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葡萄糖酸丐

5、婴孩

　　“是老身腿脚不便冲撞了大人的马车，还望大人放过我们祖孙俩。”老人说着就准备跪下磕头。

　　还没等小梨想明白祖孙俩是什么意思，就听见老人背后的破布包裹里传来一声婴儿啼哭：“哇啊哇啊哇啊——”

　　荣华在马车里听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声，不知发生了什么，干脆下车看看。

　　然后她便看见小梨正扶着一个老人从地上起来，已经入冬，老人身上却没有一块好布，脚上更是趿着破布鞋，已经冻得发紫。

　　她眉头紧锁，问道：“怎么回事？”

　　但看着老人瑟瑟发抖的样子，也没再追问，只道：“算了，先带回府里。”

　　“是。”小梨应着，然后依着荣华的意思把老人扶上了马车。

　　刚把老人安顿好准备回府，荣华就看到街角有人往她这里走，二话不说踏着车架就要进马车内，却突然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拉了回来。

　　他怎么这么快？荣华有点吃惊。

　　“夫人真是菩萨心肠，不知可否施舍为夫一些，今日那小鬼难得提前放你回来，不如陪我去梨园听戏？”周清柏笑眯眯地问，口吻却不容反驳。

　　“没空。”荣华干脆利落地拒绝，欲再踏脚上去。

　　“为夫可是搭了一出好戏，夫人真的不去看看？”周清柏卖着关子。

　　荣华觉得他话里有话，皱眉看着，顺势被他拉下马车，“看看也无妨。”

　　她倒要看看他搭的一出什么好戏。

　　小梨被荣华吩咐跟着老人一起回府，还被交代要把老人安排在她的小院中做些简单打扫的活。所以，刚进王府，小梨就带着老人去找管事的说明了事情缘由，等到做好登记，分配了住处之后，她便把他们交给了府里年长些的妈妈去照顾，自己则小跑着去了梨园。

　　简单干净的偏房内，殷禅躺在床铺上，睁着骨碌碌的大眼看着房顶，内心一片凄凉。

　　从刚才几位妈妈抱着他，给他换了干净衣裳又重新裹了襁褓起，他就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到现在还未缓过神。

　　“我答应你的事，自不会食言，这婴孩本就已经死了，你只是暂借这副躯体，既然都以活人的身份来到这世上，你还怕什么？”

　　突然出现的说话声，让殷禅的眼皮动了动，他想说话，可是嘴里发出来的声音却是咿咿呀呀。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痴心妄想了，你那副身体早就化了白骨，自然不可能再以曾经的模样和她在一起。”

　　殷禅虽然内心也觉得不大可能，但被人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他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不以殷禅的身份和她在一起，那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婴孩可爱的脸上眉头紧蹙，眼神里是无尽的悲伤。

　　“如果时机成熟，你自然也可跟她表明身份，不过她能不能接受就不一定了。”

　　殷禅思考着，又张嘴准备说什么，就听到那人似是有读心术般问道：“你想问我为什么帮你？”

　　殷禅点头。

　　“我这人最讨厌麻烦，但若不是看你实在太可怜，我又怎会管这闲事。”

　　殷禅不知这话的真假，心想，如果他有什么目的，那他从一个鬼魂身上又能得到什么呢？

　　“你先如此待几日，等我寻到合适的，你就可以摆脱这副婴儿的身躯了，”他顿了顿，又说，“不要问为什么一开始不这样做，毕竟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得如此有趣。”

　　那人似是说完就走了，来去悄无声息。

　　殷禅思考着他说的有趣的意思，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如今他确实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凤鹦天天被关在鸟笼子里，觉得剩下的妖生晦暗无比，除了在周清柏面前，平日里它都是一副蔫蔫的模样，谁逗都没精神。

　　“啧啧啧，好歹是一介首领，怎落得如此境地，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谁！”凤鹦正懒懒地晒着太阳，听到声音，立即警觉地低喝一声。

　　“他竟把一只妖带进这结界，还真是……”他说着，顿了顿，接着道，“你这是……良禽择木而栖了？”

　　“什么意思？”凤鹦皱眉问道。

　　“难道你还不知道你身处的是什么地方吗？”那人说着就笑了起来，“看来那场大战也是让你受创不小啊。”

　　凤鹦立在笼条上，一双小眼睛环视着四周，隐隐察觉到一丝异样的气息。

　　当年重明海之战，他为了保护族类被神族重伤，一身妖力散的七七八八，勉强才活了下来，只可惜敌我实力悬殊太大，他竟也没能护住多少族类，也是可笑。

　　年少轻狂，最后就是落得如此下场。

　　不过自那之后，他的记忆就有所缺失，似是自动封存，不愿想起往事。

　　“你到底是谁？”他冷声问道。

　　“你连小慢都认不出了，又如何还能知道我是谁？”

　　凤鹦听到这个略感熟悉的名字，下意识地抖起了双翅，仿佛那是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愤怒。

　　“还以为有点用处，原来也是个废物。”

