个,他们应该是一个组织。”

      隐七难得见缝插针道:“是的,主子,他当时说‘我们的人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这话是在模仿林白的语气,隐七虽然相较前段时间要明白很多人情世故,但还是不能与正常人一样理解更多情感。所以,他能听懂江策与宋问的对话,他能分析,还能模仿着偷听来的语气回答,这一点很不容易。

      这或许是隐七的潜意识里在完成身为隐卫的本能。若非当时差点儿让完颜宗望的人发现,他应该能偷听到更多有用的讯息。

      等他们再一次听到汴京城内的消息时,已经是靖康二年的正月初十。

      虽然,早在汴京外城城破以后没多久,金军大营内就在流传着大宋皇帝已经投降的消息。可当江策他们真正在大营见到赵桓的那一刻,还是觉得十分恍惚。

      对江策而言,这一日是迟早的事,不管是早一日变成如此,还是晚一日,终究是不变的历史进程。

      但对宋问而言,这意味着山河破碎、国破家亡。

      与宋问感同身受、思想一致的还有整个汴京城的人。

      通过多番打探,江策他们终于得知了如今城中的惨状。

      原来金军为了更彻底地搜刮民间金银,也就是所谓的战败赔款,在国库被搜剿一空之后,贪婪的金人终于把大手伸向了民间底层百姓。

      与赵桓自己下令,让百姓们主动缴纳金银,才能避开这灭顶的灾难有所不同;金人的搜刮更加肆无忌惮,且闹得城中鸡犬不宁、人仰马翻。

      但,纵使如此,收缴上来的金额与签订的赔款数目,依旧相差甚远。因为,较之上一回汴京之困时候的赔款,这一次贪得无厌的金人索要的更多,竟超过了先前的五十倍。

      其实,官家和朝中官员深知这是一个天大的数目,以朝廷目前的财力,和汴京城内所贮存的财富,也是远远达不到的。

      但这些,对宋人有着无限畅想的金人并不相信,他们认为大宋历史悠久,国库丰盈。尤其汴京城是大宋的都城,自然应当是全国最富庶的大城。怎么可能缴纳不起赔款,必然是这些百姓还不够尽心尽力。

      于是,为了更彻底地让汴京城的百姓感到恐慌,让他们能更快更积极地缴纳所藏财富,粘罕才会主张将一国之君劫持到城外的金军大营里来。

      江策想到:“我猜测这一回粘罕才是战争的主导者,他虽急于获得赔款和割地,却不得不忌惮更多。”

      宋问不解,嗤笑一声:“如今的大宋凋敝零落,就是被金贼踩在脚下的蝼蚁,他们还有什么好忌惮的?”

      沉吟片刻,江策才小声道:“康王尚未回京。”

      他不能把话说的更明白,他不能说我早就知道北宋会灭亡,南宋的开国皇帝就是康王赵构。但是江策可以把一些宏观的厉害关系点出来,并且从中想一些更加切实可行的办法,看能不能尽量避免那些无辜人的悲惨命运。

      宋问也从江策的冷静中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他不禁有些迟疑:“你想要做什么?”

      江策道:“粘罕再贪婪,再不可一世,也要仔细掂量长久留在汴京的利弊。毕竟,按照金人目前的人数发展来看,他们绝无可能像吞并大辽一样直接吞并掉整个大宋。”

      此时,江策的每一句话都让宋问感到震惊:“更何况大辽本就属于游牧民族,契丹人与女真人有种族文化上的相似之处,可汉人不同。汉人是人数最多的民族,是那些少数游牧民族的无数倍。要让一个游牧民族去真正统制汉人民族,需要的条件太多,一时半会儿,一年半载,金人根本做不到。所以,他们会选择对自己更有利,更切实可行的方式。他们会取缔赵氏,另立新君,重新选择一个更加便于控制的傀儡皇帝来统制大宋。这样的方式在游牧民族之中非常常见,就算是汉族历史上也不是没有。”

      宋问觉得自己张口结舌都是轻的,能说出这般大逆不道,诛灭九族之言的江策一定是疯了。

      江策回过头,看见宋问的神情,非常善解人意地解释道:“你或许觉得我疯了,在这里信口开河,大放厥词。但是,斩掉你那些骨子里敬畏皇权的思想,我说的这些是根据现今局势理性分析下来的观点而已。”

      宋问张着口木然点头,反应过来后,又闭上嘴拼命摇头,这样纠结了好半晌,才听他发出一声哀叹:“你这…这未免也太理性了吧!”

