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街》零束

60、59.杀人鬼和杀人鬼(六)

　　被放下的安琪拉仿佛玩偶般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用茫然，空洞，没有生机的眼睛看着街道的另一边。

　　她的瞳孔中渐渐出现了两个人的身影，其中一个是提着伐木斧的高大男人，而另一个则是有着金色头发的男孩。现在，那男孩趴在古斯塔夫的肩膀上，更准确的说，是古斯塔夫正扛着那个无法动弹的男孩——他似乎受了很重的伤，那多半是父亲的杰作。

　　古斯塔夫就那样背着阿基里斯一步步朝着众人走了过去，来到跟前的时候，随手将肩膀上的人丢在地上，再之后，握着伐木斧的手也放开了。他走到安琪拉的面前，慢慢蹲了下去，用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女儿。

　　古斯塔夫的脸映在安琪拉的瞳孔中，但瞳孔的主人却没有任何应有的反应，他尝试轻轻呼唤女儿的名字，却依然徒劳无功。最后他觉得有点愤怒了，抬起手一巴掌打了下去，随着五道指印在面狭上渐渐清晰起来，小女孩晃动着退后了几步，站稳以后，又慢慢的抬起头，眼神中的迷茫依然没有消散，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除了呼吸，和死去的人没有任何不同。

　　“你对我的女儿做了什么！”古斯塔夫的脸开始变的扭曲，眼睛里流露出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凶狠的光，那压倒一切的气势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全部凝聚在露西身上，他紧握着拳头，慢慢的站了起来。

　　这一切安琪拉都看在眼中，听在耳里，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的瞳孔倒映着周围的景象，她的耳膜也因为父亲的话语而振动。但事实上，那些只是表面而已，现在的安琪拉身处另一个世界，那是黑暗的，阳光无法到达的，心的世界。

　　那是一个不知名的十字路口，而安琪拉现在就身处于十字路口的中心处，她茫然无助的四处张望，但很理所当然的什么也看不到，过了不久，左边的路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个美丽的女人，伊丽莎白，她的妈妈。

　　“你在为什么迷茫呢？”

　　“我喜欢你，你还活着吗？”

　　“不，我已经死了，我亲爱的小安琪拉，这里不是你应该执着的世界。”那女人慢慢说，然后鲜红色的血从额头上慢慢流了下来，身体上也渐渐出现无数道裂痕，那裂痕不断扩散，最终整个人都消散在无尽的虚无中。

　　“对了，你已经死了……”看着母亲再一次消失的安琪拉低下头，发现自己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握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小刀，“对了……我要报仇，我要为妈妈报仇。”

　　随着这个念头，正前方的路口出现了那个猎人，他肩上扛着漆黑的大剑，手中提着伊丽莎白的头颅，站在那里对着安琪拉笑。

　　“你想报仇不是吗？”猎人这么说，一边说，他的身体仿佛被强酸洒过一样渐渐腐蚀，先是头，然后是肩膀，“那恐怕不行了，因为，我已经死了！”一边说着，那猎人的身体慢慢倒了下去，最后趴在地上，他的身体依然在急速的腐蚀着，最后同样什么也没有剩下来。

　　“那么，我还有什么可以做。”安琪拉蹲了下来，小声的问自己，然后她侧过头望向十字路口的右边，那里站着她的父亲古斯塔夫，依然高大，依然提着那根吓人的斧头。

　　“对了，我活下去的目的只是这样，只是为了让你杀死。”这么说着，她站了起来，一步步的朝着父亲的方向走过去。

　　“可是还有第四条路不是吗？”就在她移动脚步的时候，另一个安琪拉凭空出现在她的面前，“你只选的三条路而已，还有第四条路不是吗？”

　　“你为什么不看看第四条路上有些什么？”另一个安琪拉这么说。

　　“那样，会有什么不同吗？”她小声的回答，转过头望向适才自己身后的街道，那个方向黑暗无比，什么也看不清楚，但渐渐的出现一道闪光，一团浮动着的影子逐步清晰起来，她看见自己被那个金色头发的孩子箍着脖子，锋利的匕首贴在自己的脖子上。

　　“那是不久以前发生的事情……”她这么说，“那个哥哥想用我威胁古斯塔夫，但那没用的！古斯塔夫只是想杀死我，他不会在意我的安全不是吗？他说过的，我活着的全部意义只是这样。”

　　“你想杀的话！尽管杀好了。”仿佛肯定一般，那影像中的古斯塔夫也行动了，一如既往的迅速，一如既往的毫不犹豫，巨大的伐木斧砍了下来，男孩急忙将女孩推了开去。

　　“看吧！一点用也没有。”两个安琪拉牵着手站在十字路口的中央，看着第四条路上的影象，那是不久之前才发生过的事情，阿基里斯退开了，没有出现血肉横飞的画面，也没有斧头敲打地面溅起的碎石。

　　那把斧头在半路中停下来了，一动不动的僵在那男孩原本站着的位置的上方的半空中。

　　“被摆了一道。”幻影还在继续，男孩爬了起来，继续展开攻击，但安琪拉再也看不下去了。

　　“那是真的吗？”她转过头，看着另一个自己，“那是真的吗？”

　　这是安琪拉内心世界发生的事情，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而这个时候，在真实的世界里，另一股危险的气息正在成长。

　　.

