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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老君山(下) ...

  •   一直潜心调查,不知不觉,红日已滚落山头,即便立于峰顶,再也看不见最后一抹霞光,江策才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在与观主颜真人告辞后,江策和赵璟便托辞要在此地休息片刻再下山去,江月已经授命带人先行下山,准备启程前往汴京的事宜。后山处,只剩下江策与赵璟二人徘徊于此。江策垂眸沉思,赵璟伴于身侧,却沉默不语。

      静谧良久,终是赵璟先开了口:“你方才盘问后山守山之人的时候是不是有些太激动了?”

      盘问,赵璟会用这个词,江策先是一愣,而后回想起来当时情景,才苦笑道:“是我任性了,对不起。”

      赵璟走近了一步,声音就像棉絮般轻轻柔柔地飘在耳畔,他柔声道:“你不必说对不起,任谁遭遇这样的变故都不会有你这般冷静,今日细查一番,我们至少有了一些眉目。”

      江策心道:我本可以控制的更沉着冷静些,只是没想到情绪不太受理智的把控。

      赵璟双手温暖而有力道地握紧了江策单薄的肩膀,像是给他依靠般揽住了江策,温声道:“不过,那个看守的道士确实奇怪,他说话总有些欲盖弥彰,但又好像是故意引我们怀疑似的,不过最奇怪的还是那个太清观观主。”

      江策回过身,盯着赵璟道:“你也觉得他奇怪?”

      赵璟颔首,道:“是的。此人说话做事都太过圆滑,莫名不像一个六根清净的修道之人,太清观我虽也是头一回来,但从前也曾听长兄提起,太清观世代观主皆是德高望重的清修高人,此人世俗之气过重,倒教人觉得奇怪了。”

      江策连连点头,小鸡啄米一般,一脸认真道:“我也这么觉得,那个观主,和他身边的几个道士,还有那日看守后山那个道长,这几人都很奇怪,观内其余人就没这种感觉,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话音刚落,不知为何,赵璟竟忍俊不禁地笑了。

      江策偏头,满脸狐疑,道:“你笑什么?”

      也许是这一日下来二人都没单独在一起说过这么多话,而且此处又杳无人烟,山高云海,天地间仿佛只余他们二人,赵璟竟破天荒地说了一句:“笑你可爱啊!”

      说完,江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得赵璟又补了一句:“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身后,你想到什么,去做便是。”

      突然,又猝不及防的正经回来,弄得江策几乎要以为方才那句“笑你可爱啊!”是自己的臆想幻听了。

      不过,即便天昏地暗,只有山虫尾部零星半点的微光,江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赵璟嘴角残留的一丝笑意,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是被他调戏了,瞬间不知此时心里是喜是悲。

      可如今情形也不是容他多想这些的时候,江策微微倾身,与赵璟几乎要面对面贴上了,才轻轻吐出一句:“月黑风高,今晚行动!”

      江策温热的气息吐纳在赵璟面上的时候,令他的身子不由得微颤了一下。调戏需得礼尚往来一番,才能不失彼此风度。片刻后,江策径自款步往前山主观行去,赵璟才败下阵来,无奈摇了摇头,紧紧跟上。

      在他们走到内殿后苑的时候,清风和众隐卫已经在接到赵璟的密令后,迅速赶到老君山,几人乔装后混在最后一批敬香的香客里面,悄悄进入了太清观。

      因为他们今夜最大的目标就是彻查太清观。

      虽然江月早就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彻查了一番,不过那都是在观主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的查。如今江策支走山上所有江家人,客气地向观主告辞,为的就是突然杀个回马枪。他准备借用赵璟的人,再次重新彻查一番,探个究竟。

      毕竟,有些事,有些人,惹人生疑,就必须查个明白,才不会轻易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这是他与赵璟不言而喻的默契,亦是他从另个时空的赵璟身上学到的谨慎。

      几人隐在夜幕下,悄然潜入了太清观主殿。

      观主颜望卿真人正规规矩矩的带领着一众弟子在大殿里上晚课,道家的晚课与佛门不同,并非一群小秃驴盘腿坐在蒲团上敲击木鱼念经文,而是由看起来比较年长的一位老道长手持书卷,一本正经的在那里讲解《道德经》。

