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运动系包围的日常》南岩令

16、016 结束与开始

　　01.

　　“你有30秒的考虑时间。”

　　少年低沉的声线夹杂着几分怨气，坐在候车区的咲枝目送着人流涌进铁质车厢，丝毫没有挪窝的打算。

　　“秋纪哥你先走吧。”

　　“……”

　　半分钟后，她的身侧多了一个移动热源。

　　木叶手插口袋，懒懒散散靠坐到候车椅上。他双腿修长笔直，仅仅是简单的交叠，都有种慵懒的美感。

　　“刚才和妈妈说了和你在一起，要是让她知道我丢下你一个人回去，肯定要给我的脑袋来两下。”

　　“那不挺好。”

　　“喂，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木叶的成绩在排球部队员中其实不算差，甚至在年级都是前八十的存在，但是和“别人家的孩子”，此处特指咲枝，相比就不只是逊色那么简单了。

　　他的妈妈“小区通”裕子女士还经常在他耳边唠叨，夸隔壁悠子阿姨家的咲枝，“听话懂事”、“成绩优异”、“简直是平成年代的大和抚子”。

　　熟知咲枝秉性的他一头雾水，差点就当面质问妈妈，你对她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虽然他也承认她的外貌和举止确实无可挑剔。

　　“凛冽寒冬，独坐在车站，痴情地等待告白对象回应。这种热播剧场面可不该出现在像你这种……”烦躁地用鞋跟敲了敲地面，他继续道，“风云人物身上。”

　　“谢谢夸奖。”咲枝偏过头看向他，理所当然地将“风云人物”理解为对她的夸赞。

　　“说起来秋纪哥为什么不谈恋爱？”

　　郁闷到手指蜷曲的木叶蹙起眉心，疑惑道：“你这话题转的是不是太快了？”

　　咲枝微昂下颚，毫不避让地与他目光相接，“好像是有点，所以为什么？”

　　他挠了挠后脑勺，“训练太忙，排球都没有达到目标，恋爱就更不可能啦。”

　　“哦？那你有过喜欢的对象吗？”

　　“你这家伙是想让我揭自己的伤疤来安慰你？”

　　“说说看嘛。”

　　木叶深吸了口气，虽然他不喜欢和别人分享那段往事，但是在此氛围下，不算久远的回忆不知不觉翻涌上头。

　　“高一的时候，喜欢上乐器部的学姐。”他缓缓道。
　　“校园祭她紧急救场，金发绚烂、手指翻飞，那大概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钢琴曲。我这个人没有一点音乐细胞，但是为了接近她时常去乐器部蹲点，还刻意制造机会向她请教过乐谱。”

　　又有电车轰鸣而过，沉浸在故事里的咲枝抬起被汤豆腐餐盒烫到的手，感叹道：“还有这段故事啊，明明秋纪哥看起来不像是会奋起直追的类型。

　　木叶没有否认她的认知，转而问道：“那你呢，为了接近他做过什么？”

　　咲枝明白他说的是谁，回想了下说道：“答应了去篮球部担任经理的邀约算不算？”

　　“？”

　　“不算吗？”

　　“就像你说的那样，你是答应的一方，而主动是提出的一方。”木叶像情感大师一样给她举例，甚至还提及自己为了请到学姐吃饭，特地买通乐器部学长的事情。

　　咲枝再次认真审视自己，她一直以为自己有在好好改变，从孤高冷傲的书记成长为平易近人的副会长。但是，原来再怎么磋磨棱角，有些东西还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木叶叹了口气，“我早该想到。照你的性格，应该是别人在后面紧赶慢赶，而你在前面不疾不徐才对。让你主动，简直比登天还难。”

　　说完，他又好奇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咲枝蹙眉吐槽：“你这话题不也转得很生硬。”

　　“不，”木叶深沉道，“我这是在给你分析，你会失恋的原因。”

　　“我还没失恋呢。”

　　“快了。”

　　“喂。”

　　即使两人拌嘴互嘲，咲枝还是为他大概形容了下印象中的绿间真太郎。不过几个常用的形容词，木叶就在脑海里勾勒出粗略的形象。

　　一个勤奋刻苦、头脑清醒、做事一丝不苟、对待感情稍显迟钝的别扭闷骚理工男。

　　“有人说，恋人是互补的，也有人说，性格相仿的人才会互相吸引。你们就属于第二种，完全是翻版的你啊，而且，两个被动机器，怎么看都不会在一起。”

　　咲枝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直把他盯得发毛。
　　木叶不甘示弱地与深邃的鸢眸相对视，以此表示誓死坚持自己的观点。

　　与此同时，咲枝口袋里的手机发出嗡嗡震动。

　　02.

