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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章 ...

  •   从墓园管理所出来已经是下午四点,薛则手中紧紧捏住一份老旧报纸,上面完完整整的记录了当年那件事的全部经过跟后续报道。

      走出大门的一瞬间,薛则仰头望天,阴暗的天空正好映衬他此时的心情,沉重而不得其解。

      坐在返程的车上,薛则掏出手机按下唐宁宁的号码,对面传来一阵机械的提示音。现在的时间,唐宁宁正好在飞机上。

      薛则手腕垂下砸到腿上,他不挂电话,机械的提示音便一遍遍的重复着。直到限定时间结束,电话自动挂断。

      他看着窗外极速往后倒退的景色,脑中思绪乱成一团,心脏也是被痛苦压抑的过分。脑海中的回忆翻滚,那些早就淡忘在他脑海里的一切开始鲜活起来。

      薛江霖公司出事的那段时间,他一直被妈妈寄托在学校由老师照顾。他被妈妈接回来的那天,寓意一切事情都快有结果,他们都很高兴的给彼此做了承诺。只是他不知道,那段时间的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以及那天之后,他所将要面对的事情。

      …………

      渝城机场,唐宁宁戴着口罩只露出眼睛,头上戴了帽子,齐肩发放下遮住大半张脸,脖子上围了围巾,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她拖着行李箱艰难的在人群中穿梭,鬼鬼祟祟的缩着脑袋,大眼睛胡乱瞟着,随着人流慢悠悠的往出口走去。

      唐树文站在出口隔着老远就看到唐宁宁,他朝着那个方向使劲挥手,高声喊着:“乖乖,我在这!!!”

      这粗狂的一声让部分行人停下脚步看过来,但瞅着眼睛看半天,也不知道在看谁,只好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唐宁宁弓着腰跑到唐树文面前,不好意思的把口罩往上拉了几分,试图隐藏自己。她一手拉行李箱,一手拉唐树文,急匆匆的就往外冲。

      唐树文被拉的踉跄,疑惑的问:“乖乖,你怎么穿得跟做贼似的。要不是看你走路还算正常,估计会被当成危险分子抓起来。”

      唐宁宁不敢告诉唐树文自己去了两天梧城就过敏,只好另起话题吸引唐树文的注意。

      她放慢脚步,咳了两声,表情哀怨的催促说:“老爸,我就是觉得这样穿好看。我这都要饿死了,我们先去吃饭,不讨论这些问题了。”

      “咦,不是。”唐树文接过行李箱,好奇的往她身后看:“怎么上次来家门口等你的那个小薛没回来,你俩不是一起去梧城的吗?”

      “小薛?老爸你叫他啥?”唐宁宁停了脚步,眨眼不敢相信的反问:“还有,你怎么知道我跟他都去了梧城?”

      当初他问的时候对薛则印象不好,她为了避免就刻意没提薛则也会去。

      “称谓不重要,这种事打个电话问老师就行了。”唐树文拉着她的手,语气难掩激动的说:
      “乖乖,你们老师夸你了。说你成绩好,勤劳爱动爱帮助同学,学习态度积极,善良真诚,是个很棒的好学生。”

      唐树文说到这十分开心,声调都高了几分。有过路的人好奇多看了两眼,他眯着小眼睛扫人一圈,满脸写着骄傲。

      “呵呵,是嘛。”看着唐树文一脸自豪的样子,唐宁宁不好说这些都是套话,只能呵呵的跟着干笑两声。

      “没想到我文化不高,但养出来的女儿还是很棒的,等放假回去跟你爷爷奶奶唠唠。”唐树文摸着下巴思考,一脸煞有其事的认真。

      “爸,这种话都适合内部流传。咱还是吃了饭回家再说吧。”唐宁宁无语的捂脸往外走。

      唐树文拖着箱子赶忙追上:“好好好,我们晚饭吃什么,猪肘子还是鱼?”

      “鱼吧。”

      “好,乖乖干嘛一直戴着口罩?”

      唐宁宁顿了一下,张着嘴就说:“……我刚下飞机,皮肤没适应过来,戴个口罩缓缓。”

      …………

      医院内,薛则对吴叔的态度没有丝毫转变,甚至情绪都压抑的分毫不泄。

      两人面面相觑,静默不言。不知道待了多久,吴叔终于没忍住低声开了口——

      “小眠,当年的事是我从中策划,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的妈妈。反正我这副身子骨也快要进棺材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吧。”

      “你想让我问什么?”

