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五相亲记》公里

23、我是钻石王老五

　　我升官了。

　　周二上午，我正召集那七八个实习的应届生开会，分析讲解他们所采写报道里出现的毛病，社长端着茶杯推门踱方步而来。大家连忙站起，社长笑着手一摆示意继续，然后就靠边儿找了把椅子坐下，聚精会神地听我讲。我也就拿着采访本接着按图索骥：
　　萧然，你得注意点儿，写快了没事儿，可写完了千万得检查几遍，哪能都指着校对帮你看啊？出了错让读者看出来，再一找记者名字，丢人的可是你！你采访的小升初那报道，一共两千字，里边病句不说了，错字就有十七八个，我这儿都记着呢，下次错一个罚一块钱，没意见吧？呵。
　　晓晓，你倒是没错别字，可当记者得涉猎广，知识面儿宽，历史地理都应该知道点儿。谁告诉你苏里南在非洲的？拿不准的时候看看地图，苏里南是黑人多，可也不能一见黑的就归到非洲去吧？想当然可不行。
　　许之栋，你写油价和国际接轨，题材不错，非常好！继续保持这种新闻敏感。不过你把国内的油价和美国对比对比没问题，怎么和阿富汗也对比上了？那国家这么多年就闹腾个没完，怎么对比？得找有代表性的，别光寻摸特例。
　　那个胖同学，你叫？哦，我说怎么叫不上你名字呢，你上礼拜怎么一天不来？找别的地方了？找到了说一声，我理解你们，找个工作不容易，有靠谱的告诉我，我也能帮你分析分析利弊。

　　散会之后，我已是口干舌燥。社长点点头，示意我出去一下。于是便来到他的办公室。
　　“怎么样？挺难带吧？”
　　“呵呵，新人都一样，其实他们算不错的了，我刚来的时候，连消息还不会写呢。”我替那帮学生说着好话。
　　社长笑了笑，进入正题。
　　“咱们这儿，社长和采访部主任这俩位置，你也知道，是上级任命，谁说了也不算。不过其他的位置，我呢，也算有一定建议权。老早这个肖主任就跟我说过，应该给他安排个副手，他也推荐你了。当时我也同意，就往上报了，说增设这么个副主任的职位。最近这个事儿批下来了，过几天就发文，任命你当采访部副主任。别，别谢我，这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水到渠成了。呃，别忘了老肖，也有他当时大力举荐的原因啊。”
　　我不住着点头，心里挺爽。
　　社长又说道：“上级派下来的主任到岗之前，呃，估计还得有一阵儿呢，你就先把采访部的工作全面抓起来，没经验没关系，你跟肖主任也干了很长时间了，他的很多工作方式可以借鉴嘛。再有什么事儿需要协调的，你小子也别客气，直接找我。”
　　我说了些不会辜负信任的话，见他两次提到肖主任，也就冒昧扯起话头：“真谢谢您和老肖了。以前啊，我和同事们，大家有时候也聊过些话题，就比如您和肖主任，呵呵，都是挺为大家着想的领导……”
　　社长明显犹豫了一下儿：“老肖这个人，人不错，热心肠，有话也能说在明处。可你要知道啊，这一个单位的人，尤其是这个领导层面，可要拧成一股绳，既然思路方向定了，而且是社委会讨论决定的，大家就应该一起使劲儿！都走了一半儿路了，又闹分歧，说是走错了，要调头，这会让底下人无所适从嘛！况且改方向也不是个轻而易举能办成的事儿。不过我还得说，人是好人！”
　　“那是那是。”
　　“你个人问题怎么样了？咱们年龄有差距，我平时和你们工作之外交流也少，不过我可有耳闻啊。”
　　“您耳闻什么了？呵呵，其实一个人挺好。”
　　“一个人挺好？你家里人不得因为你着急上火？我可听说单位里好几个人给你介绍过，都没成。怎么，还挑呢吧？还说没挑？呵呵，我看不要再拖了，马上就当上采访部副主任，你这年龄到这位置，已经是很年轻了，这条件，算得上是钻石王老五了，可那也别挑花眼，把终身大事耽误了！”

　　出门碰上老刘，见我从社长办公室出来，这厮便神神秘秘地问我有什么好事儿。我也没隐瞒，就和盘托出，并叮嘱他别四处张扬，毕竟任命还没下来，万一人人皆知可最终出现变故，丢人现眼。老刘听到我转述的“如今成了钻石王老五”这句话，乐的是前仰后合，逼着我因为这“双重晋级”请吃午饭。
　　路过财务室的时候心思一动，请相熟的会计帮我找份工资奖金发放标准，想偷偷看看“钻石”身价如何。回到座位盯着那几张已经发旧的纸，拿计算器算了半天，综合考虑了工龄、基本工资、岗位津贴以及相应税款等等项目，当了副主任之后，到手的钱比现在多挣一百八十三，好像后面还有几毛几，就忽略不计了。

