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伊欢喜》千诀

11、第十一章 分手

　　母亲的一席话，打破了所有关于未来的美好想象。

　　母亲和邻居聊起别人家媳妇生娃的事，非常坚定地表明自己的立场。她说别人家怎么样她不管，但他们林家的媳妇一定要生儿子，就算是交超生罚款也要生！

　　在林戈飞心中，母亲一向通情达理，对人和善，也不见得是重男轻女，可她就是要孙子，能传宗接代的孙子。

　　儿子和孙子才能送终摔盆，这是当地习俗。

　　吃人的习俗！

　　想象着自己喜欢的女孩，被家里极尽宠爱，嫁给自己之后被逼着生儿子，林戈飞就觉得阵阵窒息。

　　邻居走后，林戈飞试着和母亲沟通，可母亲根本讲不通，她说：“生女娃我也疼，但男娃必须要生！”

　　讲不通，说到最后，母亲的身体摇摇欲坠：“小戈，你是不是处对象了？你对象是娇滴滴的城里姑娘？”

　　林戈飞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她摆摆手，一脸痛惜：“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我是为了你好！罢了，我就当为别人养儿子吧，你以后和那城里姑娘结婚了，要不要生娃是你俩的事，不过到时候你就别回这个家了，我眼不见为净。”

　　铁人不会落泪，可说出的话字字诛心。

　　“妈……”林戈飞深感无力。

　　暑假结束，林戈飞带着一身疲惫回到B市。

　　孟伊琳回来得比他还早，跑去车站接他，不顾路人侧目，甜甜腻腻地缠上来。像一剂止痛药，让林戈飞暂时得以缓过气来。可药效过后，他抱着她，脆弱得想要落泪。

　　不止是男娃的事，家乡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习俗，母亲一个一个细细道来，有退让的部分，也有断绝母子关系也不会退让的部分。

　　连他这样的血缘至亲，和母亲谈及习俗都觉得几近窒息，若是她，怕是要受尽委屈。

　　一边是孝字当头，一边是爱入骨髓。他要怎么办？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孟伊琳并不知道林戈飞内心的地动山摇，为了给他准备生日礼物，她可以说是用心良苦。

　　很早之前就跟他预热了B大电脑城的抽奖活动，特等奖品是超薄笔电和无线降噪耳机，价值一万多元。

　　孟伊琳没有这样的好运气，她自掏腰包买下电脑和耳机，拜托电脑城的经理配合她演了一出戏，一出她中奖然后带着林戈飞去电脑城领奖的戏。

　　买电脑才能参与抽奖，孟伊琳手中已经有全新的一台笔电，林戈飞没有理由拒绝她送他的这份生日礼物。

　　即便内心痛苦，可这个时候林戈飞心中还是有一丝希冀的，希冀属于他和她的一个美好的未来。

　　压垮林戈飞的最后一根稻草，是高中同学杨陶说的一番话。

　　“你知道吗，开学报道时孟伊琳的爸妈陪她来学校，到宿舍里给她铺床、整理被褥，生活用品、事无巨细都给她准备好。他们家只有她这么个独女，明珠一样被宝贝，不用分五谷，不沾阳春水。戈飞，她和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应该知道，阿姨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类人。”

　　所有关于未来的美好幻想在顷刻间崩塌。

　　他错了，一开始就不应该心存妄想。她那样的女孩，注定是他高攀不起的。

　　十一长假，孟伊琳已经计划好要去哪玩，在他的兼职之余，见缝插针将行程安排得满满。

　　放假的前一天晚上，他陪她吃了最后一顿饭，一顿还算浪漫的大餐。

　　席间孟伊琳的话比平日还多，说到要去滑雪，晚上入住滑雪场附近的观雪酒店，她既兴奋又期待。

　　“我们分手吧。”在她短暂的停顿时，硬生生插入。

　　孟伊琳兴高采烈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你说什么？”

　　“伊琳，我们分手吧。”林戈飞重复道。

　　孟伊琳定定看着他，看着他努力压下痛苦的表情，很久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

　　因为我家人传宗接代的观念深入骨髓，生不出男孩，他们不会罢休。

　　因为我家人封建旧观念牢不可破，你嫁给我，就要低眉顺眼，恪尽侍奉之道，否则就是不贤不惠。

　　关于未来孟伊琳有很多种设想，想过一辈子，也想过不爱了分开的可能，却没想过还会有这样的阻碍。

　　那些只有在新闻上才能看到的令人啼笑皆非的社会热点，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摆在她面前。

