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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张 ...

  •   璟和六年,月落宫

      往日映着月影的月落湖早已冰封,宫中也积满了厚厚的白雪。宫里的下人们脸上遮不住的喜气,都说瑞雪兆丰年,小皇子诞在这时节,当是好福气。孙奶娘抱着小皇子,看着他两只乌黑的大眼儿,忍不住逗弄,却也有些疑惑地问起懿妃身边的大宫女锦绣:“小皇子出生这几日,娘娘就刚落地时让抱来看了看,后来就再没问起过吗?”

      锦绣叹了口气:“孙嬷嬷快别问这么多了,眼下只需您照顾好小皇子,将他喂得白白胖胖的,皇上自不会少了您的赏赐。这些惹人烦的话,问多了上面两位都得恼的。” 说罢,便离了偏殿朝宫门口走去。

      宫门外,一位锦袍童子正从步辇上下来,光洁白皙的小脸儿被北风吹得粉红,微微上挑的凤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宫门内的女童,眸中光芒流转,喜色浮于眼上:“月妹妹可是在等我?” 一股乌发随意用发带束起的女童咯咯笑起,跌跌撞撞地朝童子跑去:“渊皇兄,你怎么才来,明月都快冻蔫了!”

      来人正是璟和帝的嫡长子安怀渊,在母后宫中听闻懿妃生了个弟弟,便借着由头跑来找皇妹玩了。“快将手给皇兄,皇兄前些日子随父王猎了两只白狐,正巧今日想给月儿送来呢,你先试试皇兄副暖和不?”

      宫人的簇拥下两个小童进了月落宫正殿,女童回身看了一眼,便快步随锦绣走到了懿妃床前。小童不疾不徐地跨进屋中,带着些许寒意的风惹得女子床前的流苏颤了几颤,待锦绣将那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纱帐拨开勾定,小童才徐徐俯下身行了礼:“儿臣给懿妃娘娘请安,新贺娘娘喜得皇子”

      只听得女子清冷的嗓音响起:“大皇子快请起来吧,锦绣去煮一壶顾渚紫笋来,再叫小厨房做些点心,口味淡些,这孩子不爱吃甜”,小童方才起身站定仔细打量女子。自懿妃见怀以后,皇帝便不准他再去看望皇妹,怕扰了清净,如今孩子落地,女子倒相较之前清减了不少,虽然房中四下都摆上了银碳,可她的脸色还是透着苍白,凝了墨似的杏眼里透着股股悲凉,与门外的一片喜色格格不入,仿佛一个局外人。

      茶点上的很快,也看得出逢了喜事宫里人干活都更比从前勤快,安怀渊捧起茶杯望了一眼,忽而笑着说:“这茶是顶顶的好,懿母妃是极疼爱我的,只是这屋内的人气倒是有些埋没茶香了。”

      女子闻言,微微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我与大皇子不过说些体己的话,这么多人杵在这儿做什么,大过年的也该偷偷懒自己找些清闲了。” 锦绣抬头看了一眼,还是只恭敬地道了声:“奴婢告退”便带着下人们离开了。人一走,屋里便显得有些凉了,茶气氤氲,安怀渊看不清女子的表情,遂搁下手中的茶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走到了女子床边:“母后让儿臣送来的信,还望懿母妃阅后即焚,莫要节外生枝。”

      懿妃的手生的很好看,十只青葱,淡粉色的蔻丹倒也衬出其几分淡雅。她接过信展开,一页一页阅读得极为仔细,不时用手摩挲着纸张,好像看到了不可置信的真相,不多时,泪便染湿了锦被。不只是因为刚经历过生产身子虚还是因为信中的字让人震撼,她扶着床沿想要支撑着起身的手竟微微打颤。

      安怀渊不知这信上内容,想起过往却也不忍现下冷眼旁观,伸手想要去扶,女子侧身避开快步走到桌前,用手支撑着瘦削的身体,挡着他的面将信燃烧殆尽。而后不多时,许是找回了自己的仪态,回头笑着对童子说:“安怀渊,你母后想要的我可以给,可今日你在我的房中,可敢答应我以后护我一双儿女平安,不让他们白白丢了性命?”

      童子的眼中透露着迷茫与踌躇,一时屋内静默无声。茶渐渐凉了,屋内开始渗出一股子酸涩气息。只听得“咚”一声,原是他跪下来给女子磕了个头:“儿臣替母后多谢懿母妃成全,往后相信母后也会视明月与怀歌如己出,我亦定当看护左右。” 闻言,女子像是失了力气一般瘫坐在了椅子上,轻声道:“快起来吧,别让人看出了端倪”

      而后便唤了锦绣进屋,笑着打趣道:“前些时候皇上还不让大皇子来月落宫,让本宫这心口闷得紧,今日说了些趣事让我舒坦了不少,晚些吃饭怕是都要添上一碗,不早了,锦绣快将这些点心给大皇子备好,等下回宫的路上吃,本宫也玩的乏了,要睡一会儿,等下不必来伺候了。”安怀渊只觉得这笑很用力,笑得她双颊通红,隐隐都笑出了泪花。不便多看,只得匆匆随锦绣出了门,一路也未寻得那月妹妹,便遗憾地揣着那碟泛着茶香的点心上了步辇。

      屋内,原本笑着的女子看着人远去,关上门插上门闩开始在柜子里翻找,待到额间冒出了细细的汗珠,终于在箱底找到了一件有些老旧的喜袍,不同于一般,这件喜袍上用金丝勾勒的尽是山茶花,许是因为年岁久了,茶花显得有些暗淡。女子抱着喜袍走到了床边,坐下一点一点仔细地看,看着看着便笑了起来,那发自内心的温柔的笑,让手中的红衣都显得艳丽了几分。只听她为不可为地叹了一声,喃喃道:“明屿,你是不是等我很久了?” 说罢,便拿起一旁案上的剪刀开始剪喜服。屋内的银碳烧得暖烘烘的,她眼神逐渐变得迷离,好似透过这抹红色看见了从前,从前那些可叹的、可笑的过往...

