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伊欢喜》千诀

2、第二章 少年

　　洗完澡躺在床上，孟伊琳呆望着望着天花板，后悔的情绪蔓延开来。

　　不该问他那句话……

　　思绪慢慢飘远……

　　孟伊琳第一次见到赵兮云，是在她八岁那年。

　　那年六月，孟伊琳和表弟向尉楚在隔壁院子里玩，小向尉楚蹲在草坪上揪草根，而她在一旁把篮球拍得飞起。

　　车子驶入院子的声响及渐近的脚步声孟伊琳都听见了，不过她当时玩心正重，头都不抬，占据道路一侧，专注拍她的篮球。

　　拍得太用力，掌控不住篮球的运动轨迹，篮球弹飞到一边，砸在旁人的身上。

　　孟伊琳眼睁睁看着篮球朝那个高瘦的大哥哥身上砸去。大哥哥很高，模样也好看，只是双眼无神，像失了魂。篮球飞来，他没有抬手挡，任由篮球朝身上砸。

　　也不知道那一下重不重，应该是不重的吧，因为大哥哥眉头都不皱一下，也不喊疼，继续沉默地跟在外公的身后闷头往前走。

　　有教养的小姑娘砸到了别人自然是要道歉的，孟伊琳迈着小短腿往前追几步。其实她的腿不短了，可大哥哥的腿太长，就显得她是小短腿。

　　跑到大哥哥身边，孟伊琳态度诚恳向他道歉：“哥哥对不起。”

　　大哥哥没有理会，脚步也没停。

　　孟伊琳歪歪脑袋，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大哥哥没听见她道歉的话，就又迈开腿再往前追几步，又一次道歉：“哥哥对不起。”

　　大哥哥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跟在外公身后进了屋内。

　　孟伊琳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呆立在原地，直到大哥哥的身影彻底消息，她才转头问一旁还在揪草根的小表弟：“你刚才听见我道歉了吗？”

　　小向尉楚嘴里叼着一根草，含糊不清的：“两次都听见了。”

　　表弟都听见了，大哥哥怎么没听见呢？

　　孟伊琳小脸微皱，难道……

　　“他不想理你。”小向尉楚出声提醒。

　　“才不是呢！”孟伊琳当即就否定表弟的说法。她这么可爱有礼貌，所有人都很愿意和她玩的，大哥哥怎么会不愿意理她？！

　　她歪头思忖片刻，小声嘀咕了句：“大哥哥会不会是耳朵听不见？”

　　小脑袋瓜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眉头皱得更紧，原本亮晶晶的大眼睛里也染了郁色。大哥哥这是暂时生病了，还是一直都听不见？

　　齐卫东把赵兮云带到屋内，让人带他去二楼，给他收拾出一间房，然后从屋里出来，招手将正在院子玩耍的两个小不点叫过去：“尉楚、伊琳，你们俩过来一下。”

　　齐卫东脑袋光溜，眉宇间尽是威严，别的小孩都怕他，但孟伊琳不怕。小向尉楚就更不怕了，这是他亲外公，最疼他了。

　　把两个小不点带到庭院前的品茶区，落座后，齐卫东问两人：“刚才跟外公一起回来的那个大哥哥，你们都看到了吗？”

　　两颗小脑袋同时点了点，两张不相上下的漂亮脸蛋上都写满了好奇。

　　“他叫赵兮云，以后就住在外公家。大哥哥不太舒服，先进屋休息了，晚饭的时候外公再介绍他给你们认识，你俩以后周末写完作业可以过来找他玩。”齐卫东不担心这两个孩子会排斥赵兮云，就怕那孩子自己有心结。

　　一听到齐卫东说大哥哥不太舒服，孟伊琳不作二想——大哥哥的耳朵是生病了，不是坏掉了。

　　这样想着，她眉间才慢慢舒展开。

　　“大哥哥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孟伊琳问，心下想，等大哥哥的病好了，她还要跟他道歉的。

　　那孩子的确是病了，心病。大人造的孽，全都由这孩子承受着。齐卫东顿了顿才道：“得花一些时日，你们两个要多多关心哥哥，多多陪他玩，好吗？”

　　两颗小脑袋又再次点了点，乖巧听话的齐声答应：“好~”

　　要花一些时日大哥哥才能好起来，但总归会好起来的，孟伊琳脸上的忧色彻底散去，笑意爬上亮晶晶的眼眸，感叹一句：“大哥哥好高呀，有两个我那么高！”

　　小向尉楚特别实诚的：“你算数好差呀。”

　　按她这么说，那大哥哥不就两米多了么？大哥哥都没有外公高呢，怎么可能有两米！

　　孟伊琳一时语塞，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臭弟弟，哼！”