　　觉得好笑，却又笑不出来。

　　“没有办法了吗？”她问。

　　“没有办法。”他说。

　　“会有办法的，戈飞，会有办法的。”她坚持。

　　他摇头：“……伊琳，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读金融吗？因为学金融能赚大钱，我需要赚很多很多的钱，我活这么大都围绕着一个钱字在转。不像你，你学好几门外语是为了消遣，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是在享受人生。我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同世界的人，怎么可能会有未来。”

　　这话真伤人，孟伊琳怔住，愣愣看他半晌才道：“……你是这么认为的？”

　　沉默，良久的沉默。

　　孟伊琳表现得极其平静，没有掉一滴眼泪，大抵是好几年前把眼泪都哭完了吧，此时眼睛酸胀得厉害，却始终落不下一滴泪。

　　“好，我们分手吧。祝你幸福。”她喉头发紧。

　　“你也一样，要幸福……”他说，声音忽然哽咽，“送我的电脑，你拿回去。”

　　“不用，送给你就是你的，不用还给我，你爱怎么处理是你的事。”拿上包包，离座，头也不回的出了餐厅，下楼，到路边拦下一辆的士，离开伤心之地，维持最后的体面。

　　国庆节第一天，一大早孟伊琳就不见了踪影，手机没带，就在桌子上放着。

　　王子微、顾珊和田越睡到十点多才起，国庆人多，但凡好玩点的地方都是人从众，她们不凑这个热闹，另有安排。

　　孟伊琳的手机响了一遍、两遍，顾珊去水房找她没找着，在手机第三次响起时，替她接了那个来电显示为“相亲男”的来电。

　　王子微浑然不知顾珊已经接起电话，在一旁问：“又是相亲男的电话？”

　　顾珊无比尴尬，硬着头皮对电话那头的人道：“喂，你好，伊琳她出去了，手机落在寝室，等她回来会给你回电话 。”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低沉如大提琴：“好，谢谢你。”

　　电话被挂断，顾珊摸了摸泛红的耳朵：“相亲男的声音好好听，我感觉我的耳朵怀孕了！”

　　顾珊说好听，那必定就是好听。她花痴，但不是见谁都花痴，能让她犯花痴的不是颜值超高的帅哥美女，就是声音好听到爆的声优。

　　“以伊琳的家境，她爸妈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应该也是优质帅哥。”田越道。

　　三人都深以为然。

　　而此时，学校操场，三三两两的学生沿着跑道慢跑，孟伊琳如一尊石像一动不动坐在看台上，看着天边的一朵浮云出神。

　　从初遇到白头，是很多人都到不了的远方，能走完一辈子的人，该有多幸运。

　　她在操场坐了一个上午，临近中午才回到寝室。

　　王子微见她这个时候回来还挺意外：“你没有和林戈飞出去玩吗？”

　　“我们分手了。”孟伊琳艰难地吐出这五个字，往靠窗边自己的位置走去。

　　三位舍友呆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吃饭没有？一起去吃饭吧，不要饿了自己。”王子微原本和男朋友约了吃午饭，这都准备要出门了，可好姐妹失恋，她不能就这么走掉，只能鸽了男朋友。

　　“对了，你不在的时候相亲男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最后一通我接你，说你回来之后会给他回电话。”顾珊收起了往日的嬉皮笑脸。

　　“好，我知道了。你们去吃吧，我还不饿。”孟伊琳坐到桌子前，拿起手机，给赵兮云拨过去电话。

　　孟伊琳越是冷静，其他三人越是担心，都杵在原地没动。

　　电话接通，孟伊琳保持着自己平时说话的语气：“哥哥，找我有事吗？”

　　她已经很久没喊他哥哥了，一声哥哥，像是回到了多年前，她像条小尾巴坠在他身后，一声声地喊他哥哥。

　　那时的她，见到哥哥就笑，再也没有第二种表情。

　　“没出去玩？中午没安排的话，哥哥请吃饭，叫上你的小男朋友一起。”

　　“分了。”她冷声道。

　　电话那头的人默了一下，随后他说：“哥哥去校门口接你，带你去吃好吃的。”

