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十年》鱼干姜

44、四十四

　　“我说的事实！怎么？脑子里想到什么了？”
　　我被旭霖这么一问“唰”得脸颊一下子升了温，狠狠地咬着牙吐出两个字：“回家。”
　　旭霖大笑了起来，却不死心地刷着手机屏幕。过了好一阵子才重新抬起头来：“布莱恩说你夸我了。”
　　“他说李贞薇没有驯服你、我就顺着话头往下说了。”我没有否认。
　　“驯服……”轻笑了一声，“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想这件事，我知道这可能听起来不像是我会说的，但我是真心的。”
　　“你真清醒了假清醒？”
　　“对不起。”
　　我用余光瞟了他一眼：“你是席旭霖么？”
　　“可能不是吧。”他开完玩笑后顿了顿，语气沉稳了些，“李贞薇之前的都是小打小闹，我没想到她会对你这么苛刻。”
　　“小打小闹？”我内心没忍住地嘲笑了他的这番解释。“也是，你的安定对她来说就是我抢了她的角色。不过，说到底，她有这个胆，离不开你的成全。”
　　“我承认。”旭霖很是直接。
　　“所以没意义。”他的道歉。
　　“是么？”他忽地凑近了些，“可你还在生我的气。”
　　“我没……”
　　“我和她早就结束了，结束得明明白白的……这就是我要说的。”
　　旭霖那样的态度让我有些晃了神，空气里的尴尬只剩下我的不知所措，我将音乐声调大了些，算作是了回答，他听懂了，就也安静了。
　　他从来都不是个会轻易低头的人，更何况对象是我。旭霖这样的反常总让我在某一瞬间会产生一种错觉、一种也许他在乎的错觉。布莱恩的那句驯服的确太过严重，我们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的主导权就不在我手上了。
　　……
　　在收假之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我熬不住麦琪姐的请求和她一起去了趟温泉会馆、只有我们两个人。她一路上都很兴奋，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成功地说服晋哥的，我倒是对旭霖费了一番口舌。
　　“终于可以把你从肖恩身边拖走一阵子了。”麦琪姐将行李放好之后，拿了件罩衫，然后进了浴室换了身衣服，“我先去了，你赶紧来！”
　　我点点头，无奈地看着她，然后才慢悠悠地换起衣服。
　　这个温泉会馆离我家的庄园有一段距离，开业已经有一阵子，但因为我长久住在东岸，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的一切都是私人化的，并且保卫森严，我想这也就是为什么麦琪能够说服晋哥还有旭霖让我们单独来。
　　“这里真的很舒服，对吧？”麦琪姐听到了门帘声知道是我。
　　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将身子浸在水里：“嗯。以前一直说来，但都没有机会。”
　　“妮基……”忽地，她像是陷入了沉思。

　　我望着她久久不说话，想起了那天晋哥说的，我想麦琪姐这么突然想要跟我出来，大概是觉得困扰了：“和我哥闹矛盾了吗？”
　　麦琪姐一惊，没承认也没有否认：“我……我只是感觉晋他在某些方面上，对我有点顾虑。”
　　“顾虑？”
　　“我和他认识了这么多年，他对我一直都很尊重。那天我真的很开心，可是……东方男人真的都很介意吗？我认识的东方男人也有肖恩了，但他……”
　　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地低下了头，对于这方面我真的给不了什么建议。
　　“我就是觉得晋大概是觉得不公平了、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那些过去是我没有办法改变的，但和他在一起之后，我……妮基，我只是知道我爱他。”
　　许久：“你们是真的考虑要结婚了，对吧？以前的事情和现在或者以后有什么关系呢？”
　　麦琪姐没有吭声。
　　“而且我觉得我哥他并不是在意这些事情的人。他长大的环境如何你是明白的，而且他职场上的自信和生活里的自卑是成对比的。我想他只是怕自己不够好而已。如果你觉得难堪，将所有事情摊开来谈一谈，会对彼此都好喔。”
　　“所以……”麦琪姐微微叹了口气，“我和肖恩之前的事情……你真的没有任何想法？”
　　“我认识他十多年了，他是怎样的人，我心里有数。”
　　麦琪姐听了眉头稍稍舒展了些，却很快露出了一个狡诈的笑容：“那你们之间为什么怪怪的？”
　　“怪怪的？”我不解。
　　“你们这样算算还是在蜜月吧，可你一点都不粘人，而且肖恩一看就是没有吃饱的样子。”她这突然大开的尺度让我瞪大了双眼，“你别这么看我，我和晋有次在海边餐厅见到你们的时候，你们之间的距离都比现在近些。”
　　“好了，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了。你和我哥的事情我不掺和了。”我轻轻地弹了一些水到脸上。
　　她倒是一点都不在意：“你们吵架了是吗？因为薇薇恩。”
　　我低下头，思考着，我们那算是吵架么。
　　“大学那几年他玩得的确很疯，可他从来都没有亏待过薇薇恩，不然也不会让她这么有恃无恐。但妮基，他们之间的关系本就不太正常，肖恩和别人的事情她从来都知道，也都是默许的。”
　　“默许的……”
　　麦琪姐点点头：“所以她后来去找麻烦才让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知道……这听起来的确是不太对。”
　　“不同感情观了罢。”我抿嘴，“对于一些人来说性和爱本就是分开的东西。肖恩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不是这样，我想这些年我都不会有机会留在他身边了。
　　“也是。”麦琪姐复合了一句，没有继续下去这个话题，只是聊起了一些其他的八卦小事。
　　旭霖过往里的风流说起来我好像没有觉得不对，毕竟这些事情有的只是你情我愿你，算得上是人的本能。更何况对于一个将生理和心里情感分的那么清的一个人。只不过……我好像才是那个和李贞薇相似的人。
　　晚些回到房间的时候，晋哥给麦琪姐打了个电话，她带着抱歉走到了露台上才接了起来。我透过落地窗看到她脸上洋溢着的笑容，想着问题大概是解决了。
　　震动。
　　“语甄。”是旭霖的声音。
　　“怎么突然打来了？”我有些意外。
　　“没什么，就我和甘晋两个大老爷们吃了个晚餐，他刚刚出去打电话了。”
　　“给麦琪姐打的，两人不知道说什么呢，麦琪姐很开心。”
　　沉默。
　　“语甄。”
　　“嗯？”
　　“如果当时你没有决定出来，你会选文还是选理？”
　　旭霖的问题让我许久没有反应过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
　　“没什么，只是前面跟甘晋聊天的时候，提到高考的事情，突然想起来。”
　　“我会选理。”我望着阳台上的麦琪姐，突然鼓起勇气。
　　电话那头的旭霖笑了，只是他的那个笑里带着好些我不明白的无奈：“这样啊。”
　　许是晋哥和麦琪姐的事情让我失了分寸，旭霖的笑瞬间让我反应过来：“我本就不偏科，选文选理没差。当然还是留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好些。”
　　“也是。”
　　之后的一段沉默让我觉得有些尴尬了：“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明天回来开车小心点。”
　　“好。”
　　我收了线，望着手机锁屏上婚礼是我们一起跳舞的照片，他笑得真的好好看。李贞薇的事情过去一个多星期了，风声也因为旭霖的介入渐渐消停了。但我和他之间仍旧有疙瘩，我们都知道，只是没有谁知道该怎么做。那天布莱恩告诉我，那个奖杯和我有关，旭霖告诉我他和李贞薇早就结束了，这一切总让我觉着自己做的这个梦越来越朝着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只是这个却过于真实到我自己已经无法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来面对这一切。
　　如果，我真的迈出了这一步，那样的结果，是我能够接受的了吗？

