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中梦》一捧微尘

109、小烧饼

　　好不容易送走了耶律淳，江策一回头看见堆满了一院子的东西不禁有些发愁。他吩咐这段日子一直帮他看家护院的小烧饼过来帮自己一起搬东西。

　　是呢，这个瘦不拉几的小孩儿是他有一次回家的时候半路捡来的。那天正好作画结束的很晚，江策觉得饿，出门的时候在酒楼里打包了两个烧饼，一边走一边吃。路上也没什么流浪乞讨的人，只有这个瘦的像猴子一样的小孩儿蹲在路边，那孩子就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江策这才留意到他，一看就是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那种小乞丐，估计白天也争抢不过那些有经验且年长些的大乞丐，只好大晚上出来觅食。

　　江策呢，也是莫名看着他觉得长相有些肖似时安，一时于心不忍，就把手里另一个没吃过的烧饼递给了他。那孩子也没客气，都没等江策走开，直接就狼吞虎咽的干掉了一大块饼。吃完抹了嘴边的油渍，还是直勾勾地盯着江策，哦不对，应该是盯着他手里另一块被咬过的烧饼。

　　无奈，江策有些为难地道：“你还没吃饱？可是这块饼被我咬过了呀。”

　　那孩子没吭声，也没伸手要，就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江策手里的烧饼，江策无奈，左右看了一圈也不见有什么摆夜宵的摊子，不能给他现买新的，只好再把手里的饼也都给了这个孩子。那孩子依旧一接过饼，就三下五除二把那饼活吞了，好像他完全不会咀嚼似的。

　　江策见状也没多问，只是叹了口气，掏出几个碎银子轻轻放到了他面前，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从来没有什么烂好心，这样的人路边有很多，他即便是个大财主也不能救济所有人，更何况他自己也在努力挣钱养活自己，尚没有余力救济他人。并且他不认为一个有手有脚，四肢健全的年轻人不去努力工作，反倒是出来乞讨要饭是什么值得同情的举动，便也没有多言。

　　但凑巧的是，他后来在晚上回家的路上好几次遇到了这个孩子，这孩子见到他也从没因为自己给过一个烧饼和一些碎银子就赖上自己，即便江策有时候就这么视若无睹地走过去，他也都是一副漠然的表情，这样反倒是引起了江策的注意。

　　终于，在一次和秦树一道回去的路上又遇到了他，但并不是这个孩子蜷缩在街边乞讨，而是被一群比他高大壮硕，却同样衣衫褴褛的人在拳打脚踢。奇怪的是，这孩子就只抱着头，既不还手，也不呼救。

　　只听得对他拳打脚踢的一个人骂道：“你个小哑巴，知不知道这里是老子的地盘？谁允许你在老子的地盘跟老子抢饭吃的！不想活了是不是？”

　　这一回，江策总算是知道那孩子为什么从来都不说话了，原来他是个哑巴。

　　不知为何，也许是同情心泛滥，见他被殴打成这副样子，江策终是不能视而不见，放任不管，他拜托了秦树去平息这场压倒性地殴打，因为秦树在三教九流混迹多年，无论如何还有点自己的人脉，所以江策就这么救下了这个孩子。

　　这孩子跟他回了家，做事也很麻利，因为不会说话，好像整个小院还是一直都只有自己一个人一样安静。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问了这孩子只是默默的看着自己，也不会写字，更不识字。

　　没办法，江策只能唤他“小烧饼”，没想到他竟欣然接受了这个不怎么正经的称呼，每每江策一喊“小烧饼”，他就老实巴交地跑过来，一脸真诚地等待吩咐。

　　比如现在，“小烧饼，过来帮我把这些都搬到屋子里去！”江策扬声喊道，小烧饼闻声飞快地从院子门口跑了进来，麻溜地干起了活。

　　等江策打开那箱装了现银而非银票的箱子时整个人都呆住了，那一箱，在盛夏的烈日下闪耀着金光闪闪的箱子，里面竟然全都是黄金，全部都是大金条！再没有概念，这回也知道这里面不止五百两了。耶律淳这该不会是当真给了一万两吧？

　　江策无言以对，难怪耶律淳走之前意味深长地看了那个箱子一眼，他揉揉眉心，现在还回去也是来不及了，耶律淳早不知道出城多远了。只能先拿出一部分钱，去帮梅娘赎身，拿回她的卖身契，这些钱先保管好，等下次耶律淳回来再还给他好了。

　　拆了裹在脚上的纱布，走路姿势不算好看的有些歪歪扭扭地去了兰乐坊，意料之外地非常顺利赎出了梅娘，金妈妈他们并没有怎么为难自己，想来也是耶律淳临走时打点好的吧。

　　不过梅娘毕竟是个小姑娘，自然不能把她直接领回家，跟自己还有小烧饼这两个男人住在一起，所以给了梅娘一些银子，她也极为有分寸的选择去了一个绣庄，准备自食其力。这倒是江策非常愿意看到的，这孩子还是很有骨气的女孩儿，和这个时代的很多女子都不一样。

