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席云诀

12、第 12 章

　　谢枕汀的思绪萦绕在他身上，又像烟雾一般绕着那人向上盘旋，散得远了，不着边际，听不清耳边的人都在说些什么。

　　大体是一些场面上的寒暄，毕竟面对的是刚来的新东家，这边的人压下好奇，态度小心翼翼而略带讨好，无需小厮出面，叶帛玉直接开了口，语声照旧温和有礼，不拿乔不摆架子，已颇有亲近之意。

　　乍见新东家如此人品，众人的心便安了一分，可总不能全然安心，按章程邀他入内游赏，实则都还牵挂着那笔旧账，压着一股心浮气躁，笑容里的真诚也不尽不实。

　　叶帛玉虽目不能视，但心细如发，如何不知？没多做耽搁，他转头让人从马车上抬下两口箱子，开诚布公表明已从上一位东家那儿为他们讨回了俸禄。

　　这笔钱是否当真从那位铁公鸡牙缝里挤出来的？是否由叶帛玉出面亲自讨来？——一概不知，只知这两大口箱子切实摆在眼前，分量不轻。众人顿时喜笑颜开，笼在脸上那层愁雾消散了，笑容比方才更真实。他们领受这笔钱，也一并认可了眼前这位新东家，个个感恩戴德，待叶帛玉十分亲热。

　　叶帛玉摇摇头，莞尔笑道：“烦请诸位带路吧。”

　　他朝前走来，身后的小厮忙跟上，却没有扶他，而是送上了一把伞。

　　谢枕汀早知叶帛玉接下来会做出什么动作，其他人对此却毫无准备，说了这么一会儿话，这下才发现这位叶公子双目有异……许多目光飘忽着游移到叶帛玉脸上，流露出或错愕或惋惜的神态，气氛为之古怪的凝滞了。

　　谢枕汀微一蹙眉。

　　叶帛玉恍如未觉，那小厮毕竟年幼，面上显而易见流露不快，扬声从人群中叫出个人，催促道：“周管事的，还不在前面带路？”

　　“是、是。”

　　一行人便簇拥着叶帛玉远去了。

　　谢枕汀没跟过去，任由其他人将他们晾在原地。一则是看情形众人和叶帛玉乐也融融，并不需要他这个保镖出来壮势了。二则是这庄上昨日他已转遍了，再没什么好看的，何况这时叶帛玉身边围满了人，就是想看人，也不如往日看得更清楚。

　　甘豆汤眼巴巴目送一群人的背影，垂头丧气地哀叹一声：“早知对面是叶公子，又何苦白跑这一趟？”

　　谢枕汀倒看得开，“不算白跑，到这儿不也吃了几顿好酒好菜，见了一些好景好人？”

　　甘豆汤一愣，转而释然了，“谢大哥说的在理。”

　　“买卖既不成，先前的定金也都悉数退还吧。”

　　“这是自然。”

　　“原来，”谢枕汀问起，“叶公子还行商？”

　　“众所周知，叶家富甲一方，历来在生意场上也是大户，这一代执掌商道的沉心公子和这位叶公子乃表亲，叶公子一向为他的左膀右臂。”甘豆汤解释道。

　　*****

　　两个保镖被晾在一边处境尴尬——虽则谢枕汀全无此感，恬然自若，叶帛玉却没落下他们。

　　等一行人外出回来，叶帛玉身边的小厮很快找上门。

　　“请问两位便是谢少侠与丐帮的少侠吗？”

　　二人年纪相仿，甘豆汤主动上前接洽：“不错，是我们。”

　　“你是叶公子身边的人，可是公子有何指教？”

　　“谈不上指教，只是一道邀约，公子听闻二位武艺高强，又都属钱塘同乡，正好与我们同路。想问二位可有意愿在回程路上同行，照拂我家公子一二？”

　　甘豆汤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哪儿有不答应的，“那再好不过了！”

　　“那麻烦二位整理行囊，我领你们去见我家公子。”

　　“烦请小哥稍候了。”

　　人走出去后，甘豆汤倒是头脑清醒起来，喃喃道：“奇怪。”

　　“他们从叶家来的，叶家弟子能人众多，江湖上声名远播，哪里还需要我们照拂？”

　　“或是叶公子反过来想照拂我们这两个同乡一二。”谢枕汀摇摇头，也不知方才那种喧扰场面下叶帛玉是怎么注意到他二人的。心知叶帛玉只怕已从其他人那儿将他们的底细探问明白，莫不是也觉得他们白跑一趟不值当，要用自己为他们挣回这笔辛苦费？如此事事为他人设想、贴心体己、菩萨心肠——是叶帛玉的话，倒也不如何意外。

　　谢枕汀对这安排不无不可，整理好包袱就跟着小厮来到叶帛玉落脚的院子。

　　透过半敞的窗扉，他看见叶帛玉正立在书案后翻阅书籍，用手指在书页上慢慢抚摸——他用这样的方式“看”。

　　小厮上前叩门，“公子，人带到了。”

　　叶帛玉搁下书册，径直迎了出来，步下台阶立在二人面前，微微一笑：“此番有劳二位了。”

　　甘豆汤对叶帛玉十分恭敬，连连道：“不敢不敢。”

　　叶帛玉侧首朝向他，“甘豆汤，我知道你。”

　　甘豆汤一惊：“公子知道我？”

　　“在如燕坊里时常听到你的声音，很热闹，很好听。”

　　甘豆汤挠挠脑袋，赧然一笑。

　　“却不知这一位少侠是……”叶帛玉转向谢枕汀。

　　谢枕汀心头一动，想到这倒是头一回得以在叶帛玉面前出声，口上已自如道：“在下谢枕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