      景泰三十二年春,沈府

      “哈哈哈哈,好茶好茶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身形稍有些魁梧的男子独自坐在堂屋里,翘着二郎腿正抿着杯里的茶,笑成了眯眯眼,全然没注意到身后一抹湖蓝色的身影正在靠近。“咚”一颗肉栗子打在了男子头上,回头正要发怒,只见一碧玉年华的丫头正笑盈盈地望着他:“爹,背着女儿喝什么好东西呢,你说你找打不找打?”

      女子挨着坐下,小脸儿如春日般好颜色,一双调皮的杏眼盖着忽闪忽闪的眼帘,肤若凝脂唇如点墨,乌黑透亮的发简单地用一支雪亮剔透的玉簪挽着,更显人灵气。一把夺走父亲手中的茶盏,尝了一口道:“这么浓的香气,叶又小巧似舌,爹爹从哪儿弄来的雀舌,倒也不先送来给我尝尝?”

      “这可是今年新进的湄潭翠芽,还没投放到各商铺卖,你爹我本来就是想尝个鲜估个好卖家,可不曾想你这鼻子比狗鼻子还灵。”原来男子正是当朝的茶司马沈枫,妻子早亡,膝下也就一个不过及笄之年的女儿,平日里唯一的爱好不过是手里的一盏茶水。

      女子狡黠一笑,一把夺过父亲腰间绣着茶花的荷包就往门外跑,笑嘻嘻地回头说道:“好东西可要学会分享,那爹爹我可先拿去给安家叔叔品一品啦!”

      “孤月!孤月!你这胳膊肘拐到天上的丫头,又拿去给安家老头儿糟蹋!”沈枫气恼地拍了拍桌子,桌上的茶水被震得撒了几滴,惹得他更是一顿抱怨。

      沈府和安府距离不是很远,唤作沈孤月的女子提着丝绸白襦裙的裙摆小步跑着,外着的湖蓝色软纱衣随风飘出沁人的弧度,引得行人纷纷侧目。“那是哪家的姑娘,这个时候了还敢这么风风火火地在街上跑呢?”“还不是沈司马家的姑娘么,看方向又去丞相府串门了,官家可没有咱们小门小户的忧虑!”

      沈孤月跑得急,来不及想这些人说的什么,一口气跑了一条街便远远看到了丞相府的牌匾,门口小厮见到她倒是急了,忙小跑着迎上来引她入了府,路上眉眼中尽是担忧之色:“沈小姐以后要来还是让家里下人备好轿子吧,往后可不能这般莽撞地在街上跑。”

      “怎么了安四,从前我不都是这么来的吗,莫不是丞相府又立了什么新规矩了?”少女香汗淋漓,眼中还藏着些许带着不解的愠怒,“原是爹爹今天回城了,带了些极品雀舌回来,我忙不迭的就抢了送来了,你们可倒好,怎么还说上了我的不是?”

      安四闻言,垂下眉眼俯首作了一揖:“对不住沈小姐,原是我太着急了,此时与你无关,具体缘由等下还是去了少爷的院子再详说。”说罢,便领着她进了远泽轩,未曾想厅内早已有三人入座。

      沈孤月拨开叮当作响的水晶门帘便见二男一女坐于厅内,一脸严肃正商议着什么。见她来,主位的青年放下手中的折扇朝她招手一笑:“阿月来了正好,也省得我多跑一趟,快过来坐。”

      沈孤月闻言走上前,上身略弯,双手在襟前合拜,向众人称道“万福”后便乖巧地坐在女子身边。主位的男子与身边的女子都是老友了,她不免大胆打量一番。男子一身月白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浅黄祥云宽边锦带,乌发高高束起戴着镂空雕花的小银冠,一双凤眼温柔地看着自己,鼻高挺而英气,粉红的薄唇似笑非笑,整个一如玉的君子,世人皆称丞相府大公子安凌绝有玉竹的美名,确也名副其实。

      身边的女子乃安凌绝胞妹,名唤凌月,与其兄也有六七分相似,只是五官更加柔美,略施粉黛后更显楚楚可怜,笑起来如鹿般清灵。今日似是精心打扮了一番,一头乌发翩垂纤细腰间,头绾生动灵转随云髻,轻拢慢捻的云鬓里插着一支金步摇。一身粉色长锦衣,金色丝线绣出的梅花从裙摆延伸至腰际,一根玄紫色腰带勾勒出窈窕身段,外披月白色敞口纱衣,优雅中又不失小女儿娇态。

      沈孤月一个白眼翻上了天,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兄妹二人花枝招展地要去和春花比娇艳了,不禁把目光放在了对坐的男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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