      空气凝固了一瞬,薛则盯着吴叔,黑眸透亮碎着哀伤,眼底的阴翳像要把人吸进去,眼眶被情绪积压的泛红,双手死命拽着衣角,似乎只有那样才会不让他显得那么无力。

      “当年的事是当年的,何必让它来影响现在的生活。我没什么想问的,您走吧。”

      吴叔理解他的要强,也没强制说什么,只是抬眼望着他,苍老的眼皮耷拉下来,悠悠的问:“你不想知道,你妈妈后来怎么样了吗?”

      薛则身形动了动,低头垂下眼帘,抿唇没开口说话,站在原地不动。

      吴叔侧头,视线从薛则身上转到医院窗户外的树枝上,正好一群燕子经过,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

      他从大衣内掏出眼镜戴上,旁若无人的说:“当年你妈妈目睹你爸爸死亡的现场,精神受到刺激,回来后人就恍恍惚惚的,嘴里一直念着你爸爸的名字。”

      吴叔又看了眼薛则:“当然,时不时也会喊你的名字。后来长时间没见到你,她就一边哭一边喊,哭得整晚不肯睡觉,先生才动了把你接回来的念头。可惜……”

      余沫被吴叔接回来后,整个人神智恍惚,每天都对着桔梗花园发呆,不吃饭也不睡觉,到后面直接就开始莫名其妙的哭。时间长了,眼膜严重受损。医生建议把她放到单独的地方治疗,也许新环境可以缓解大脑深层受到的冲击伤。

      外公内心无力,只好把余沫送到了郊外的一栋小别墅,派了几个保姆照顾,自己时不时也会过去看望。但余沫一见到他就会情绪失控,捂着脑袋大声喊疼,又哭又闹。久了,他也不敢去了,只好接回薛则。

      余沫死的那天,正好是薛则被接回来不到两个月的日子。她趁着保姆外出买东西,把自己反锁在房间,把别墅内能找到的药全吞了。药性相克相冲,身体承受不住药劲,活生生痛死了。

      说到这里,吴叔目光怀念的看着树上乱飞的燕子,泪水溢满眶,眼泪从眼角掉落:“我到的时候,沫沫已经断了气。她的双手死死捂着肚子,表情十分痛苦。医生来之后,从她手上拿出一枚手戒,那是她妈妈留给她的。”

      当初余沫的妈妈也是被关在狭小阴暗的房间,最后精神抑郁活生生的吞药而亡。余沫拿着妈妈留下的东西,选择同样的方式死去。

      吴叔不知道余沫临死前在想什么,但他知道余沫是故意的。否则她都回来那么久,怎么偏偏刚接回薛则没到两个月,她就选择了死。其实,她的心早就死了,最后的牵挂没了。她放心了,放下了一切。

      吴叔走后,薛则手机屏幕亮起,一条短信内容展开——
      小先生,您回了渝城就直接来医院吧,先生想见见你。

      渝城医院贵宾病房,外公毫无生气的躺在病床上,脸皮松松垮垮的耷拉在脸骨上,眼睛周围凹陷的深,显出深深的圈窝。

      薛则站在病房内,低眸看着眼前的场景,脑中不知道在想什么,耳边杨叔的讲话声不断传来:“小先生,先生的病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说是这次可能救不了了。”

      “先生近几年一直忙着公司的事,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身体本来就落了疾,随着时间堆积现在都熬成了大病,我真替先生感到不值。”

      薛则安静站在那里,不发一语,也不做任何动作。不知道杨叔自言自语的说了多久,等到他最后一个字落音,薛则才沉着嗓子问:“杨叔,你跟外公多久了?”

      没想到薛则会突然问这种问题,杨叔愣了一会儿才回答:“十几年吧,想起来也挺久了。记得我刚来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孩子,被罚在……”说到这里他停了声。

      “唔——”病床上的外公醒来,睁开迷朦的眼睛,适应了好久灯光,才微微瞪大眼,抬起颤抖的手指着薛则。

      薛则站着不动,杨叔读懂外公的意思,推了薛则一下,眼神示意他往前:“小先生,先生似乎有话跟你说,你往前走点儿。”

      薛则低眸看着外公,他的手还是执着的指着他,似乎薛则不过去他就会一直死死的定在那里。

      “外公。”薛则走了几步,在床前蹲下,抬眼看着外公死气沉沉的脸,他出声问:“你想跟我说什么吗?”