　　“喂，你好。”

　　“是我，真田。”

　　熟悉的嗓音从听筒里传了过来，隐约夹杂着粗重的喘气声。咲枝微仰起头，目光落在地铁站缺了一角的指示牌上。

　　她能够清晰地想象出绿间此时的神情，大概是愠怒却包容地注视着借来的座机。然后在侍应生忙碌的背影下刻板地伫立着，即使他内心纠结地将电话线卷了一圈又一圈。

　　两人短暂地沉默片刻。

　　绿间似乎平复了呼吸，沉稳地问道：“真田，你在地铁站吗？”

　　他问得很含蓄，不是期待口吻的“你还在地铁站吗”，也不是自暴自弃式的“你不在地铁站了吧”，仅仅是现在进行时的提问。

　　但是那语气仿佛带有触角般，沿着电话线和手机接收器的光子，若有若无地试探。

　　咲枝勾起唇角，轻声道：“还在哦。不过，下一趟电车就快到了。”

　　他这才显出几分焦虑，急促道：“三分钟，真田，再等我三分钟。”

　　很少见绿间有什么情感波动，尽管有，也是球场上，或者和紫原、青峰相争执的时候。

　　咲枝合上手机，站起身跺了跺脚，本来僵硬到发麻的手臂和腿根得以缓解。

　　“我是不是要回避一下？”
　　五秒后，木叶又换了种说辞，“我去买热饮吧。”

　　“啊好。”

　　最近的自动贩卖机离他不过几十米，但竖立在地铁站外面的平台上。踏出站口的时候，北风呼呼吹过，将他的兜帽和系绳吹得摇摇欲坠。

　　在这样的氛围中，一抹高挑的绿色身影和他擦肩而过。运动系思维的木叶本能地回过头，好高，总感觉这个人不是排球就是篮球选手。

　　“真田……”绿间舌尖抵住牙关，询问的话蓄势待发，可从耳后升腾起的热气还是让他沉默下来。

　　“来得正好绿间君，汤豆腐还热乎。”注意到他复杂纠结的眼神，咲枝退到一侧，将餐盒分了出来。

　　“说起来，那个气球是怎么回事？”

　　她的视线被环绕在他小拇指上的细绳所吸引，绳子的另一端悬着一个粉色气球，还是爱心状的。

　　眼看着她的眼神变成感兴趣似的圆弧状，绿间推了推眼镜，解释道：“是谢礼。也是今天的幸运物，没有它的话，我大概不能平安到这里。”

　　“真是不解风情呢绿间君。”咲枝失落地打开盒盖，喃喃道，“明明在电话里不是这样的。”

　　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咲枝平举起筷子双手合十道：“那我们就开动吧。”

　　比起辣到舒爽的麻婆豆腐，汤豆腐味道清淡又鲜美，多在风雅之地赏用，比如红枫垂落的庭院。
　　难得的赤司宅之旅，他们就是跪坐在茶室，隔着落地窗，欣赏院中郁郁葱葱的树木，以及隐在灌木丛边侧的六角石灯笼。

　　因而，他们的这番“地铁站共品汤豆腐”，可以算得上是一段佳话了。

　　“刚才在电话里失礼了。”吃到一半，绿间挣扎着开了口。

　　咲枝一愣，如实答道：“不，我还是更喜欢电话里的绿间君。”
　　“比现在坦率多了。”

　　某种意义上，绿间在电话里的那番话并没有错。咲枝可以和篮球部的其余人侃侃而谈，谈轻小说谈偶像艺人谈过去谈未来，可唯独和绿间的聊天几乎没有离开过篮球、将棋、班级，以及学习。