　　假期休息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收假之后的第一天早晨，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气氛都是不一样的。我刚刚结完婚回来，再加上圣诞节的时候娱乐版的头条，从电梯到办公室的这短短几步路上总能听这样那样的窃窃私语。我倒是不在意，有着这样充沛的精神对于这新的一年来说是好事。
　　反倒是乔恩，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人没有半点精神，却还强撑着坐在办公竹签。
　　“年刊的反响还算不错，关于下一季度的广告合作所有的预案已经在这里面了。”她顶着两个遮不住的双眼圈向我做着报告。
　　我接过那些预案，打趣地看着她：“假期过得不好吗？”
　　她撇撇嘴：“凯文太可怕了！我算是体验了一次跨年夜刚回家躺下去没两个小时被叫起来赶飞机了。”
　　我耸耸肩，对她的这番话倒是有番感同身受：“你知道我作息有多正常了吧。”
　　乔恩拼命点头：“妮可，最好！”说着还竖起了大拇指。
　　“行了，把这份文件交给米歇尔，让她今天下班之前把数据给我做出来，发给我。”我递给她我签好字了的文件，“然后基恩那边年刊的数据尽快给我一份、还有，吉尔昨天将他们的模板发给了我，我已经转发给你了，帮我打印出来。他下午两点之前会来这里，安排下去。”
　　乔恩点了点头，出去了。
　　大三快结束的时候，看着身边的朋友都开始陆陆续续地开始在各种公司实习，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确是太过缺少规划了。那个时候的我没有认真想过自己到底喜欢做什么，只是那么顺着好像就该那么走的路走着。
　　一次偶然的机会，之前一位学姐邀请我去隔壁设计学院看毕业展览，而当时的我意外地被当做设计学院的学生，被一位也是学生模样的女生递来了杂志社助理的申请表格。我望着那个女生带着好些乞求的样子填了那份申请，还交了一份之前课堂上被要求完成的草率简历，看着那杂志社的名字，我根本没有抱任何希望。这样行业里的一个巨头跟我这种不是学设计的人搭不到半点关系。
　　几个星期后的一个傍晚，我意外地接到了面试的邀约，在几次选拔中，我成为了唯一一个亚洲人，也成为了唯一一个让凯文点头的人。
　　那两年，我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用累来形容，因为根本没有时间停下去抱怨。每天早上一睁开眼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脑袋里过一遍他今天的行程，像乔恩说的那种半夜被叫起来的事情也出现过很多次。凯文这个人脾气是出了名的古怪，经常不按照套路出牌，所以我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去应对每一种变动。
　　他对别人的要求很高，对自己的要求更高，也很苛刻。他有好多怪习惯，多到有时候我都在想他自己会不会记得这些习惯。我在他心里喊过他无数次“恶魔”，但是可能因为我比较幸运，偶尔会感受到属于他的人情味。
　　大四的课业虽然不算忙，但各种大大小小的作业和论文堆在一起的时候，那样的痛苦还不如一次考试来的干脆。正巧那时候凯文前任助理被上面调走了，他不得不将我提了上来，除了帮他处理一些生活上的事情，我也被逼着开始学着跟合作方打交道。
　　对于我这样一个新人，我知道他给过我多少的宽容。
　　凯文总是会记得住我的日程，比如说在大考之前的那个晚上，他总是让我早早地下班了，让我好好复习。在我不舒服的时候，他也总是会不动声色地帮我挡开客户的刁难。
　　我搞糟过很多事情，但他从来都不说什么，只是用他的备用方案去弥补。我想我是真的很幸运，才能够在这样一个生存环境险恶的工作环境中撑下来。
　　我对他，是满满的感恩。
　　手机震动。
　　“您好，席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