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席云诀

15、第 15 章

　　庄上出了贼，还偷到主家头上，最愤恨的人当属苹末。

　　他姑母一家在庄上，沾亲带故，也算半个东道主，所以公子这回特意捎上他，不就是有心体恤，放他回来与亲友团聚？却生出这等丑事，无论作为随侍还是东道主，不都是大大的失职？

　　彼时贼人被押到堂前，苹末一双眼睛就带钩子似的瞬也不瞬盯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竟颇有几分威势，不像个十三四岁的稚嫩少年了。

　　他冷声道：“这人交我来审。”

　　见叶帛玉默许，旁人自然没有二话。

　　也不知苹末使了什么手段，不出一炷香工夫就将此人的底细盘问得一清二楚。谢枕汀的眼力没错，此贼确乎出自十二连环坞，年前朝廷派巡抚南巡，顺道在江南沿海一带剿匪，此举大有成效。这人身处的水寨被覆灭，趁乱一路逃回润州，父母将他偷偷收留。昨日他见到谢枕汀带来的几箱财帛，旧习难改，心痒难耐，便做出了夜盗之举。

　　贼人被遣送官府发落，他的亲友一律被逐出庄去，那夫妇二人跑到叶帛玉院子外哭闹不休，却不知里面已是人去楼空。苹末情知自家公子心软，说不得真会叫旁人的一泡眼泪泡软了耳根，再则原本也定下的今日返程，便早早催一行人动身，自己暂留庄上料理后事，将自家公子全权交托给谢枕汀和甘豆汤二人。

　　回程路上坐的是马车走的是官道，车厢里三人姿态各异，叶帛玉挺着脊背闭目养神，甘豆汤嗑起了瓜子，怕惊扰叶帛玉，他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畏首畏尾的模样松鼠似的可怜可爱。谢枕汀随意半倒在座上，支着额角神游天外，不经意对上对面叶帛玉那张脸，这一眼看入深处，心神一定，以一支无形的笔在半空中细细描画起来，面上仍端出一副放空的神态，以防给人看出端倪。

　　一个姿势保持得久了，胳膊肘开始泛酸，谢枕汀抬手撑着厢壁爬起来，钻出车厢站了个顶天立地，痛痛快快舒展四肢伸了个懒腰，在车夫身边坐下和人唠起嗑来。

　　谢枕汀行走江湖是游侠作风，平素和车船店脚牙的人打惯了交道，加上这些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和赶车的大爷自然谈得到一处，逗得人开怀大笑，连挥鞭的动作都比适才更有劲了。

　　他觉得在外面晒晒太阳吹吹风倒也舒服，料想叶帛玉不会介意，就赶大爷去里头休息，换他来赶车。

　　掀开车帘时正好对上叶帛玉转过来的眸子，他知道对方看不见，却还是笑了，“叶公子也出来吹吹风？”

　　叶帛玉一颔首，起身走了出来。

　　甘豆汤跟着瞎凑热闹，“我也来我也来！”

　　被谢枕汀抵住脑袋，使了个不轻不重的巧劲将人推回去，“乖，在里面陪牟大爷说说话。”

　　一把拉下车帘隔绝开两个空间。

　　车沿狭小，叶帛玉只有在他身侧坐下，右边肩头贴着他的，是时阳光明媚，惠风和畅，风刮在脸上不冰冷不猛烈，只是徐徐，送来路边青草微腥的香气。

　　老马识途，无需如何控辔也能自如前行，谢枕汀只松松挽着缰绳，放松了周身跷着二郎腿，不知从哪儿扯来一根狗尾草叼在嘴边，自在惬意，倏而呸了一声、放开嗓子高歌起来：

　　掷地刘郎玉斗，挂帆西子扁舟。

　　千古风流今在此，万里功名莫放休。

　　君王三百州。*

　　歌声不如何出众，调子也只是将将好踩住了脚，却贵在质朴昂扬，天然无矫饰。

　　叶帛玉不禁微笑，只感思绪随歌声一道乘风飘远，轻盈自在，春风万里。

　　与这位谢少侠相识不过短短几日，却也能感到他是个自在自由之人。这样的人，他一向是羡慕的。

　　*****

　　一番路途告终，谢枕汀尚感意犹未尽，叶帛玉似乎也这样觉得，在分别之昔特意叫住了他。

　　“不知谢少侠家住何处？之后我想找你，又该去哪里？”

　　他报出坊门，却听叶帛玉问：“是平康坊谢家？”

　　他盯紧叶帛玉面容，一口承认：“不错。”

　　叶帛玉神色不变，只问：“那谢少侠可认得一位与你同姓同坊的谢小姐？她闺名琬婉。”

　　“怎会不认得？她正是我亲妹。”谢枕汀道。

　　叶帛玉低眉笑了笑，“原来如此。”

　　“我与谢少侠，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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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出自辛弃疾《破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