　　这大概得归咎于绿间的不坦率，以及自己的被动。

　　她总是觉得，迁就就好，温柔就好，不需要做多余的事情。那种想法诞生于自己的性格使然，在某次国王游戏后根深蒂固。
　　因为绿间君说他的理想型是年上。

　　“绿间君说希望以后，无论在哪里，无论遇到什么事，你都是我第一个想起的、第一个分享的对象。”她捏着竹筷，缓慢地组织着措辞。

　　“那么，我们是作为什么关系来进行这种过于亲昵的事情呢？”

　　“挚友，还是恋人？”

　　绿间敛下眉睫，翡翠似的眸子深处似乎有某种情绪要喷薄而出。咲枝透过碗面升起的热气，怔愣地看着他濡湿的鬓发。

　　明明还没到春天，明明是在透风的地铁站，为什么他流了这么多汗？如果是跑过来导致的，那也应该干结了啊，他的心理压力这么大的吗……

　　“我们……”他抬起头，明亮的瞳仁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咲枝的视线却下移到他不停滑动的喉结处。

　　没有想象中的忐忑，也没有想象中的希冀，咲枝的心里一片平静，甚至慢慢升腾起一股悲哀的苦涩感。

　　“算了。”

　　她拍上绿间的肩头，目光澄澈而豁达，“放轻松绿间君。”

　　“会的，以后有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和绿间君分享的。但是绿间君就应该是绿间君，没必要强迫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你的答案我大概也猜到了。”

　　绿间眸子一沉，几乎是本能地圈住她的手腕。他感觉，有什么抓不住的东西在离他而去。

　　咲枝没有挣脱，反而倾下身来，替他将气球的绳结重新系紧。

　　“都说一生要喜欢两个完全相反的类型，这样才能明确知道自己到底喜欢的是谁。”

　　“所以以后，我不要再喜欢绿间君了。”

　　“我喜欢的人，应该主动、热情、坚定地选择我，即使冒冒失失，即使是个笨蛋也没关系。”

　　03.

　　比起被拒绝，她先把退路给堵死了。

　　思绪犹如线团般杂乱，洗漱完毕的咲枝一头扎进柔软的被褥，然后一把揽住大只的熊本熊。黑色的熊其实并不柔软，可却非常有安全感。

　　床头的夜灯发出昏黄的光晕，咲枝将line转到动态界面，然后发出了时隔几个月的新动态。

　　「End and start.」

　　配图是去年暑假在宫城拍的照片。浓郁的苍翠榉树林交织成拱顶，她立在镜头之外，徒留深色的纤细影子落在柏油马路上。

　　清新茂密的绿色让她心情转好，可又在不经意间，让她想起同样是翠色的某个人。

　　短短几分钟，她的动态下面已经排起长队。

　　[赤司征十郎：看来是错过了。IH见。]
　　[及川彻：欢迎来到我的王国！]
　　[岩泉一：不要理楼上的蠢川。欢迎，真田。]
　　[真田弦一郎：新的开始，不要松懈。]
　　[桃井五月：呜哇，阿咲的影子都这么漂亮！]
　　[柏崎葵：意境完美。不要灰心丧气，Galgame结束，开启乙女游戏吧少女！]
　　[幸村精市：平安顺遂，咲枝。]
　　[紫原敦：秋田到宫城很近的，小枝记得请我吃特产~]
　　……

　　她慢吞吞地挨个回了消息，然后发现联系人那居然出现了一个红点，更惊人的是，添加备注是赤苇……

　　同意的瞬间，风景头像接连发来几条消息。

　　[赤苇：已经决定好要去宫城了吗？]
　　[赤苇：现在邀请你来枭谷还有机会吗？]

　　困惑地转了个身，她打字回道。

　　[咲枝：为什么前辈会邀请我？]
　　[咲枝：因为我是木兔前辈的“粉丝”？还是说前辈看出来我对排球略懂一二？]

　　很快就显示已读，但是迟迟没有消息进来，直到咲枝困得不行的时候，才弹出来一条消息。

　　[赤苇：因为想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