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驰人生》公路飞行

2、第 2 章

　　1999年
　　胡通明和父母睡在包子铺后面的小间，连上前面沿街的铺面，总共不到十平米，这是他们在上海的立足之地——租的。
　　胡通明在这里吃包子，看床位电视机里的动画片，做作业，有时候因为不做作业被老子胖揍。
　　半夜他起身，抵御着脚底的寒意，跑去街对面两百米远的公共厕所方便，因为太冷了，有时候就中途在板栗饼店和报刊亭中间的小缝间撒尿。
　　第二天板栗饼店老板娘提着水桶气势汹汹来骂人，扬言要把狗屎丢包子铺门口。
　　胡通明的妈妈在前头道歉，后头他被胡伟强按在床上胖揍。
　　晚上妈妈心疼他，递过来一个矿泉水瓶子让他接尿，不用大冬天去公共厕所。
　　早上胡通明胡乱往嘴里塞着包子，自己扣上头盔。“我好了。”
　　雅马哈停在屋里，让拥挤不堪的房间更加局促。
　　胡伟强把摩托推出来。
　　妈妈抱怨：“我店里现在最忙的时候，你让他坐公交上学不是一样的？”
　　“孩子太小了，肯定得接送啊！就一会儿回来了，你忙你的，不耽误事。”
　　引擎打着火，父子俩扬长而去。
　　傍晚放学回来，“就这儿，就这儿！”胡通明跳下了摩托车。
　　“我去小浪哥家里做作业。”
　　“不用我送？”
　　“就一点儿路，你忙你的。”
　　经过板栗饼店时，他看柜台前没人，从书包里迅速拿出一个矿泉水瓶，把隔夜尿还倒在那条缝隙间。
　　板栗饼店老板娘从里面出来闻着味儿，气急败坏，然而无计可施。
　　“你家小明呢？”
　　“跟同学出去玩了，放学还没见过他，怎么了？”
　　老板娘一脸狐疑，左右看看，“没事。”
　　。
　　学校里，年迈的老师照本宣科地在讲数学题，讲到一半用教鞭抽讲台。
　　“胡通明，怎么又睡着了？”
　　胡通明惊醒，教室里廖廖十几个学生，他打着哈欠，满不在乎。
　　试卷发下来，57分。
　　妈妈看着试卷气得发抖。
　　“才小学二年级就给我考了个57分！人家的孩子都在学英语，都能跟外国人对话了，你看看你！”
　　胡通明拧着脖子:“人家那是国际学校，小浪哥说了，我读的那是个民工子弟学校，咱们班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去年小浪哥也转走了，他就能考100分。明明是老师不好！又不关我的事。”
　　“你还狡辩！张浪以前就能考100分。”
　　胡通明拔腿从家里逃出去，免了一顿揍。
　　天快黑了，张浪带着他在关门歇业的包子铺前探头探脑。
　　屋里胡伟强和媳妇在聊学校的事情。
　　“大上海，没有本地户口就不能读公立学校，你又不是不知道？”
　　媳妇抹泪：“张浪怎么就行？”
　　“说来说去还是我没用，搞不定这事。”
　　媳妇叹气：“算了，张浪这孩子是块读书的料，小明……他是自己不争气。”
　　张浪把手搭在胡通明身上，胡通明甩开他，跑了。