      这一幕本来也没什么好看的,只是江策甚是纳闷,为何大殿内的听众皆是默默垂首,甚至一动不动,就像所有小道童都打着瞌睡,睡着了一般。但堂上念书的道长却依旧讲的头头是道,仿佛非常沉醉其中。

      其实,这也不算奇怪的,更奇怪的是在堂上右侧,观主颜望卿也端坐在侧,好似也在一脸认真的听着那几乎没有抑扬顿挫的照本宣科。

      但这些都不是最令江策他们怀疑的点,主要是,听了半晌,念书的那位竟然断断续续卡壳了,越到后面好像生僻字越多,那位年长的老道竟然还会突然停顿念错一句。这就不得不令江策怀疑,赵璟侧目了。

      只听,江策小声问:“《道德经》对于他们而言,不应该早就烂熟于心了吗?怎么还会念错?”

      赵璟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同样小声回道:“何止念错,前面念对的地方理解断句也有错的。”

      江策投来惊诧的目光:“啊?”

      赵璟竖了个食指比在唇边,江策噤了声,继续观察倾听。

      果不其然,里面那位再次翻车。这一回,他不仅仅是念错书这么简单了,而是在数次读到生僻字后渐渐不耐烦,不由得说了一句话。结果此话一出,颜望卿瞬间勃然色变,倏地直接站了起来。而立于堂上的讲经道长登时一个激灵,立刻抛掉手里的《道德经》跪伏于地,哆哆嗦嗦半晌,不敢抬头。

      颜望卿一脸神情肃穆,眸色森然,仿佛眼前这个人触犯了什么了不得的道法门规一般,怒火中烧。

      但,这些还不是最糟糕的,更令颜望卿出乎意料的便是,在下一瞬,赵璟便领着众人破门而入。

      三两步起落间,眨眼就飞到颜望卿面前,几个人将他和那个明显破绽百出的讲经道长团团围住。

      赵璟厉声喝问道:“说,你们到底是谁?!”

      江策小心地跟在最后,细心的他一早就留意到跪坐了一屋子的众道童明显有些蹊跷。进了大殿以后,江策才看到这些道童虽然都恭恭敬敬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却个个耷拉着脑袋,眼神涣散,仿佛一群没有灵魂的木偶,可以随时任人摆布。

      江策走到最末排,头一个小道童身边,蹲下身,凑近这个小道童尝试着晃了晃他,不曾想,只是轻轻推了一下,那人便瞪着眼,僵直着朝后仰倒下去。江策吓了一跳,还蹲着顾不得站起来,就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险些一个屁股蹲摔倒在地。

      好在身后有一人非常及时地将他扶住了,江策刚想回首致谢,就听得不远处清风扬声怒喝:“主子,这人是假的!”

      隐七也道:“王爷,这个观主也是……”

      “是”字后面还没能顺利脱口而出,就听得江策一声惊呼,众人齐刷刷回头,只见一个鬼魅般的灰色身影,便裹挟着江策飞身离去。那人速度之快堪比旋风,赵璟等人甚至来不及反应,一眨眼的功夫,那道灰影便消失无踪。

      等他们追至大殿外时,眼前只剩下夜色沉寂,还有万年不变的外殿山景。

      赵璟瞬间面沉如水,清风和隐七等人也是惊骇至极。只迟疑了片刻,赵璟立即喊道:“隐三隐四留下,其余所有人,分头去追!清风你立刻下山带一队人封锁所有下山出口,山后悬崖也不许放过!”

      “是!”

      众人领命,立刻四散开,赵璟也追着灰影消失的方向狂追而去,一边追,一边回想方才自己错失的所有细节。他明明让江策先不要入殿,明明叫他躲在殿外等待消息,他是什么时候进去的,又是怎么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被带走的?还有会是谁要带走他?又会掳到哪里去呢?阿策会有危险吗?

      所有的疑问,所有的不解,最终全部化作忐忑不安,直逼得他根本无法静心思考。

      另一边,江策头一回在十分清醒的状态下被人直接扛走,这种境况应该比被人敲晕过去带走还要难受,虽然前世晕掉被面具人带走那次,他也不太清楚,但是这次清醒着真的万分痛苦。

      江策不知道速度如此之快的人类是否合理,但是这一路,他整个人倒挂着,脑袋朝下,血充头顶,他的胃更是被颠簸得翻江倒海,不知名的污秽之物即将喷涌而出,都是铁板订钉的事实。

      遂,江策只能凭借着最后一丝顽强意志,断断续续,拼命挣扎道:“好汉!你,快,放,我,下,来。我,要,吐了——!”