      “我觉得……自己快不行了,……身体难受得厉害,哪里也去不了了。”外公说话的语气低到就像自言自语,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在你回来的那年,我在一个地方存了件东西。……现在,你帮我去取一下吧。”

      取东西?薛则抿唇,黑眸冷冷的看着外公,神色冷峻的皱着眉,半晌,轻轻点了头。

      “好。”外公放下手,十分欣慰的笑了,这是他除了怀念余沫之外,第一次对着薛则笑。

      …………

      吃饱了晚饭,唐宁宁一回房间就倒在床上,懒懒的伸展身体,在床上胡乱翻滚着,舒服的长叹一声——

      “啊,还是回自己的房间好,床又软又大,就算随便翻身也不需要担心滚下去。”

      把头深深的埋进枕头里,淡淡的薰衣草香萦绕在鼻间,身体不自觉放软,呼吸开始变轻,浓倦的困意袭来。

      唐宁宁意识朦朦胧胧间想起手机还被她扔在包里没拿出来,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她发消息。

      “唐宁宁,你来好好给我解释一下,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唐树文气急败坏的指着她溃烂的脸,怒极狂吼。

      唐宁宁身体狠狠抖了一下,她小声唯喏的开口:“老爸,我就是在医院不小心戴个口罩弄到的。”

      “戴口罩,我看人家戴口罩都没有出事,就你出了事。你是不是故意的,知道我给你找了几个男生,不想去跟人见面你就故意想毁容。”

      “找男生!?”唐宁宁满脸惊恐:“老爸你别闹了,我还小,我可是立志认真读书以后报效国家的。”

      “国家也没说不让你谈恋爱吧,不影响。快点跟我出门,我找的人绝对都很符合你的口味。”

      “符合我的口味?你确定?”

      看着站在自己身前三个肥头大耳,白白胖胖的男人,高有高的坏,小有小的好。

      “妈呀,老爸你是按照你的口味找的吧。太可怕了,我要走了。”

      唐宁宁抱头捂脸想跑出去,但刚走一步,那三个男人就站在离她一步前,似乎还有向前的冲动。

      三个人咧着嘴,朝她笑得一脸傻气,白晃晃的牙齿飘着光,三个人齐声喊着:“唐小姐,你好啊,你好。”

      唐树文的声音在后面喊:“唐宁宁,这三个我都很满意,你给我选出一个来当女婿。”

      唐宁宁欲哭无泪,内心惊恐过度的说:“我不要,我不要选,妈呀!!!”

      “啊——”

      唐宁宁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额头布满密密麻麻的冷汗,表情没恢复过来,眼底的惊恐还未消散,胸膛急促的上下起伏着,呼吸十分沉重。

      她还没缓过神来,门外就响起敲门声,吓得她一个激灵。

      唐宁宁有气无力的喊:“谁啊。”

      “我,你老爸。”唐树文说:“乖乖你睡醒没,要不要下来吃宵夜?”

      “不吃了,现在不想吃,老爸你先去吃吧。”

      唐宁宁下床掏出手机充电,去卫生间洗了澡,换下刚做噩梦沁满湿汗的衣服,穿了简单舒适的睡衣。

      坐在书桌前丢了颗糖进嘴里,结果因为吃的太急,口水呛进嗓子眼,唐宁宁无法克制的咳了几声。

      “乖乖,你吃水果不?”

      “哎呀,老爸我不吃了,要吃我会自己出去的。你在公司忙了一天就好好坐下休息吧。”

      “乖乖你也累了一天,要不要出来我们一起看电视。我们父女俩可是好久没一起看电视了。”

      看电视吗?打了治过敏的针,吃了药丸涂了药水,刚刚又睡了一觉,现在脸上基本已经看不出过敏痕迹了。

      唐宁宁合上刚打开的数学书,起身走向门口:“知道了,我马上出来。”

      …………

      黑夜无人经过的巷道,斑驳路灯忽闪,四周居民楼老旧,墙壁的墙灰都结块掉下,窗户的铁隔栏生了几层厚厚的铁锈,没关紧的木门被风吹动发出吱呀的响动。

      薛则一身黑衣立在黑夜中,眉目间似乎被冷风吹拂染上冷意,黢黑的眼眸像淬了碎冰,冷峻的下颚线被他死命咬着透出一股狠劲。

      夜风吹动他头顶的黑发,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四个黑衣保镖,薛则轻蔑的扫了一眼,冷冷勾唇,嘲讽的说:“怎么,不是来拿东西的?”

