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秃鹫》笙笙叶叶

4、弹珠

　　“红衣女孩。

　　大家听说过一些关于红衣女孩的民间传闻吗？

　　我们要讲述的故事就是揭秘红衣女孩的身世过往......”

　　深夜电台主播是王曼的工作，它可不像你的月亮我的心之类的爱情主播，而是讲述各种都市灵异故事的频道。

　　有很多喜爱灵异事件的小伙伴会欢聚在这午夜十二点，这是属于他们的快乐时光。灵异惊悚的故事搭配上小曼纤细柔美的声音，有一种反差却引人入胜的魅力。

　　其实王曼并非播音专业出生，大学本科是学的会计学，因为家住农村，父母指望她踏踏实实有份正经工作即可，但小曼并不是一位甘于平庸的女孩，特别是在大城市上过大学，见识了外面的灯红酒绿，就更难耐下性子去做枯燥乏味的会计工作了。

　　于是乎工作两个月她就辞去会计事务所的工作，想在大城市里谋求更高薪的职业。凭借自己姣好的容貌、曼妙的身材，还真有所谓的星探挖掘过，不过面试时才发现竟是要求自己真空出镜这类影片，自然被骄傲的她拒绝。走投无路的王曼在一个布满按摩店的小巷子的墙上发现了一张招工启示：夜半灵异电台主播，要求女性，声音纤细温柔，积极上进，能接受工作时间为12：00至2：00，月收入7K到1.2W，有意请陈台长，地址：XX市广播电视台，联系电话13XXXXXXX888，王曼没有犹豫，对自己外貌声音及其自信的她直接拨通了陈台长的电话。简单介绍自己的情况后，陈台长便安排其面试了。

　　优秀且幸运的王曼顺利的通过了这场本就竞争力不大的面试，成为一名灵异频道的电台主播。因为工作的时间原因，王曼通勤不方便，又是在他乡工作的打工人，没这个实力购买一辆代步车，但是电台地处市中心小区公寓租金高昂，因此她托人在城中村租了一间筒子楼样式的廉租房。

　　这城中村说来也奇怪，周围高楼林立，就它跟个凹穴一样，也仿佛是个巨人踏出了个脚印，里面住的都是形形色色的农村务工人员，几乎每栋每户都住上人了，小曼这个也是凑巧，上一个租户不知道什么原因离开这个城市发展了，于是委托中介重新出租出去。这房子虽然简陋，但是好在王曼自律且精致，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也捯饬的井井有条。

　　就这样顺利工作了半年后，小曼在灵异圈也小有名气起来，大家都被这个声音温柔讲故事却娓娓动人的女神吸引了，很多人都准时准点守在收音机前倾听她的节目，甚至自发的成立了灵异女神粉丝群，各大知名的灵异写手也积极的将其故事发送至她的栏目邮箱，希望被节目组选中分享给大家。

　　就在大家都认为该节目如此成功一定是一个多人组织的团队，殊不知就只有小曼和另外一位工作人员共同搭建。本来午夜档就是电台极其冷门的栏目，领导都认为没有存在的必要，不过其他电台都组织了该时间段的节目，迫于压力才成立。连主播等都不需要科班，就知道此栏目有多不被看重了。不过阴差阳错，小曼的个人魅力太过强大，至此该节目半年来一直红红火火。

　　这天下午，小曼正打开邮箱，准备搜集下一周的精彩灵异故事，突然一个新邮件闯入她的眼帘。

　　“你好，王曼小姐，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吗？”

　　一般看到这种类似骚扰的邮件，她都不会回复了，但是今天不知怎么的，该信息有股奇怪的魔力，仿佛有双眼睛盯着自己一般，让她一阵背后发凉，顺势回了一句

　　“你好，很乐意倾听。”