      也许是那人把他顶在肩上,江策的脑袋挂在腰间,又在急速奔走,一路狂风呼啸着在二人身侧“飕飕”刮过,声音实在传不上去,喊了几声,那人并没有半点要停歇的意思。

      结果,下一瞬,江策当真就豪情万丈地来了一个天女散花般洗礼,喷的那人后背整整一片惨不忍睹。

      如此,那人才缓缓放慢脚步整个人僵直立在原地,停顿片刻,喝道:“你做了什么——?!”

      这一声发自肺腑,响彻天际,说是雷霆之怒也不算过分。只是江策刚刚吐完,那人又停下脚步,一时消停下来,顿觉心旷神怡。江策蓄力突然朝那人跨下正中位置踹去,不知是那人反应敏捷还是早就预判到江策会来这一出,本能地甩开江策,险险躲过江策这个夺人子孙后世千秋万代的奋力一脚。

      与此同时,只听“哐当”一声闷响,江策就被狠狠摔到了地上,好在这地是较为松软的土地,地上还有一片嫩草做铺垫,万幸才没有摔断骨头 ,不然一个股骨骨裂是铁定跑不掉了。

      虽然双手及时撑住了身体,脑袋没有直接砸到地上,但手掌也在那一瞬间不知擦到了什么尖利的石子,一阵钻心入骨的疼痛席卷而来。江策咬了咬牙,下意识抬起头想要看清掳走自己的这位轻功绝顶的高手究竟是谁,便险些和那人来了一个头磕头的二次碰撞。

      江策被吓得一激灵,双目圆睁着坐在地上就麻溜地往后缩了几步。这一退,月光打到那人脸上,江策才看清此人的轮廓,还有那与旁人大不相同的棕色双瞳。

      不看还好,这一看,简直要被这个二愣子笑死!

      “怎么是你?耶!律!淳!”江策哭笑不得,因为耶律淳额际的头发被抹的油光锃亮,非常板正的梳了一个道士髻,髻上还有模有样的插了一根木质发簪,如假包换,一派道貌岸然。

      “为什么不能是我?”耶律淳也讪讪笑着。

      虽然,江策被那个在大殿里好心扶住自己的人掳走,觉得非常突兀。但这一路,他能明显感到此人对自己并无恶意。即使一路颠簸的他有些头晕目眩犯恶心,但此人还是紧紧护着他避免自己摔出去。

      尤其在刚出太清观,穿过的一片荆棘林时,他都尽力小心的避开了所有利刺,就连划破了自己的手背,也没让江策衣角划破半分。那时候,江策就猜到,这个人也许与自己相识,并且应该关系还不错。

      “你怎么会混迹在那群道童里?你明明这么大一只!还有,你为什么要掳走我?”江策终于把直冒在脑海最前的疑惑一口气全问了出来,他一边站起身,一边龇牙咧嘴的查看手心的伤口。

      “你伤到手了?我明明很小心的!”耶律淳一脸郁闷担忧。

      “应该没事,你刚刚不也被荆棘刮到了吗?”江策轻轻拍掉了粘在伤口上的草屑和泥土,天色太暗也看不清,只能先将就着撕扯下自己的衣摆,分作两条,一条递给耶律淳,另一条变扭地反手给自己包扎起来。

      “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耶律淳欣慰地接过布条并没有着急给自己包扎,反倒是一把抓过江策的手,尽量小心翼翼地先把他手掌心的伤口缠裹好,才看了自己手背一眼,随意地缠绕几圈,便没再管了。

      江策见状,本想操心几句,但又突然想起自己被他这般掳走,赵璟他们该要急坏了,便什么也顾不上地就要往回跑。只是还没奔出去,就被耶律淳一把拽住后衣领,愣是没能从他手上挣脱掉。

      这下,江策终于没了起先的耐心,有些没好气地道:“我先不跟你计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现在只想回去!”

      谁知,耶律淳却意味深长地道:“不,你得跟我计较,你若计较清楚了还想回去,我必定不拦你。”

      闻言,江策才停止挣扎,回过身,狐疑道:“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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