　　原本一脸严肃的齐卫东也被这两个孩子逗笑：“你们兮云哥哥已经十四岁，是初中生啦，你俩不要挑食，长大后也可以像你们兮云哥哥那么高。”

　　不爱吃黄瓜、冬瓜的孟伊琳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下头。

　　为了见到大哥哥，孟伊琳留在齐卫东家吃晚饭。晚饭前她回了一趟家里，从自己的糖果盒里拿来五根棒棒糖，五个不同的口味，要给赵兮云当见面礼。

　　晚饭时间，赵兮云终于从楼上下来，他看起来仍是怏怏的，入座之后，双眼木木的落在眼前的餐盘上。

　　他的眼睛微红，明显是哭过。

　　齐卫东去厨房让人先上几道餐前爽口小菜，去屋外接通电话，将餐厅留给三个孩子。

　　少年沉默低着头，餐厅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小女孩的声音落入耳中时，脆生生的，软软甜甜。

　　“哥哥，你的耳朵还很疼吗？”怕弄疼大哥哥的耳朵，孟伊琳低声软软地问。

　　赵兮云不应声，孟伊琳伸出右手轻轻拉了拉他的白色T恤下摆：“哥哥，这是我最爱吃的棒棒糖，送给你，你吃一颗就不那么疼了。”

　　左手摊开，小小的掌心里是五根包着漂亮糖纸的棒棒糖。

　　感受到善意和真心，少年没有办法当做看不见。他抬起眼眸，落在小女孩的脸上，小女孩漂亮的圆脸上随即绽开一个无比纯真的笑容。

　　像一束光，直直照进赵兮云这几日来被灰暗包裹的心中。

　　赵兮云从小小粉粉的掌心里挑了一颗包着蓝色糖果纸的棒棒糖，因为先前哭过，好听的少年音略带一丝沙哑：“谢谢。”

　　“这些都是给哥哥的。”孟伊琳抓过他的手，将棒棒糖全都塞进他的手心里。

　　五彩的糖果纸包裹着圆滚滚的糖块，每一种颜色代表一种口味，孟伊琳很想给大哥哥一一说明，可一想到他的耳朵还疼着，她就将那些话都憋了回去，轻声再次询问，“哥哥，你的耳朵还疼吗？”

　　耳朵？赵兮云不解。随后想到白天时她追在他身后，说了两次对不起，少年的眼眸里终于划过一丝笑意。

　　“不疼了。”他说。

　　孟伊琳眼里的亮色渐浓：“哥哥，白天的时候我不是故意要用篮球砸你的，不过还是对不起。”

　　“没关系。”少年嘴角牵了牵。

　　看到他笑，孟伊琳咧嘴露出编贝般的牙齿，想说的话也倒豆子似的都倒了出来：“哥哥，这是我最爱吃的棒棒糖，很好吃哦。这个黄色是凤梨口味，粉红色是草莓口味，红色是荔枝口味，蓝色是薄荷口味，绿色是苹果口味，哥哥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我明天还拿给你。”

　　“都喜欢，明天不用带，已经很多了。”少年低下头，攥紧手中的棒棒糖，喉头有些涩。

　　“那后天我再给哥哥带。”孟伊琳的声音甜甜的。说完她转身跑到桌子对面，牵起小向尉楚的手，抓过他的礼物，把面色颇有点酷的小表弟带到赵兮云跟前，“哥哥，我弟弟也有礼物要给你，是他最喜欢的乐高玩具。”

　　向尉楚沉默着将崭新未拆封的乐高玩具递了过去，赵兮云双手接过：“谢谢。”

　　“不用谢。”小男孩酷酷地回了三个字，转身走了，又坐回桌子对面他的座位上。

　　“嘻嘻，哥哥，告诉你哦，弟弟他是害羞鬼。”孟伊琳捂嘴笑。

　　“我才不是害羞。”小向尉楚白皙的脸蛋瞬间涨红。

　　“好嘛好嘛，你不是害羞鬼，你是超级大酷盖。”做姐姐的，有时候还是要哄哄弟弟的。

　　赵兮云看着面前两个小孩，眼眶有点热。和处处和他作对的继母的一儿一女相比，这俩小孩就像两个小天使。

　　在餐厅气氛最好的时候，齐卫东进屋，让厨房将菜端上来，一老三小开始吃晚餐。

　　内心的阴霾短暂散去，赵兮云胃口好些，终于吃上来西海市之后的第一顿饱饭。

　　饭后可爱的小孩拉着他一起打手柄游戏，超级马里奥、坦克大战、炸弹人，他都是第一次玩，都玩得很好，小孩满脸崇拜地看着他。

　　那晚赵兮云说服自己，也许可以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也许可以……

　　可他仍是想念那一栋砖瓦房，还有那一对疼爱自己的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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