　　“我已经死了。”几乎在小曼发出去的一瞬间，该邮件立马回复了过来。

　　作为一个灵异主播的小曼虽然感觉到这是一场恶作剧，但是不免还是感觉一阵惊悚。于是直接关闭了电脑，嘴上嘀咕了一句“神经病”然后躺在了床上，养精蓄锐。

　　不知怎得，只想闭上眼短暂休息的她，今天居然感觉身子越来越重，头越来越沉，不知不觉竟昏睡过去。

　　待醒来，天已经全黑了，望向窗外乌压压的一片，遥远且寂寥的听到点点鸦雀凄凄惨惨戚戚的叫着，静谧的气息让她打了个寒颤，头还是一样的沉重。

　　“咋回事？难不成感冒了？”小曼自言自语道。

　　低头看看手表，指针转向11点。她晃了晃头，涂了涂口红，换上衣服，准备出发上班去。

　　南方的深秋充斥着寒意，王曼不自主的裹紧风衣，还是抵抗不住像尖刀、像利刃般的北风。望向头顶——城市里的路灯，这就是自己的朝阳吧？自从从事这行以来，她便再也没见过城市的清晨，日出，蓬勃的年轻人和早练的老人。午夜的疲惫，成年人的不堪，交易场上的烟酒味、呕吐物，路边乞讨者的哭泣这就是她在城市中每天的风景。

　　想到这里，她更加冷了，于是加快自己奔向电台的脚步，电台大楼此刻淹没在这座城市中，乌泱泱的一片，仅有自己播音室的那盏灯亮着，让她心里暖暖的，因为王曼知道此刻助理小李正在等她。

　　“曼姐，你来了，这是今天要读的稿子，你看一下，没问题我们准备一下就开始吧。”小李递上一沓稿子，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带上耳机准备调音。

　　“嗯，好。”王曼顺势接过去，开始看稿标记号。她喜欢在正式开始之前将准备工作做好最好，需要停顿和观众互动的时候提前就会在稿子中加上记号，需要助理切换或者添加背景音乐的也会这时候和他提前沟好，以达到自己内心最完美的表演水平。因为她深知自己播音不是专业出身，于是其他方面要尽可能努力弥补。

　　“欢迎大家准时收听今天的午夜剧场，我是你们的好朋友小曼，今天我们来分享一篇投稿名字叫《弹珠》”时钟敲响十二点的大门，王曼准时推开播音设备开始今天的主持。

　　“大家小的时候有没有玩过弹珠？80后90后应该对这个不陌生吧？那个时代的小朋友总喜欢趴在泥地上打弹珠玩，朴素又有趣的儿童玩具。可是我的恶梦却要从这一个个小小的弹珠说起...

　　我是一个打工妹，今年算是19岁了，从农村来到城市里讨生活。因为差不多我15岁就出来打工了，期间一直没有回家，当时就有一包我引以为傲的弹珠带在身边，当初把弹珠当作宝贝一样珍惜着，因为这是我仅剩的自尊心的见证，说起来真的很好笑，家里一直很穷并且学习成绩不怎么样的我，竟然把所有的自尊都寄存在这小小的弹珠之中，每次和别人打弹珠，我总能赢，这让我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豪。其实我知道大家伙听到我这样说一定会觉得很奇怪，但是作为一个叛逆期的农村女孩，我心理确实需要一些慰藉，幼稚的赢弹珠游戏就成了我的支撑点。

　　所以理所应当的，我辍学后便带上了这袋弹珠，初入城市我就在大家都知道的XX电子厂做装配工，像我们这种工作就是用生命换钱的，每天没日没夜的加班，只为了那点微薄的薪水。我感觉自己的一生就要在这麻木且枯燥的工厂度过的时候，一个人闯入了我的世界。

　　我们是在厂门口的小吃店认识的，我当时一个人独自在吃嗦粉，那家店饭点很忙，他凑巧坐在了我的对面，很有礼貌的问了我一句‘你好，请问这儿有人做吗？’，我性格比较内向，不爱和人沟通，于是直接摇了摇头，他说了声谢谢顺势坐下，开始嗦粉。可能看到我们吃的一样的吧，他跟我开始搭话‘你也爱吃的这家粉吗，好巧。’当时不理解他为何要和我聊天，只感觉一阵不好意思，只能点点头。然后火速吃完就离开了。第二天，第三天，他都在那个时间段那家店里嗦粉，我每次都会好奇的路过，看到他在又惊又喜，到底是爱吃这家粉还是在等我？我不明白，于是第四天，我卯足勇气坐在了他的对面。

　　没想到他惊喜的抬起头，说‘我终于等到你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我也觉得我遇到了真爱，就这样我们互留了联系方式，开始了普普通通却甜甜蜜蜜的恋爱。我送给他我那袋象征着我的自尊和荣耀的弹珠，并且告诉了他关于这袋弹珠的故事，他心疼地抱着我说他不会再让我被欺负，要让我享福。

