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碉堡》故我不再

9、绿酒一杯歌一遍《五》

　　破旧的老教室，头顶是年久失修的老吊扇，吱呀吱呀的独自转着，那声音大有一种给人随时随地都可能坏掉的感觉。

　　李世欢握着笔，漫不经心地在草稿本上乱画着，不断回想中午季家明在她面前坐下来时漫不经心的笑意……以及他伸出一半的手……和他耳朵上爬上的绯意，轻轻笑起来。

　　李世欢心想季家明大概是不知道“余光”这个东西，今天还真是有趣的一天呐。

　　莫名地很开心，莫名很开心，很开心。

　　像极了那一年的夏天，那个失去一切，所有往昔温情都不复存在的带有凉意的夏日，那个夏季的那一日，还尚见稚嫩的小少年满头大汗，抱着球，朝着缩在角落的女孩伸出自己的手，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莫名让女孩红眼睛，当时只道阳光太刺眼，刺眼到想让人流泪。

　　十一年前

　　李伟林没再回来，像一个失踪的人一样再无音讯，王姝华疲于奔波劳碌，也有心无力管李世欢的太多事情。

　　在不知不觉的年纪，她已经承受了太多超出她承受范围的东西。在他们不知道的角落里，李世欢野蛮地生长着，她懵懂无知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与安静，她……变得比之前还要安静甚至可以说是孤僻，她总是一个人待着，埋头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如果给她一个房子她可以自己待一天，不吵不闹地，很乖很乖。

　　当他们察觉出李世欢的变化时，这份关怀已经迟到很多很多年，于事无补。

　　这个夏日，太阳很大，可是照不进李世欢的心里，驱不走李世欢埋藏在心里的黑暗。有从未有过的凉意侵袭，冻住心脏。

　　李世欢的心里建有座高高的碉堡，里面埋藏了她太多太多东西……她的那些无人知晓的心事，谁也进不去，就连她自己都进不去。

　　那天太阳很大，王姝华出门之前把李世欢带下了楼去，显然是终于意识到自从搬到这里就一直把孩子天天锁在家里也没让她去认识认识一下这附近新的小伙伴，似乎对孩子的身心发展不太好。

　　于是今天出门之前迟疑了一会儿，从房里把李世欢拉出来带到球场嘱咐她：“欢欢，自从我们搬过来你就没怎么出过门也没认识什么小伙伴，趁着这个时候你去认识一下，妈妈去上班了。”

　　李世欢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脸无辜，有些不情不愿最终还是在王姝华殷殷期待的眼神中乖乖地点下来头。王姝华满意地走了，走在路上却总感觉有些什么不对劲，好像忘了什么东西一样，想了半天，回过头看了眼乖乖坐在球场正歪着头看她的甜甜笑着的李世欢笑着挥了挥手，有被甜甜的笑甜到的心满意足地回过头，然后无情的走掉。

　　李世欢一直盯着王姝华的背影看到她回头立马朝她笑起来，露出脸上小梨涡，在阳光下莫名很甜。等到王姝华彻底的走出自己的视线才回过头看向打得正激烈的篮球场，百无聊赖看向四周，坐在木椅上蹬脚，突然她的眼神在一处停住了。

　　她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有些犹豫又满怀期待，她站到正在玩跳绳的女孩旁边，眼巴巴瞧着，玩的女孩看了她一眼想拉她一起玩，却被旁边的小伙伴拉住悄悄在女孩耳旁说了句什么，女孩顿时变了脸色，看了眼李世欢没吱声继续跟同伴玩得热火朝天，无形地拒绝了李世欢。

　　李世欢她瞧了瞧四周，人潮鼓动，一旁的孩子玩着笑着闹着，而她却怎么也融不进去显得格格不入，她落寞的低下头，笑了笑，默默走开。

　　女孩看着李世欢默默走开的背影抿了抿唇想起刚刚同伴说的话。

　　“你知道她是那个最近刚刚搬来的小孩吗？就是那个刚刚搬来没多久她父母就分开了的，我听别人说是因为她不乖所以她父母才会分开的，我们不要跟她玩啦。”

　　经年后，当李世欢得知这个理由时，啼笑皆非，可此时的李世欢早已经离开这个人心潮动的人世间很久很久了，久到早已经可以淡然面对这个世界，这个她厌恶许久的世界。

　　小孩子的世界就是那么天真，单纯，听见的话，人传人，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将一个向往光明的女孩打入了深渊，判了无期徒刑。

　　李世欢又回到原地，看了会儿球，听着身旁嘈杂的声音，觉得越发没意思便打算回去。直到李世欢站在家门口打算开门的时候这才意识不对劲，想起来王姝华没给自己家门的钥匙。

　　李世欢站在家门前许久撇了撇嘴，蹲下来抱住自己想了想，还是又回到球场找了个椅子坐下来。正是下午最热的时候，李世欢坐在椅子上不断拿手扇风，头上的刘海已经被汗湿粘在额头上，她百无聊赖的发起呆来。

　　季家明正打完球口干舌燥，抱着球想喝水歇一下，一转头就看见李世欢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显得很是落寞，额头上全是汗，头上扎的两个小揪揪竖起来看得季家明莫名地想笑。

　　季家明拿起水，抱着球，在同伴疑惑的目光中走近李世欢，递给她一瓶水带着笑意：“一个人？那么热的天就这样坐着？”

　　李世欢天马行空的思绪被打断，她抬起头来看到男孩递过来的水，阳光照在男孩身上，格外的刺眼，刺眼到李世欢莫名红了眼睛，几欲哭出来似的。

　　她忍住泪意，看着季家明怯怯地说道：“我……我没带钥匙。”

　　“我叫季家明，我们见过的。我家就在你家隔壁，你忘了？”见李世欢迟迟不接过水，季家明干脆在李世欢身边坐下来向她解释道。

　　李世欢弱弱地叫了声：“家明哥。”

　　“这样看来是记得了，”季家明玩味地笑了笑站起来朝她伸出手：“走吧。”

　　李世欢不解地看着他，没有动。

　　季家明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回去，去我家，我家没人，你放心。”

　　李世欢被拉来跟着季家明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呆呆地看着眼前人的背影，胸腔涌入一种不知名的情感像洪水一样几欲将她吞噬，一遍又一遍，心跳声，一遍又一遍，咚咚咚的响。这一刻，世界嘈杂声像潮水褪去，只听得见李世欢咚咚咚的心跳声和季家明喘气声。

　　如此耀眼，如此……耀眼。

　　心中什么东西裂开了，一道道白光从李世欢脑海闪过。

　　事隔经年，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李世欢忘记了许多事情，但她没有忘记，也从未曾敢遗忘，那一刻季家明耀眼的，灿烂的，像个小太阳，出现在她的世界，照亮她灰暗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