　　“好。”她答，难得的乖巧。

　　赵兮云来不及换衣服，在衬衣外随便披了件外套，出门下楼取车。

　　昨晚他的车就停在B大校门口，还以为两人是吵架了，才会一前一后从校外回来，一个神色凝重，一个失魂落魄。

　　现在看来，情况要严重很多。小姑娘这次是真正意义上的失恋，会比高一那次更辛苦。

　　应该哭过了吧？

　　这样想着，赵兮云一颗心也跟着揪起。

　　他以为自己见到的小姑娘必定神色憔悴，说不定眼睛都给哭肿了，却没想到，小姑娘很是平静，没有半点哭过的痕迹。

　　她没有化妆，脸蛋白里透红，尽管如此，还是可以看得出来她精神头不是太好。

　　赵兮云车刚停稳，孟伊琳就拉开后座的车门坐进去，声音闷闷地问他：“你怎么会在B市？”

　　“工作调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在B市，有事可以找哥哥。”赵兮云左打方向盘汇入车流。

　　“有事找哥哥”，这句话听着总有几分耳熟。

　　孟伊琳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思考其他事情，也不关心他带她去哪里吃饭，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约莫半个小时，车子停在了B市一家小有名气的私房菜馆面前，这家私房菜馆临湖而建，小小的院落环境雅致清幽，玉盘珍馐让人食指大动。

　　没和林戈飞在一起前孟伊琳也来过这里，和他在一起之后，她在网上报了理财课程，拿出一部分零花钱买了基金，手头拮据，另外也是试着慢慢改变自己高消费的习惯，因此也就没再来过这里。

　　一顿饭要花掉林戈飞近两个月的生活费，她不舍得。

　　再一次走进熟悉的院落，淡淡花香萦鼻，孟伊琳想，分手也挺好，分手了就什么都不用再顾虑，不用顾虑他的自尊，不用那么辛苦地改变自己。

　　他早前就打过电话预约，没等多久美味佳肴就上齐。

　　美食入口，鲜美的滋味在舌尖上绽放，带着一丝苦涩。

　　吃完饭，孟伊琳想去个地方：“兮云哥，你送我去西达。”

　　七年前西达集团将西达百货开到了B市，是B市有名的消金窟之一，这里的高消费让很多学生都望而却步。以前孟伊琳常去逛，后来也很少再去了。

　　既然已经分手，就不用再委屈自己。

　　赵兮云送她到西达商场地下车库，孟伊琳很为他着想的：“你不用陪我，你是这里的管理层，带女孩来逛街会引人侧目。”

　　“你是我妹妹，哥哥带妹妹逛街，有什么不可以。”赵兮云已经解开安全带，就要起身下车。

　　“我要去逛内衣店，你跟着我会很尴尬。”孟伊琳拒绝。其实也没想好要买什么，就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所以不想他跟着。

　　赵兮云只好又坐回去，从皮夹里拿出一张卡给她：“VVIP卡，比你那张卡更优惠。我在地下车库等你，逛完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等我，要逛很久。”孟伊琳也不客气，拿走他的VVIP卡。

　　“多久都等，哥哥今天没事。快去吧，想买什么就买，钱不够哥哥给你转。”他像是在哄小孩。

　　孟伊琳刚走，赵兮云就接到高珊的电话，找他批复文件：“一大沓，你今晚又要熬夜了。”

　　熬夜加班是常事了，赵兮云已经习以为常，他让高珊将文件送到地下车库，在车上看起文件。

　　高珊：“怎么不去楼上等？”

　　“不上去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逛完，不能让她等。”

　　高珊还是第一次从赵兮云口中听到这种话，不由多了几分好奇，什么样的姑娘，居然有如此待遇？

　　好奇归好奇，可也不能放下工作不管，送完文件之后，高珊又马不停蹄地回到工作岗位上。

　　三个多小时后，孟伊琳提着大包小包回到车上，战果颇丰。

　　赵兮云将文件塞进汽车手套箱里，等她坐稳，调转车头：“去吃饭吧。”

　　逛了这么久，也该饿了。

　　“累了，不想吃，想回宿舍躺着。”孟伊琳瘫坐在座位上。

　　“那给你买小蛋糕，你晚些饿了可以吃。”

　　“嗯。”她有气无力。

　　把所有的力气用完，就没有力气用来伤心。

　　十多分钟后，车子右拐开进一条陌生隐蔽的小巷，停在一家蛋糕店前。他拿上皮夹，下车给她买蛋糕。

　　孟伊琳掀起眼皮瞧向车外的店面，没听过的店名，被树木遮挡的隐蔽的铺面，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的。

　　大概是读书时给女朋友买过，所以才能熟门熟路找到这里来。

　　故地重游，不会难过吗？

　　不过算一算，他和大学女友分手已经有近七个月了。

　　七个月，足以让一段恋情从开始走向结束，也足够让一个人走出失恋的伤，微笑面对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