　　就这样过去了一年，突然有一天他匆匆地闯入我的出租屋内，告诉我，要我救他，他在外面豪赌，欠了一屁股债，现在债主找上门来，要他还钱否认就要剁了他的右手，我一听慌了神，便立马把自己打工一年多存的钱全部取出来给了他，谁知道却是杯水车薪。他看到我的存款只有这么一点点的时候，就像变了个人，开始朝我大吼大叫，甚至用水杯砸向我的头，各种恶毒丑陋的字眼朝我袭来，一瞬间我彷佛不认识他，过了片刻他又稳定了，开始抱着我朝我道歉，乞求我的谅解，并且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对我这样了。于是我原谅了他，但是接着我做了人生最痛苦的决定...“

　　王曼顺势读到这儿后耳机内开始发出滋滋的电流声，灯光也由原来的亮度调整为昏暗，而自己的嗓子这时就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一样，发不出声音，整个播音室就像个密闭的盒子，而自己就像被关在这盒子里的一颗小小弹珠，挣扎着却挣脱不开。这时头顶的天花板传来了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地声音，小曼顿时瞳孔散大起来，这是...

　　这是一摊弹珠掉落在地面发出的声音啊！

　　王曼顺势抬起头望向天花板，只见天花板由米黄色慢慢转变为鲜红色，渐渐融化成液体，宛如一滩鲜血，直直地坠下，但到她眼前又变成一颗小血滴，滴落在她脸颊上，顺着脸的弧度滑至脖颈，惊得她一身冷汗，空气温度瞬时骤降。

　　“曼姐，曼姐。”伴随着小李敲击播音室玻璃和其呼唤声，王曼这才回过神来。定睛一看亮堂地播音室，耳机话筒也无电流声，天花板并无异常，倒是自己惊出一身冷汗，手掌心攥地都是手汗，一滴冷汗竟从头顶慢慢滑落至脖颈处。原来是自己吓自己，王曼摇摇头，稍作调整继续开始了故事述说。

　　“各位，刚才我们地设备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故障，耽误了大家宝贵地几分钟，下面我们继续倾听这位朋友的故事...”

　　耳机里传来一阵女人的呜咽声，望向小李，他比了个OK的手势，王曼默认为背景音乐直接开始了接下来的讲述。

　　“我做的这个错误决定就是相信了这个男人，离开了电子厂答应他去往一个更容易赚钱的地方。他把我带到按摩店，我就像个快溺死的鱼，当他这只鱼钩出现的时候我就盲目的以为这是天堂了。我在这儿开始了漫无天日、肮脏丑陋的工作，把自己当作工具一样去做这些事情。只为了还清他欠的外债，实现他口中所说的幸福且简单的生活。他每天都会来看我，给我买我想要的东西，再给我描述他对未来的憧憬，我就这样傻傻地为这个男人着奉献自己的一切。

　　当有一天晚上，我问到他外面还欠多少债，我还需要‘工作’多久才能结束地时候，他愣住了，温柔地眼神一下子变得锋利且充满杀戮，这把我吓到了，但是我实在是忍受不了这样毫无自尊的生活了，于是我提出想要离开。他瞪大通红地双眼，握紧拳头砸在我的小腹上，说‘想走？走了谁替老子赚钱，你他妈就好好待在这儿，别动任何歪心思，否则我他妈就捅死你！！！’小腹的疼痛在此刻并不算什么，让我吃惊的是这个平时温柔体贴的男人，居然此刻变脸的如此之快，‘你到底是在外面欠钱，还是就是做这个皮条客的生意！’我转过身躲在墙角畏畏缩缩。‘是又怎么样，你不是还是上钩了吗？还做什么纯情大美梦呢？乡下土妞。你就给我本本分分的‘工作’吧你，让我再知道你有要出去的念头，老子第一个捅死你。’随后便狠狠的摔下门扬长而去。被戳穿后的他撕掉了面具，之前的样子荡然无存，对我非打即骂，这让我贱到恨我自己为什么要去戳穿他，如果一直活在幻想中，他是不是会对我好一点？