　　这句话响起，他就感觉身边又恢复了平静，想来这来历不明的东西应该已经走了，但是他细细琢磨着他带来的信息，脸色越想越差。

　　梨园内，荣华看着戏台上周清柏所谓的好戏，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就这？”荣华看着边上慢条斯理嗑着瓜子的人，终于发出内心的疑问。

　　神妖相恋最后被遭天谴，俗不可耐的故事，她小时候就在话本上不知看了多少，简直浪费她的时间。

　　周清柏看着她无动于衷的样子，又去看看周围看客的表情，然后拈了一颗花生，若有所思。

　　“你自己慢慢看吧，我回去了。”她说着就起身离开，走了几步，被唤住。

　　“咦？这不是荣家大小姐？听闻嫁到乾安当了王妃，果真如此啊。”

　　周清柏循着声音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一个打扮花哨，貌似放荡不羁的男子，正对着荣华笑得无比灿烂。

　　“柳元明？”荣华没想到能在乾安遇到小时候的玩伴，一时也是震惊非常，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周清柏看着两人，微沉了脸色。

　　“你怎么在这？”荣华说着就在那人旁边落了座，丝毫不顾忌周清柏的感受。

　　边上的人倒是觉得这出戏比台上的还要好看，都心照不宣地瞟着这边的动静。

　　说起柳元明，其实小时候他们关系并不好，荣华是个刺头，他也是，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为了那一片地盘，两人可是打了不少架，都是殷禅在旁边两头劝着。

　　只是在荣华九岁的时候，柳家就搬走了，两人便好些年都没再见过。

　　却不想时隔多年，还能在这里见到面。

　　“跟表妹出来逛逛，她说想看戏就陪她来了。”柳元明说着，介绍了一下旁边的女子。

　　荣华点点头，偏着头看了一眼，倒是英姿飒爽，和他有几分相配，遂朝那名女子颔了颔首，以示招呼。

　　“见过王妃。”司徒沛微微欠身，表情却有些冷淡。

　　荣华也不甚在意，只是对柳元明倒没那么亲近了，以免别人误会，“之前听我娘说，你在周游列国，怎会在乾安？”

　　“回来办点事，”柳元明饮了口温酒，说道，“对了，听说荣颜也许了个好人家？”

　　“嗯，她现在住在刘姨母府上，若是有时间，我们倒是可以聚聚。”荣华理了理袖口，看了眼戏台，说道。

　　“罢了，我可受不了她的脾气。”

　　荣华听了笑笑。

　　“阿衍……”

　　台上的一声轻呼，打断了她跟柳元明的谈话。

　　荣华当即怔愣住，心脏莫名有些抽痛，微微弯下了腰。

　　“怎么了？”柳元明发现她的脸色不太好，关心地问道。

　　荣华刚想说没事，就感觉有一层阴影笼罩在头顶。

　　周清柏本来正观察着两人，感觉不对劲便张开了结界，第一时间护住了荣华。

　　他疾步过来，把人打横抱起，也不理会周围的骚动。

　　“你放我下来，我没事。”荣华略微挣扎着，她倒是把这人给忘了。

　　“参见王爷。”司徒沛看见来人，及时地起身，躬身行礼道。

　　柳元明意味不明地回首看了她一眼，也跟着行礼。

　　周清柏却好似没听见一样，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比他矮半个头的男人，然后便跨着步子离开。

　　柳元明看着他的背影，面露担忧，未听闻沭康王有什么暴戾的举动，应该无事吧？

　　司徒沛满身心思都牵在那一人身上，原本寡淡的神情都似深情了几分。

　　“周清柏，我没事，你还要抱到什么时候？”

　　街角，荣华见没什么人了，便又挣动起来。

　　“刚才发生何事？”周清柏看着怀里人的脸，难得的正经。

　　“没什么。”荣华感觉他手臂松动，挣了一下就跳了下来。

　　“既不愿说，那就受着。”周清柏语气冷淡了几分，一反常态地走在了前面，没有理会站在原地的荣华。

　　荣华感觉到他似是在生气，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不管正好，她倒是乐得自在。

　　她刚想回忆刚才发生的事，就发现自己根本想不起是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心突然抽痛了一下，没有缘由。

　　“奇怪……”她喃喃道。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府，荣华却发现小梨不在，派人去找了之后，便准备去看看老人和孩子。

　　西厢院偏房内，殷禅原本在小憩，消化着重生之后的种种事情，但是一睁开眼就看见床边围着一圈妇人，脸顿时吓得苍白。

　　其中一名妇人看着他煞白的小脸，不哭不闹的，有些担忧，遂把他抱在怀里，轻声哄着。

　　殷禅浑身僵硬，听到边上的人说：“来的时候就喂了奶水，这也过了一个时辰，许是饿了吧 。”

　　“对，也该喂奶了，小孩子最不禁饿。”

　　第一次喂奶水的时候，殷禅意识还并没有完全清醒，所以没有切身感受到，如今看着抱着他的人正要扯着衣襟给他喂奶，当即脑内炸开一朵花，整个人都如烧红的河虾。

　　“这是怎么了？”边上几个妈妈看着婴儿突然红了满脸，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就在殷禅觉得他仿佛要再死一回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温婉又有些熟悉的女声。

　　“孩子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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