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独堇石

22、17.灾殃

　　萨克斯的旋律还在舞池里流淌，路旁的煤气灯不知何时亮起，照着马路上一层薄雪，以及刚从舞厅出来，醉得有些踉跄的玏。
　　他身旁的年轻女人嘴角带一抹化开的口红，不用说，是刚刚揩到谁的衬衫领子上了。她娇滴滴地摆了摆手：“再会哦，别忘了写信给我。”
　　玏扶着路灯杆，眯着眼打量她，说：“我记得你……你是莉娜对吧。”
　　女人已经走出去几步路，回头抛给他一个飞吻：“连人家名字都记不牢，你记性哪能这样差。叫宜妹，晓得伐。”
　　玏没再搭话，看上去像一条解冻了一半的鱼，半倚半瘫地跟路灯杆难分你我。女人也不理他，径自叫了车走了。
　　直到后半夜将近天亮，玏才慢慢找回自己的思考能力。天晓得他只是喝了半杯红酒，整个人就像灵魂出窍一样不辨眼前人物。
　　这会儿他盯着脚边一团看不清颜色的东西，抬脚一踢，那东西便摔散开来，露出一条反光的刃。原来是把折刀。
　　横刺里突然窜出一个人，瘦瘦长长赛过晾衣杆，身上披一件乌黑油亮的棉袄，要不是因为漏棉絮足以乱真高档皮大衣。他号啕着扑到玏脚下，哭叫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啊。现在被你搞坏了，我怎么办啊……”
　　玏嫌恶地瞥了他一眼，说：“你拿着凶器意欲伤人，幸好我反应敏捷才没受伤，你这样是违法的，有意见可以去找巡警，看他信谁的话。”
　　那人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面前衣冠楚楚的年轻人居然在编谎话时有如此张口就来的天赋。但在流浪生活中摸爬滚打的他随机应变能力也不是盖的。
　　“先生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啊，我开年到现在一单生意都没做成实在是饿得没办法了呀……”玏扑哧一声笑出来，跟他讲，小伙子去寻点正经事体做做，不要蹲在马路上等着发横财。
　　“我是要做生意的呀。先生您照顾我一下，我帮你算一卦，很快的。”
　　玏摸了摸身上口袋，捉出一块银元想打发他走，忽然一个熟悉的名字和面前的人重合了。
　　“盐。”他试探着叫出那个名字。
　　正托着他的右手辨识掌纹的人僵直了一瞬，又很快恢复过来。他一直抓着玏的手不放，搞得气氛逐渐有些尴尬。“好了没啊。”
　　“先生怎么知道我名字的。”盐作出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但玏看他眼角的不自然出卖了他。“我也会算的，哈哈。”
　　盐仍维持那不自然的笑，问起玏的年龄。于是玏如实相告：“虚岁十八。”
　　“你今年有大磨难，如果不谨慎对待有性命之忧，要是能过掉，后半世就能大富大贵。”
　　玏一听这话心里就猜到三分，便问他是不是有办法消灾解厄。照常理，这一行都这么行事：你有难，你也有钱。你把钱给我，我替你解难。
　　盐偏不按常理回答。“我法力不够强，除非是我借用海里面龙王的神力，但这样要折寿的。算了，我是不敢了。”他摇着头，后退两步，转身就跑。玏看他迈开两条长腿，就像出现时一样，一溜烟消失在拐角后面。从
　　“他是拿法力给自己增高了吧。没吃没喝，人倒是长得蛮长的。”
　　太阳慢慢地爬上城市的天际线，给贫民窟破破烂烂的屋顶镶上一圈金灿灿的边框，奢华得极不协调。窄小的弄堂里人们正渐渐醒过来，喧闹和器皿的碰撞吵醒还在睡的人和整座城。
　　玏本该回去好好休息，此刻却因为今年未到来的大磨难心烦意乱，漫无目的地瞎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小河浜边上。水面上漂着垃圾，微妙地散发出令人不适的气味。
　　玏一眼就望见其间漂着一件墨黑的衣服，他前不久才看见穿着它的那人跑开，而现在衣服已经在吸水下沉。
　　那么他竟能预见他人的灾祸却无法免除自己的灾难吗？玏一边想着一边在马路上步行，直到喊声把他拉回现实。
　　“寻死啊你！”一部汽车从他身前掠过。
　　玏跌跌撞撞走到一家商场门口，看到一群人聚拢着，就挤进去看。
　　原来是警士在张贴通缉令，嫌犯盐昨天夜里因与人口角捅死两人、重伤一人，正在潜逃。玏听见边上的人连连惊呼，从自己身旁散开，正在担忧之时，被楼上跌下的一块砖砸破了头。血色一下盈满视野，但即便如此……
　　他抬头向砖头落下的地方看去，正对上那人探出来的半身，大概是在看有没有砸中吧……不用看了，砸的挺准……
　　玏倒下的时候没有发出什么响声，反倒是人群像被点燃一样叫嚷起来。半截红砖安静地躺在那里，好似一个在大白天睡觉的懒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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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2019.4.16-2019.4.16
预测（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