　　这种不齿的生活直到这个按摩店被一锅端才有了短暂的句号，我们一群人都被逮捕入狱，那时候我感觉特别开心，特别幸福，就算被逮捕我也甘愿，这让我能够远离恶魔，重见阳光。我们把自己的经历做了口供，原来和我一样的女孩还有好几个，我们都是被这群人渣欺骗恐吓胁迫来做这些工作的。索性均被判了无罪，那些男人被判死刑，JC搜出了他们的个人物品和全部财产，说要给这群受害者一点补偿，我从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中看到了我的弹珠袋。

　　最后我只拿走了属于我自己的弹珠袋，其他赔偿均未接受，我就想离开这座城市，恶魔的威胁和恐吓让我心理产生了恐惧，此时我只想回到老家去，淳朴生活此刻成为了我最后的港湾，然而事与愿违。

　　媒体对该事件大肆宣传，褒奖JC抓获犯罪分子的同时，也对我们几个姑娘进行了采访，本以为是一场匿名采访，所以大家只能咬咬牙接受了，本就身心脆弱的我们硬着头皮再次撕开了自己痛苦的‘伤疤’。向大家揭露了这些年我们经历的非人遭遇，也想让大众们引以为戒。

　　谁知道，该媒体为了博取眼球，让新闻更具有真实性竟然直接将我们几个人的样子声音公布出来。一瞬间大众的可怜、质疑、不屑等等讯息朝我袭来，更有甚者说，她们本来就是失足少女，不自爱的代表......

　　我将自己整天整夜的埋在顶楼的隔间里，我不敢出来不敢面对大众，更不敢面对毫无希望的未来，为什么？我也是受害者，却要被大众质疑、唾弃甚至辱骂。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吗？毫无颜色毫无生机，有的就是人性的恶劣吗？

　　于是一个夜晚，我带着对世界的不满喝下了俗称百草枯的农药，攥着那袋弹珠，就这样望着天边叽叽喳喳的乌鸦，呆在小小的阁楼里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我恨这个世界，没有一个真诚的人，大家都带着虚伪的面具肆意嘲笑辱骂，却没人为此买单？

　　同时我享受这种死亡的过程，口腔慢慢麻木，腹部、肾脏灼烧，最后我的肺部逐渐丧失呼吸功能了，慢慢的感觉有人勒住我的胸部、肋骨，我全身发黄，眼球发红，我要牢牢记住这个世界丑陋的样子，因此我瞪大瞳孔尽可能地把这一切看清看透，再见了，这个世界。

　　最后，紧握的弹珠袋掉落下来，散落开的弹珠在地板上啪嗒啪嗒的响着，这也就是我在这个世界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今天的故事到这儿就结束了，虽然这不是一件灵异故事，但是讲述完我还是感到背后一凉啊，这样的新闻其实早前我遇到过类似的，当时我在节目里和大家讨论过，不过那个女主好像是自己甘愿成为卖Y工作者赚快钱，离开这个行业后难以生存最后选择自杀，可见人和人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其实最可怕的不是光怪陆离而是丑陋不堪的人性，主角的弹珠就是自己尊严的象征，她自己将其赢得，将其不幸托付，经历悲怆后又再次将其捡起，最后对这个世界失望，散落自己一地的‘弹珠’，这其实更让我们媒体人深省，保护好每一个受害者不致其遭受二次伤害，是我们每个媒体人的义务和责任，为了自己所谓的真实和博人眼球，可能就会让一个鲜活的生命消散。虽然今天我们读的是一个故事，但是我们仍害怕其变成现实，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今天的午夜剧场就到这儿了，大家晚安！”

　　王曼伸了伸懒腰，摘下耳机，结束了今天的工作。和小李一同关上电台大门后他俩走向相反方向say goodbye。

　　到家洗漱一番后，王曼顿觉无了睡意，躺在床上玩起了手机，这时手机邮箱嘀嘀嘀传来了最新邮件。

　　“谢谢你，王小姐，讲述我的故事。可是我就是当初那个女孩啊！”这时手机从底部往上翻涌起血浆，充斥着整个屏幕。王曼的瞳孔此时开始扩散，眼前景象也慢慢开始模糊。

　　这时头顶上的天花板开始传来了啪嗒啪嗒啪嗒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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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纪念因网暴而去世的刘学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