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误》新晓零

12、冬叶萧萧番外（繁花少锦I）

　　每当我们坐到庭院里的时候，爷爷总是会给我讲故事。
　　有一次爷爷跟我讲了关于婆婆的故事。
　　那时，爷爷眼中闪着泪光，而我却忍不住哭了。
　　那是我听过的最动人的故事，虽然那时的我并不知道今后的岁月里还有更大的悲伤在等着我。可那时，我都不会再哭了。
　　爷爷说他和婆婆两情相悦，双方父母也都支持这门婚事。刚开始他们非常幸福，成亲后他加倍努力地研药，他总想着能在他最爱的药物上做出些成就，好不让别人觉得她嫁了个没用的丈夫。他也希望自己能给她更好的生活。
　　可是，这样的日子不温不火地过了三年多，不久，他就发现了她的异常。
　　她常常一个人对镜贴花黄时笑得格外开心，总让他想起初见她时的春风拂面，再加之这三年来他也没能有所建树，于是，他便不禁起了疑心。
　　一天，他如往常般向她告别，却见她几度欲言又止。他问她是否有话要讲，她却只道：“没事，上山采药要当心。”然后微笑着目送他远去。
　　但其实他并未走远，就藏在某条小巷的拐角。
　　等了好一阵子，他终于看见她出门了。然后他便一直在她后面偷偷跟着，就见她穿过几条小巷，走过几处拱门，最后进了一个普通人家的院落。一个乡野村夫在门口笑盈盈地等着她，然后将她迎进了家门。
　　后面的一切，他想不用再看，是个人也该明白了吧。
　　他站在阴暗的角落里双手紧握成拳……
　　迟疑了一阵，他终究还是没有闯进去，不知是怕彼此太难堪，还是他没有直面□□真相的勇气？
　　他都不知道最后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他在书房里一个人静静坐了很久，她才回来，眼中竟有一丝惊喜闪过，开心地问他：“今天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
　　他却在心里冷笑：她竟一点儿也不心虚的吗？
　　晚上，她伺候他准备睡下。他却突然觉得恶心，一声不吭地自个儿抱着被褥去了书房，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傻傻坐在床边的她。
　　第二天，他没有再出门，他假装好心情地对她说：“今天我想一整天都陪着你！”不想，她不仅没问他昨晚的事，反而开心得像个小孩。
　　然后，他们一起去逛街，去泛舟游湖，他给她买冰糖葫芦，她一口气吃掉两大串。
　　当他们经过一个叫卖波浪鼓的小贩面前时，她竟执意要买两支波浪鼓，他笑她孩子气，她也不理会。
　　可他在一转念间便又突然冷下脸来，本来他出门时也有不悦，可是后来不知不觉便真的觉得很开心了，开心到甚至已经快要忘了昨天他看到的一切。
　　他也不是没有动摇过。
　　在回家的路上，看着她一手一支波浪鼓摇得叮咚作响，她笑得那样美，把满天璀璨星光都比下去，他动摇了；当回到家看着她经过紫藤花架下，对着紫藤花轻轻嗅着的动人侧脸，他动摇了；直到他亲手将热腾腾的面条端到她面前，看着她笑得心满意足的模样，他的心仍在摇摆不定。
　　可直至最终，他都没有阻止她吃那碗面，那碗他掺了自己新做出的毒药的面。而她却浑然未觉，吃得津津有味，连面汤都喝了个精光。

　　当她毒发时，当她痛苦得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笑容，当她不管多痛苦多难受都没有向他说个“求”字时，他才终于知道慌了。
　　但其实在她刚开始感到疼痛时，她仍旧像一个快要溺水身亡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拉着他的衣角声声唤着他的名字，她的脸上全是信任与依恋，“少丰我怎么了？我好痛，救救我，我害怕……”她痛苦地在地上蜷成一团，一只手紧紧护着她的小腹，另一种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角，口中不停喃喃，“孩子……孩子……孩子……”
　　他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只心里回荡着一个声音——她怀孕了！
　　那一刻，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了些什么，可最后他只是冷冷地说：“是我在你的刚刚吃的面里下了毒，贱人！”
　　然后他便看着她的手慢慢松开了他的衣角，眼里全是难以置信，接着里面曾装着的信任、依恋全部都一一分崩离析。
　　她甚至没有问一句“为什么”，只是直直看着他，眼泪顺着眼角淌出来，双眸里都是破碎的绝望，“你不信我！”
　　明明他不断告诉自己做了就不后悔，可是他的心痛的像要呕出来一般。
　　而她在说完那短短四个字以后，便再也没说过话，甚至没再多看他一眼，只将自己在地上蜷成困兽模样，强忍着毒发时的剧痛。
　　看着她的意识一点点流走，他再也没办法继续假装无动于衷。
　　他果然还是后悔了。他突然就觉得不在乎了，不在乎她是不是爱上了别人，不在乎她是不是怀了别人的孩子，不在乎她是不是要离开自己了。
　　一天前他认为最重要的东西，在她即将永远离开自己这一刻都已无关紧要了。
　　他错了，他简直错得离谱！他怎么能因为害怕她离开自己就毒死她呢？
　　可上天却没有给他反悔的机会，因为那种毒药的解药他还未研制出来。
　　他走过去抱着她，她也不挣扎，反而像个依恋母亲温暖怀抱的小孩。
　　是啊，他的她一直像个小孩，可是他却没能护她周全。
　　他只迟疑了那么一瞬，便毅然决然地从袖中取出一粒看起来蓝汪汪如剔透海洋般的药丸喂进了她的嘴里。
　　恍惚间，便看到她嘴唇翕合，他读得懂唇语，她竟是在说：“少丰，我只要你。”
　　顿时他潸然泪下。他的父亲从小便对他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却不知只是未到伤心处。
　　上天多残忍，他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少丰，我只要你。”
　　可是，他却再也救不回她了，从此她再不会笑，不会哭，也不会再背叛他。
　　因为，她被他变成了“活死人”。
　　那种药是他当初想研制出能解百毒的药的失败品——一种可以让中毒将死之人保持肉身不坏，变成只会呼吸的活死人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