　　“不要害怕……一旦害怕的话，就绝对没有办法战胜他……”一边将千挡在身后，皮埃尔步步后退。

　　古斯塔夫独有的与众不同理由异常简单，只不过是利用对方心理上的恐惧以造成对时间的错觉而已，对于这一点，无论是皮埃尔，还是阿基里斯，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清楚，但是，也仅限于知道罢了。

　　强烈的气势冲击之下，仿佛大地都在颤抖，即使心里知道不能害怕，但那种恐惧却是无法被压制住的。千死死的抓住皮埃尔的衣角，从他身后探出头看着对面那个暴走边缘的野兽，“真的有办法战胜他吗？”

　　“我不知道……我现在只想逃跑……”对于这个问题，皮埃尔只能回以苦笑，一边说着，他将那根碧绿色的笛子举了起来。

　　但那已经来不及了，就在皮埃尔的手举起的同时，古斯塔夫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的时候，粗大的手狠有力的抓住绅士握着笛子的手腕，然后大力一挥将他和千一起摔了出去，“别多管闲事！波尔涅泽！下一次，我就直接砍掉你的脑袋。”

　　然后他转过身，迈出一只脚，然后是另一只，慢慢的朝另一头的露西走过去，在这个过程中，所有人都一动不动的——他们眼中的古斯塔夫已经消失了。

　　现身的同时，人已经站在了露西的面前，女孩没有反抗，只是任凭他伸出的手捏住自己的脖子，不远处的阿基里斯挣扎着爬起冲了上来，但被古斯塔夫一脚踢开。

　　“什么爷爷，什么复仇，什么亲手杀死，或者朋友之类的……那些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古斯塔夫的手腕慢慢用力，而露西的脚也不由自主的离开了地面，“那些东西，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到底对安琪拉做了什么！”就这样右手举着露西，古斯塔夫的左拳狠狠的打了出去，被巨力撞击腹部，露西的身体仿佛被风吹起的枯叶一般飘了起来，然后又随着被掐住的脖子落了回去，而下面，古斯塔夫的第二拳又挥了上来。

　　十六街的路口，沉闷的撞击声不断回响着，阿基里斯，皮埃尔，千都趴在地上，咬着牙注目这一无法介入的场面，眼睁睁的看着古斯塔夫的拳头雨点般的落在露西的身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古斯塔夫的怒火终于平息了一点，他的手没有松开，而是就那样捏着女孩的脖子慢慢的收了回来，最后，古斯塔夫与露西的额头顶在一起。

　　“去死吧。”他盯着露西几近失去意识的眼睛，恶狠狠的说。

　　.

　　街道上四下里散落着不少的血迹，那是在古斯塔夫的猛击中，露西身上，嘴里溅出来的，在所有人都没有留意的情况下，那些本该凝固了的血液奇怪的恢复了活力，一点一点的，慢慢的聚集了起来。

　　随后，一颗颗细小的血珠摆脱了地心引力，在距离地面数厘米的地方漂浮着，一点一点的，缓慢的朝着露西的脚飘了过去，接触到皮肤的时候无声的散了开来，再一点一点的渗入，最终汇聚成一条鲜艳的血线。

　　那血线顺着露西的腿慢慢向上移动，掠过大腿，穿过腰，越过肩膀的脖子，最后集中到了与古斯塔夫的额头紧贴着的，露西的额头上。

　　沉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仿佛被什么硬物刺入，剧痛之下的古斯塔夫急忙将露西甩开，但即使这样做也无济于事，他摇晃着后退了几步，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对面倒地的露西，那个女孩也同样惊恐的看着他。

　　古斯塔夫的额头上出现了一道细小的伤口，血液急速的从那伤口中涌出，没有飞射出去，而是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一般盘旋在他的额头上。

　　那些血液不断的盘旋，凝聚，很快，一把鲜红色的刀的形体逐渐出现了，那把刀就插在古斯塔夫的额头上，一闪一闪的，发出诡异而又耀眼的光芒，古斯塔夫的身体开始枯萎，仿佛失去了水分的植物一般，最先是脚，然后是腰，然后是身体和手……

　　他没有叫喊，或许他想却叫不出来，那血液不断的从伤口中涌出，不断的附在那把刀上。

　　只是几秒钟的工夫，当红光暗淡之后，古斯塔夫整个人倒在地上。

　　他没有死，但不再活着。

　　街道上，死一般的寂静。

　　.

　　露西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摇摆着走到古斯塔夫的尸体跟前蹲下，小心的将那把鲜红色的刀拔出来捧在手心注视。

　　在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对着倒在墙角的阿基里斯笑了笑，再对着千和皮埃尔笑了笑，把刀收入怀中，一步一步的朝着街道的另一头离开了。

　　“谢谢。”她这么说，并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