　　中午在杂志社门口等到老刘，拼命阻止了他往高等餐馆里钻的企图，来到离杂志社不远的一家门脸儿很小的东北菜馆。老刘菜谱都不看，就照着门口的招牌上的介绍，点了这馆子最贵的特色菜：芙蓉马哈鱼仔。我接着又冷热搭配地叫了几个菜，要了两瓶最普通那种燕京啤酒。
　　“服务员，你先帮我算算账，多少钱了？”
　　“先生，一共是205元。”
　　“哦，那把那个香酥羊肉去掉，恩，你再算算，没超过183吧？”
　　老刘问我是不是没带够钱，说没够先借我，不算利息。我说这就是钻石标准，然后解释了一番。
　　“呵呵，社长是改革开放初期的标准吧？”老刘讪笑。
　　“他倒是认真说的，可能就觉得我真是钻石王老五呢。”
　　“就您这点儿臭钱？”
　　“侮辱我可以，别侮辱钱。不过社长说的，仔细一想也自有道理，我这工资是不高，可要再加上人格魅力、文学修养、正确人生观，这个，你看过电视购物里卖假钻那节目么？”
　　“靠，除了电视购物你还看别的么？”
　　“有时候看看电视剧，当成小品看。不过真是，你说现在网络冲击多大啊，我现在大部分时间其实是上网，很少看电视了，报纸也是，都大同小异，新闻还没网上快。”提到这话题，想到杂志的命运，我有点感慨。
　　“你上网都干嘛？”
　　“看新闻，玩拖拉机，听歌什么的。对了，知道WonderGirls么？韩国一组合，不是特别新的，我挺喜欢一个叫昭熙的，可爱，小包子似的。”
　　“那得多难看啊！”
　　“哈哈，不是你见过的那胖姑娘那样。”
　　老刘狠狠地喝了一大口啤酒：“你还越活越年轻啊，开始哈韩了。”
　　“不成了，就剩老骥伏枥了。对了，刚才等你的时候，我蹲地上看了半天蚂蚁。”
　　“蚂蚁？”
　　“对，蚂蚁。地上有一块糖，一群蚂蚁围那儿，还有不少互相接头的、带道儿的，估计是琢磨怎么搬回家去呢。”
　　“不找搬家公司？”
　　“呵呵。我突然想，小时候看到蚂蚁搬东西，我拿个樟脑球在地上划线，让这帮傻蚂蚁过不去，急死它们。”
　　“你丫真残忍。”
　　“别废话，估计换了你得拿开水浇。等后来长大了，约会什么的，等人的时候，我闲着无聊就看蚂蚁，想它们也真不容易，忙忙活活一阵儿就死了，还不如人能思想，更别提道德情操了。再后来更大了，我就不看蚂蚁了，耽误不起这功夫。刚才突然的，我又开始觉得看这蚂蚁忙忙碌碌的挺好玩了。”
　　老刘问我到底想说什么。我说没什么，老了。老刘说你要是闲到看蚂蚁这地步了，那就明天晚上跟我去酒吧，马丽昨天来北京了，我订好明天陪她去逛逛后海。
　　“不去，不当灯泡。”
　　“那你就找一个。”
　　“我找谁啊？我想想，杨玲这两天单位搞促销活动，晚上也出不来。要不刘原？”
　　“别啊，再把我套磁的事儿抖搂出去。”
　　“放心吧，那姑娘有眼力见儿，我再嘱咐一句不就完了么。”

　　回家路上经过一家小书店，放着的竟然是我喜欢的《GO WEST》这首歌，便走到里面随便转了转。开架的柜台乱扔着不少新出版的小说，浏览了好几本，基本都是些凭想象写出的豪门恩怨或者高层秘闻，看了个开头就没兴趣再读下去了。突然想起来上大学的时候，我和盛斌还有另外一个同学去地质礼堂看电影，散场后就在西四附近的书摊儿闲逛。盛斌捧起一本书看了5分钟也不松手，摊主直嫌我们几个妨碍他做生意。于是盛斌也不再细看了，掏钱买下书直接递给我，说送你吧，这书肯定会火。我看了看书名，叫《挪威的森林》。
　　另外那个同学叫赵全利，是日语系的，身高体胖，每年校运会的铅球铁饼之类的项目都能稳进前三名。这胖子一直也没交过女朋友，据说仅仅高中时候老送一个女生回家，算是暗生情愫，不过有一天晚上忽然冲动，在那个女孩儿道别即将进楼门口时，赵全利追过去亲了脸一下，结果那女孩儿很愤怒地打了他一下，结果这段爱情萌芽无疾而终。
　　大学毕业后赵全利进了一家日资企业，算是我们学校分配去向不错的一个。工作半年，随老板去广州出差，刚一下飞机便倒地不起，老板急忙叫车送往医院，可他再也没有醒过来。事后我们得知死因是心肌梗塞。
　　咱们哥几个里面就你能写，以后你一定把咱们的故事写出来。记得盛斌把书交到我手里的时候这样说。
　　我答应了。
　　可直到现在我也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