　　2008年
　　十七岁的胡通明照着镜子，他既不高，也不帅，额头上还冒了几颗痘痘。
　　胡家已经搬出原来拥挤的包子铺，在另一处更宽敞的地方居住，当然，还是租的。
　　房间比以前略宽敞，居民楼前沿街旺铺，还有个后院天井可以停放摩托车。
　　那辆开了十一年的雅马哈保养得很好，除了有些掉漆，性能完全没问题，时不时被父子俩擦得干干净净。
　　胡通明趁着家中父母在屋里午睡，偷偷把摩托车推出去，直到外面街口，才打着火一溜烟似的开走了。
　　胡伟强打了个机灵，从床上一跃而起，他是做早起生意的，下午必须睡觉，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追出去骂：“小兔崽子，你去哪儿？”
　　他不敢高声喊，胡通明还没资格考驾照呢，这要是给抓住了，不知道得罚多少款。
　　摩托车开到火车南站，从出站口下来一个姑娘。
　　“英子，这里这里！”
　　胡通明热情地提过行李，帮着把行李装到摩托车上，然而摩托车上实在没地方搁，好在他早有准备，用皮筋和挂钩固定住。
　　“这能行吗？”
　　“没问题，上来吧！”
　　“不用了。”
　　“啊？”
　　另一个姑娘上来，挽住英子。
　　“这是秀珠，我们一起的，我不能丢下她。”
　　“你就是胡通明吧，我们路上都在说你呢。”
　　胡通明向对方点点头，“那我把你们的行李先搬过去，你们……要不这样，你们到旁边肯德基坐一下等我，我回头来接你们。”
　　“你车上能坐下三个人？”英子问他。
　　“我让我哥们儿一起过来。”胡通明说罢掏出诺基亚，给张浪打电话。
　　“来南站帮我接个人……少废话，你来不来？”
　　没一会儿张浪也开着摩托过来了，车站旁的肯德基门口，两个半大小子给两个半大姑娘装挂行李。
　　雅马哈载着姑娘们在上海街头飞驰，透过头盔的前挡风镜，大上海的夜色绚烂多姿。
　　。
　　张浪在巷子口等人，摩托车停在一边，他的车已经换成新的了，身上的皮衣也很炫酷。
　　安顿好了姑娘们，胡通明才出来。
　　“看不出来，小小年纪，对象都找好了啊？”
　　胡通明有点儿不好意思，“别瞎说，是我爸妈给我说的亲事。”
　　“叔叔阿姨在老家的县城买好房子了？”
　　“嗯，攒了一辈子的钱，最近房价涨得好厉害，要是早几年在上海买就好了，现在上海的房子反正是买不起了。还是你爸眼光好，我妈老埋怨我爸，一步慢，步步慢，越来越慢。”
　　“你不读书了？”
　　“读个屁。”胡通明回头看张浪，“我没你聪明，不是读书那块料，就早点儿老婆孩子热炕头呗，英子人不错。”
　　“你们结婚以后就回老家的县城吗？”
　　“还没想好，早着呢，先在上海干几年吧，县城的房子其实想留给我爸妈。”
　　“想好干什么了吗？”
　　“送外卖挺好，车子都是现成的。”胡通明拍拍车把手，他瞄一眼张浪的红色雅马哈，“新车？不错哦！”
　　“我爸本来说要买给我当18岁的生日礼物，但是我软磨硬泡的，加上这次月考成绩好，他就先给我买了。”
　　胡通明看着车，虽然克制，依然艳羡之情难以掩盖。
　　“让我骑一下？”
　　“不好吧，我把他当老婆的。”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的衣服借我穿一下怎么了？”
　　“你这话可别让英姐听见了。”
　　胡通明戴上摩托车头盔，不由分说就上了张浪的新车。
　　张浪无奈，只好坐上胡通明的旧车随后跟上，两辆雅马哈一前一后在夜色里飞驰。
　　引擎轰鸣，突然一辆改装车风驰电掣般从两人身后呼啸而出，在整条街发出远古巨兽般的啸叫。
　　胡通明被激起的胜负欲喷薄而出，油门一轰，车速立刻飚了上去。
　　事情的开头只不过脑子一热，事情的结果很难收场。
　　改装车来无影去无踪，连交警都不能奈何，但是胡通明和张浪很快被交警拦下。
　　未成年，无证驾驶，超速行驶。
　　两个人被各自的家长领走的时候，张浪的父亲张标简直怒不可遏，他觉得张浪是个好孩子，都是让胡通明给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