      由于气氛实在太过尴尬,隐七总是会在这种氛围环境下,切合时宜地插嘴道:“那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请示江策的意见是隐七的本能,也是他最大的兴趣。

      自从隐七被宋问医治的好了大半后,除了没有过去那般机灵,但大半的神智和小半的功夫都逐渐恢复。加上他勤学苦练,又比正常人更不畏辛苦,所以在功力恢复这一块儿,比江策恢复体重还要快。

      现在的隐七每日都十分期待江策给他安排任务,尤其他非常想回到城中。其实在这期间,他回过一次端王府,虽然里面早已人去楼空,但在最熟悉的环境下总能让他回忆起愉快的年少时光。

      这对他恢复记忆和意识,极有帮助。

      江策看着隐七跃跃欲试的样子,说出了一个让宋问差点儿没厥过去的大胆想法,他一脸平静地道:“隐七,你能带我进城吗?”

      由于赵桓被粘罕“请”到了金军大营,所以正月十五元宵节这一日,金人在刘家寺为大宋皇帝举办了一场特别的元宵灯节。

      纵使大宋的降书已经被送往了金国上京,需要等待金国皇帝的裁决。但目前来看,粘罕暂时还不会对赵桓做出什么太离谱的行为。

      所以这场极具讽刺意义的元宵灯节还是如期举行了,且所有金国贵族看似友善,又极其讲究汉人礼仪地出席了今晚的盛宴,这里面自然包括了粘罕和完颜宗望两位主帅。

      于是,江策也选在了这一日悄悄潜入城中。

      不知是完颜宗望真的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还是有意放水。隐七开道,宋问背着江策,并没有太难就顺利出了被困一年多的金军营地。

      入了城,他们没有做片刻停留,一路直奔早就萧条的端王府。

      端王府确如隐七之前来时打探后的描述一样空无一人。除了与端王过世后,一直征战不断,府中人散去有关,但大部分原因估计是此前官府命人大肆在城内搜刮金银,和一些值钱的古玩珍品造成的一片惨淡。

      尤其他们一路走来,不管是内城还是外城,无数大官邸都是正门大敞,牌匾垂落,一派萧条的凄凉,更何况这间本就久无人烟的端王府。

      人们早就自顾不暇了,谁还记得这个曾经为他们在前线奋战过的人。

      一时间,江策不禁喟叹。

      但也没有太多时间给他在这里伤春悲秋,来此是为了看一看赵璟西墨苑里的密室,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既然,林白就是面具人的幕后真凶,那么这个组织的目的会是什么?

      他此番前来除了私心里想搞清楚赵璟的真正死因。还有就是想最后努力一下,看能不能去找到尚留在皇宫大内的太上皇,请他想办法尽可能的遣散后宫,或是带着一些宗室逃走。

      毕竟,历史上的“靖康之耻”是整个赵氏皇族的耻辱,是所有皇室子弟的噩梦。

      这件事,江策自幼就被江岭偷偷灌输过,一直记在了心底,这也是他这段时间最担心的事。

      果然,在西墨苑的书房密室里,在这个隐秘的角落,江策见到了一个人。

      隐七慌忙跑过去,焦急道:“隐八!”

      宋问把江策放下来,赶忙上前查看隐八的情况。没一会儿,道:“这丫头严重脱水,也不知道躲在这里多久了。”

      其实这间密室并不大,但被赵璟布置成一个简易书房的模样,博古架上简单摆了几本书,还有一些藏品,但也不算价值连城。拐角有一个大缸,连接着墙面上隐藏在石像口中的竹筒,可是大缸里头早已没了水,干涸一片。

      江策知道,这间密室设计精妙,从外面误入的人是没办法自己出去的,因为只有正常通过赵璟设置的秘钥进来,密室内的开关才会正常弹出。这机关是为了捉住奸细所设,所以外间有好几个进入的开关,却只有一个才是真正的开关。