      外公让保镖陪着一起来拿东西,在到达目的地后四人突然围成一个圈,把他堵在中间。

      四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谁跟谁点了头,其中一个人站出来说:“小先生,我们只听从先生的命令,对不住了。”

      薛则冷笑一声,他算是想通了,哪里有什么东西,有的只不过是一个骗他出来的幌子。

      “那个人想让你们干什么?”

      “抱歉。”四人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每人从身后抽出一根棍子,毫无顾忌的冲了上去。

      论打架,薛则不认为自己会输,凭他的实打实经历还怕打不过四个平时只顾着站岗的人嘛。

      薛则下手狠,身形转速又快,四人打了几次下来也没伤到实处,自然也没讨到好处。

      “小先生,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反抗了。”一人静止不动,站在前方跟他喊话。

      薛则一拳解决掉差点挨到他肩膀的人,顺带一脚把他踢去老远。在他分神去听那人讲话时,其他的两个人摸好时机一人从前面打,一人从后面拿着棍子偷袭。

      “小先生,你还不知道吧。你在梧城发生的一切先生都知道,你所遇见的一切都是他策划好的。”

      薛则沉下心刻意忽略掉那个声音,弯身躲过前面与后面人的夹击。错身间他伸手夺过木棍,用尽狠劲狠狠砸向那人的腿上,两个保镖滚成了一团。

      “先生是铁下心让你受伤,他把这件事写进了遗书,直到完成为止。他的遗愿之一,是想要你死。”

      嗓音不大,但寂静的巷道,这个音量足够了。

      薛则高高举起的拳忽然就落不下去,他的眼底迷茫了半分,手下忽然就松了劲,没了打下去的冲动,任由那些人的拳脚木棍落在他身上。

      唐宁宁接到系统提醒急忙出门,她到的时候巷道早就没有那些人的身影,就连薛则的身影都看不到。

      “不会是走错路了吧,系统导航开错了?”唐宁宁想着就打算往回走,可走了两步,又不死心的回头喊:“薛则,你在这里吗?”

      清脆的嗓音飘散在风中,没有听到一丁点儿的回响。唐宁宁死了心,刚打算转身,不远处的漆黑角落传来木板落地的响动。

      她猛地回头,薛则就站在那里,十几步的距离。

      他的衣服沾了灰尘,多多少少不均。衣襟颜色在路灯的照耀下深浅不一,分不出是沾了水还是渗了血,衣服紧紧的吸附在身上。脸上还挂了彩,嘴角破出渗血,右手松松的垂下。

      唐宁宁不敢相信的眨眼,一股心酸涌上鼻间,眼眶泛红起泪,眼前的事物开始变得模糊。

      路灯拉长了两人的黑影,薛则看着唐宁宁,就这么缓缓的,一步一步走向她。

      走到近前,唐宁宁压抑着哭腔,轻声喊他:“薛则……”

      她不知道这短短的一个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想伸手碰碰他,但怕碰到他哪里的伤,又只好顿住。

      薛则没给她问完的机会,在她刚开口的时候,就俯身倒进她怀里。闻到身旁人熟悉的气味,薛则微微闭起眼,耳边那些话又在重复:

      “我对你的好,都是出自于对你的愧疚。”
      “你去帮我取一个东西吧。”
      “他的遗愿之一,是想要你死。”

      薛则靠在唐宁宁肩头,身体在轻微颤抖,双手环起想抱抱她,牵扯到痛处又让他倒吸一口凉气。缓了好久,他哑着嗓音开口:“唐宁宁,我好疼,我的手好疼。”

      以前的薛则从来不会示软,话里还有别的含义,语气一听就夹杂着无法抑制的悲哀,现在的他就像被困在黑暗的密封空间,找不到出口。

      唐宁宁抬手,轻轻环抱他,试图给他一点安慰。

      “他们都不是真的喜欢我,都是因为我身上流的血,因为对我发自内心的愧疚,才想着对我好。”

      “原来所有人的好,都是有代价的。”

      薛则一直在絮絮叨叨的念着,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弱,整个人身体脱力。他为了不让唐宁宁承受太多重力,刻意拉远了距离。

      “薛则,不会的。”唐宁宁声音轻柔却坚定的说:“你要去相信,相信有人会对你好,有人天生为你而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旧报纸其实是一个契点,41章外公的书桌上也出现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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