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误》新晓零

10、儿时挽歌（终）

　　然后，她又似乎极其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她至始至终都没看我，只是艰难而又决绝地走进了房间，捡起地上的剑，背对着我冷冷吼道：“快走！你快走！”
　　我也猛然醒悟，奔到她面前看着她，“不！我不走！一人做事一人当！”
　　她转眼便决然地把剑架到自己的脖子上，看着我认真地说：“你不走，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我想去夺剑，她却将剑锋又逼近自己一寸，锋利的剑刃瞬间便划破了她颈上的肌肤。
　　我害怕，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我跪倒在她的脚下。
　　“为什么会是这样？”
　　她也缓缓放下剑，慢慢蹲下来。她伸出双臂将我的头抱住，我感觉有颗颗晶莹而滚烫的泪珠滴落到我的脸颊上。
　　可是，我懦弱得连头都不敢抬。
　　她缓缓开口道：“少爷，如果你有事，贞儿无颜苟活。可看在贞儿为你的这颗心，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贞儿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你以后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答应我，以后都不要再杀人了！”
　　我也不知道她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连拖带拽地就将我推出了门，然后便将门栓上了。
　　我此生第一次感觉那般绝望，可任凭我在外边儿怎么敲门，她只都说：“你快走！不然我马上就自尽！答应我，好好活着！”
　　我跌坐在门外抱头痛哭，我能怎么做？
　　她以性命保全我，我究竟还能怎么做？
　　我终究还是离开了，永远地离开了贞儿。
　　后来的那段日子我过得极度落魄，我觉得是我毁了贞儿的一生。
　　可是，我又不能轻易地死掉，因为现在我的这条命，同时也是贞儿的命了，我怎么能再让她伤心？
　　我也常常在想我和贞儿究竟像什么。
　　母子？姐弟？还是恋人？
　　可是我想不明白。我背负着命运给的沉重包袱，感觉快要窒息了。
　　有一天，我又一次醉倒在了路边。醒来后竟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屋子里，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眉目温和的男子。
　　之后，我和这个将我捡回家的纨绔子弟成了朋友。
　　和他成为朋友以后，我才发现虽然他太过年少轻狂，又仗着家里富有挥金如土，但本性并不坏，不然也不会从路边捡回我这个醉汉。
　　可是后来，他竟被一个叫柳叶叶的妓女毒死了。
　　我还记得我的那个朋友在见过柳叶叶后，在想买她一夜不成后，毅然决然地下了决心说他要娶她。
　　我还记得他说这话时认真严肃的表情。
　　他说，从来没有哪个女人会让他想要安定。原来只是因为他一直都没有遇见。
　　他说，他愿意花时间好好说服家里人，然后八抬大轿将她娶进门。
　　却不想，他一片真心错付。这世间竟还有歹毒至此的女人！
　　但我答应贞儿不再杀人，便只好从此避开这个恶毒的女人。

　　后来，我遇到了她。
　　我白日总爱独自一人到河边的山坡上练剑，晚上则在河边吹箫。
　　时日一长，我便总看见一个女子，她经常在山坡下的那条河里洗剑，每次都像是刚刚杀过人。
　　我总在她洗剑时，躲在近处看她。直到我发现她竟有一双和贞儿一样的眼睛。
　　不过不同的是——贞儿的眼睛是温暖的，而她的眼睛是——冷的。
　　在我跟踪过她一段时间后，才发现她竟是名震江湖，专杀负心汉的剑客，人称“紫飞燕”。
　　我犹疑了很久，最后才决定在她面前出现。
　　无论如何，我都想要温暖那双像贞儿的眼睛，让里面充满盈盈笑意。
　　当我别有用心地接近她，我才发现，这个有着冰冷眼眸的女子，看似倔强固执又爱逞强，其实却天真又赤忱。
　　她其实挺傻的，傻得让人心疼。
　　当我终于见到她笑起来时，我好像忘记了一切，只是跟着她一起笑了。
　　她杀很多的人，如同碾死一群蝼蚁。虽然，那些人并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他们真的就该死吗？我不愿看她这样下去，便对她说等我们再多攒一些银两，就归隐山林过平静安定的日子。
　　我说我累了，真的累了。
　　本想可能要费些口舌，因为我曾听她讲过，她杀负心人的初衷，她说她的目标是——杀尽天下负心人。却不想听我说过后，她只略一思忖便答应了我。
　　我以为我会如答应贞儿那般，好好活着，远离杀戮，去过平静安定的日子。
　　直到柳叶叶写了纸条将我骗到怡夏楼，那个女人手段凶残，又极擅用毒，我不得不防。
　　她真是可怕，我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又是怎样将潋滟也骗了来。
　　又一次，一个女人被我所误。
　　我告诉自己，这一次即便我拼尽所有也一定要护她周全！
　　当我将柳叶叶给的毒药喂到她嘴边时，我便知道我们此生怕是缘尽了。
　　我了解她，潋滟从来都不怕死，但她怕背叛。
　　可是，我一点儿也不后悔。我甚至都觉得自己该死。贞儿为我失去所有，现在我又将她拖下这滩浑水，是我害了她们。
　　当我从柳叶叶那儿拿到解药，当柳叶叶在我身下一声声唤着“歌歌”时，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厌恶。
　　于是，我在她意乱情迷之时，将一根竹签用内力插进了她的头颅。
　　她在瞬间便停止了呼吸，我终于还是杀了人。
　　对不起，贞儿。
　　她死了，我都还不解恨，我毁了她那张绝美的脸。
　　我只是不明白。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总要去毁掉别人手中紧握的那一点好不容易得来的渺小幸福呢？
　　这些人真是可恶至极，真是该死！
　　在救回潋滟后，在她醒来之前，我离开了。
　　我永远都记得她在解药起作用前那些痛苦的□□，那时的她是我从未见过的脆弱模样，让人无比心疼。
　　那时我想我是否已真的爱上了她？
　　还有她那些绵绵不断的从眼角溢出的泪水，滚烫的，甚至是灼手的。我怎么擦似乎都擦不尽她的泪水。
　　我记得她曾对我提起过一种叫做“紫鸢”的花，我想再为她做最后一件事。
　　当我终于找到紫鸢花的种子，带着它找到她时，她立马就对我出手了，出剑一如她平日般迅猛，却再无精准可言。
　　我躲了躲，我没料到她的决心如此坚定。
　　但既然我来了，就没想过再走。
　　当我看到她蓄满泪水的眼眶，我瞬间如遭晴天霹雳。
　　我想贞儿当初抱着我哭的时候，她的双眸是否也是这般看着我？
　　我觉得心里很难过，我再不想看见她哭。
　　于是，我停止了躲避。
　　我看着她的眼睛，我想我是真的爱她的，我想告诉她，但她似乎并不愿给我这个机会。而从此以后，我也再没有机会对她讲了……
　　傻丫头，江湖险恶，你如此不谙世事，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好好的。
　　贞儿，我好像又看见了你的笑脸，贞儿……
　　其实，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所有的这一切都只如那支我们儿时一起听到过的凄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