      而开关的秘钥只有江策一人知晓,因为那是他们二人之前共同设计的,绝无可能有第三人知晓。

      好在宋问随身带着水囊,给隐八稍稍润了嗓子,再给她喂下一颗不知名的药丸,这丫头才渐渐醒了过来。

      当她睁开眼,见到来人竟是隐七和江策他们,眼泪就止不住地就往下淌,激动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江策体谅她的心情,很有耐心地等她慢慢平复。

      良久,隐八哭累了,药丸发挥了效用,人也逐渐恢复了力气,才见隐八在隐七地搀扶下来到江策面前,她想要跪下行礼。

      江策抬手虚扶,柔声道:“你身体太虚弱,不必这般多礼。我坐着,你也坐着,咱们这样说话就好。”

      隐八言不由衷地喊了一声:“公子~”

      挺久违的,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江策都挺怀念这些人的。这些所有与赵璟息息相关的人,只要他们还有人在,都像是他与赵璟还有着一丝牵绊似的。

      “隐八,你怎么会在这间密室里?”江策的语气很温和,没有半分怀疑。

      “我是无意间闯进来的,我不是叛徒。”过去的隐八一向爽朗,但这会儿的她,却带着战战兢兢。

      “嗯,我相信你。所以,你仔细说一说来龙去脉好吗?”江策眼神笃定从容,这才让隐八一直忐忑不安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原来,自江策当年离开汴京后没多久,他们几个留在汴京等候吩咐的隐卫就突然遭到了黑衣面具人的追杀。被追杀的人除了他,还有隐五和隐六,除了隐七一直跟随在江策的身边,隐一隐二跟着赵璟,直至战死。

      隐三和隐四却一直杳无音讯。

      起初,隐八并没有怀疑到他们。但后来,她跟隐五隐六从汴京逃出去,想要赶到燕京去告知王爷,身边有奸细。没想到,走到半路上,又遭遇了更多人的截杀。

      隐五隐六带着她一路逃,后来,他们只要往燕京赶就会遭遇截杀,但往南走就没有事。

      不过这还不是最让他们感到害怕的,他们什么消息都传不到王爷那儿,也收不到王爷的任何命令。

      直到边关告急,他们才又收到了隐三隐四传来的前线消息。

      他们得知王爷的踪迹,闻讯立即赶往云州,想要与王爷汇合。

      等到他们将要到达云州的时候就得知了王爷战死的消息,并且在金军的队伍里遇见了隐三和隐四。隐三隐四在金军的队伍里官职很高,若非隐卫们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他们绝对不会轻易着了道。

      后来在交流中隐五突然发觉不太对,总觉得隐三隐四在有意引导他们不要往云州去。心存疑窦之下,隐六便悄无声息地偷偷去打探,才知道云州此时正是危难关头,城中瘟疫四起,王爷并没有战死,而是中了箭,一直昏迷不醒。

      所以,隐六立即向隐五隐八说了这件事,他们觉得隐三隐四有事隐瞒,隐五便愤然地去找他们讨说法,不曾想反被隐三隐四联手斩杀。

      在他们双方激烈打斗中,隐八被隐六掩护着送走了。

      她被人一路追杀,根本没办法往云州跑。

      起先她还在边境流浪,想尽办法,见缝插针地想要潜进云州。可是根本没办法踏足一步,每一个关卡和山路都被金兵和黑衣人占领了。

      她又要逃避追杀,又要避免撞上金人,一路跌跌撞撞,只能再往回跑,直到一路回到汴京,回到端王府,本想找林白管事说明缘由,请他速速想办法通知王爷。

      不曾想反倒再次羊入虎口,林白竟然就是那群黑衣人的统领。她仓皇之下,跑进了西墨苑,无意中进来了这里。

      一关就是一年。

      一周前,这里面贮存的水和干粮都被她用尽了,她以为自己要死了。

      江策他们却从天而降。

      “看来,王爷身边那个最隐秘的叛徒,当真是林白。”江策眯起了眼,自言自语道。

      “对,就是他!他就是个狼心狗肺的叛徒!还有隐三隐四也是他们的人!”隐八红着眼,嗓子还沙哑着,却依旧咬牙切齿地怒骂,像是想要把这几个人碎尸万段也不解恨。

      不过,现在江策最担忧的不是能不能杀了这些叛徒,而是他们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杀了赵璟是他们的最终目标,那他们就不会继续再与完颜宗望私下来往。

      还有,最可怕的是——

      前世的赵璟还不知道,身边最亲的人是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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