　　在把这一切事情安顿好，已经是两天以后了。江策终于做完所有纠结的思想斗争，不管不顾地一头奋进，来到了沈宅附近准备装作偶遇赵璟。

　　可是一连蹲守了数日都没碰见赵璟，沈家老宅的下人倒是经常在脚门里出出进进，不过都是些日常采买，再正常不过。在那日遇到赵璟之前，他也不是没来过沈宅，一直都是大门紧闭，脚门也不常开，沈伯更是没见过人影。这几日，沈伯倒是日日都能见到，就是不见赵璟的踪影，就连沈三和清风他们也都没见着。

　　江策若不是住过这里，都要开始怀疑沈宅是不是有什么秘密通道，供这些大人物出入了。只是江策太了解赵璟为人，他绝不会进出都要藏着掖着，除非是要避开什么人，或是压根儿这几日就都没出过府。

　　正当江策还在夕阳的余晖里，撑着下巴，蹲在树荫下乘凉打哈欠，并且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之际，一个高大的黑影替他遮挡住了西边最后一缕烤人的阳光。

　　他顺着那双精致暗纹的黑色短靴顺势朝上看去，果然，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他即便不去冒然敲门，愿意上钩的人总归还是会自己跑出来，对他这个诱饵一探究竟的。

　　赵璟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悠悠地问道：“你连续几日在沈宅门口蹲守，究竟有何居心？”

　　江策撑着有些蹲麻的腿，站起身，无所畏惧地与赵璟对视，目光灼灼地回望着他，并且不由自主地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道：“嗯，居心不良，为了等你啊！”

　　赵璟蓦地一怔，他二十四年的人生里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意料之外的开场白，更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得到如此一个有些调戏意味的回答，一时哑口无言。

　　江策见他不说话，瞥了瞥嘴，继续语出惊人道：“等了你这么多天，终于肯出来了。今天晚上有没有什么安排？没有的话，和我一起吃饭吧！”说完，拉着赵璟的手就准备往大街上走。

　　赵璟先是没防备，一不小心被他拉到手一个激灵，再次本能地甩开，怒喝道：“你这人怎么老是动手动脚的，不成体统！”

　　说来说去，还是那么几句，上一回江策就领教了，他心里也早有准备，好像并不在意赵璟对自己如何疾言厉色，总是挂着一张人畜无害的模样，眨着他那最魅惑人心的大眼睛，无辜地盯着眉头拢得老高的赵璟。

　　赵璟被他这样盯着，倒还真的有些语无伦次：“你…你别用…别老用这个眼神盯着我。”

　　江策点点头，还是笑的非常肆意妄为地道：“你不饿吗？我很饿了。”

　　“饿了，你就回家吃饭啊。”赵璟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觉得自己平时的沉着冷静这会儿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一看到这个人就觉得心慌意乱，也不明白自己在慌什么。

　　江策却道：“家里没饭吃，我一个人住，不会做饭。”

　　赵璟也没多想，竟直接接道：“你院子里不是有个小厮吗？他不会侍候主子吗？”

　　他就知道，依照赵璟的性子肯定会对自己这个“璟公子”产生兴趣，也一定会找清风他们把自己查个底朝天，这不……露馅儿了。江策笑得越发不怀好意，赵璟往别处闪躲目光，他就巴巴地迎上去，恬不知耻，且攻势凶猛。

　　“你调查我？”江策突然开门见山，却不是质问的语气，反倒是有些得逞的坏笑。

　　“你当真是吴念璟？”赵璟不答反问，也是开门见山。

　　吴念璟，虽然是取了母亲吴玉书的姓氏，但是意思却是显而易见的只为表达自己对赵璟的无限思念——吾！念！璟！

　　这个，目前自然是不能说的，江策心知肚明，甚至那些发生在自己身上一系列神乎其神的经历都不能说，因为现在的赵璟应该无法理解，若是坦诚相告，也许还有可能被当作疯子，避而远之。并且江策也鬼使神差的不想说出自己的真实名姓，毕竟祖父与赵璟的关系一定会让他对自己格外关照，他想试试若是仅仅是自己这个人，赵璟会愿意接纳吗？

　　江策没有犹豫，脸不红气不喘地大放厥词道：“自然，你不是都调查过我了吗？”

　　赵璟无语凝噎，他确实是查了，但是并没有查到此人的户籍出处，所以也不晓得这个名字的真伪。不过这些好像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竟然会忍不住好奇，自投罗网地来找这个人，他明明知道这人一直在门口蹲守自己，等了好几日，却不上门拜访，他不清楚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东西，只是就莫名的自己走出来了，莫名的就站在这里了……

　　江策见赵璟满脸疑惑，又很不满地纠结表情，还是不忍再为难他，正色道：“好了，不逗你了，我有事要告诉你，有关山庄的秘密，你想知道就跟我走。”

　　闻言，赵璟一贯闻言不色变的脸，再一次不可抗拒地流露出一丝愤怒，他抓着江策的手腕，质问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快说！”

　　面对赵璟的质问，江策依旧从容不迫地指了指被他勒得无法动弹的手腕，道：“轻一点，你弄疼我了~”

　　赵璟再次败下阵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遇到这个人总是能被轻而易举地牵动情绪，这个人令他很是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