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风流》肉与酒

65、第 65 章

　　李清媛看着眼前垂头丧气的杨廷祁忍不住叹了口气，叫身边的丫头给他换上杯热茶。

　　“只你是个玉人，不知道这些事情。”李清媛转头看着窗外往来的行人，人人脸上都有悲喜，谁又知道其中故事。“我爹之前拿五万两给姑母时，我就知道了。听说姑父他把苏家在城外的山也卖了一座。”

　　可显而易见杨廷祁是不知道卖地意味着什么，只是两道剑眉紧锁，将茶碗搁回桌面上，抬起头问她：“媛儿，你怎会这般喜欢经商？”

　　他们相熟于童稚时，彼此再了解不过了。听他这样一问，李清媛就知他心中所想，安慰的给他斟茶：“祁哥哥你倒也不用自责，须知人各有志，我喜欢经商不也是叫我娘发愁么？”见他看过来，李清媛轻轻一笑道：“杨伯母不过是叫你多懂些人情事理罢了。”

　　“……我，我确实有些……”杨廷祁在她面前向来不加遮掩，就连对他娘说不出的心思也都吐了出来：“你知道的，平日里我说话，总是要叫二弟提点。”

　　少年忍不住抬起满是委屈的脸看她：“媛妹妹，我往日里总自觉聪明，作诗行文都能拔得头筹。可今日方知自己蠢钝如猪。”

　　李清媛看他这副样子就忍不住笑出了声来，遮着脸蛋的团扇抖成了筛子。气的杨廷祁拿起扇子就要敲她的头：“我都这样了你还笑我。”

　　“杨伯母如若听得你这样一番话定然倍感欣慰。”李清媛正说着，转头就瞧见门外站着个李四老爷，登时面上一红，急急站起身来。

　　“四叔。”她不知怎么心口跳的极快，像是做贼被人捉住了一样。“您怎么来了。”

　　“李四叔。”杨廷祁也立刻起了身招呼，有些磕绊的解释着：“闻听媛妹妹的铺子……我便来瞧瞧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李四老爷原也不过是因为他三哥出了远门，才过来看看他侄女的小生意。谁想一进来就瞧见这杨家小子。他和那杨三是烟花地的常客，见得风流事多了。只一打眼就瞧出他们两个小鸳鸯郎情妾意。

　　“稀罕事啊，你三叔可说你是半点闲事不沾身的主。咱们大少爷今儿这是？”李四老爷促狭的看着他。

　　这杨家迟迟不上门提亲，他别想闹出什么来。李四一打量那杨廷祁，虽然看着还算个老实孩子，到底有他三叔那前车之鉴在，他可不敢拿自家侄女去试试他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

　　杨廷祁站的身板挺直，看了看李清媛道：“你们说话，我便不多打扰了……”

　　李四老爷也不和他客气，一扬下巴：“少扯些没用的，快回去叫你娘来提亲才是要紧。”

　　“四叔！”李清媛登时面上直发烫，忙拿团扇遮住脸，却又忍不住想瞧那边杨廷祁是个什么样子，一双杏眼偷偷望去，只见那杨廷祁也不见了清朗模样，一张俊脸红了又红，看得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嘱咐他回去的路上小心些，最近城里多了些乞丐，别叫人偷了钱去。

　　送了杨廷祁出到铺子外，李清媛面上还带着余霞，都怨四叔说话太放肆。她看了看杨廷祁，见他眼神明亮只觉两人心意相通，四叔的话像是在她心头点了一支火，不知道杨家什么时候来人提亲。

　　杨廷祁一路回到杨府，心中竟是前所未有的欣喜。那李四老爷的一句话如当头棒喝。是了。他可以叫娘去上门提亲，把媛妹妹娶回来。他的妻子哪里会是别人呢，只能是媛妹妹罢了。

　　竟是迫不及待的回来也不更衣就直奔静安阁去。谁知却叫小丫头告知太太并不在这里，又转身折回了外院的会客花厅。

　　中秋在即，婉贞手中的事多的叫她连个喘口气的功夫也没有，说是叫杨亭韵练练当家的本事，可她也要在后面把一桩桩事再过一遍以防纰漏。如今正在看庄头送来的禀帖和帐目，听杨廷祁来了，心中纳闷，便叫他进来。

　　杨廷祁刚一进去就见厅外站着个生人，那男人大约四五十年纪，皮肤黝黑，面上带笑，浑身上下看着像是个乡下来的。他心下不免有些纳闷这又是哪门子穷亲戚，谁知那人一见了他就跪下磕头请安，倒把个杨廷祁吓了一跳，忙让身边的侍童扶他起来。

　　“那是咱们家在南邬村的薛庄头，”婉贞皱眉瞧着手中的账目，头也不抬的说道。“庄子上的事全是他来打点，三大节上的孝敬和账目也是他来送的。”心下一动招手叫他来在自己身侧，“祁儿你看，这是去年的孝敬，这是今年的，你能瞧出什么来？”

　　杨廷祁正要推拒，可看着他娘的憔悴模样，到底说不出来，便乖乖过去。可左瞧右瞧也没看出个什么。左右是些金银，走兽珍禽，粮碳干菜之余。只觉得那两对活西洋鸭到可以放进园子里，也是湖上的一景。

　　婉贞看着他面有难色，心中越发堵得慌，便一一指给他看：“你看，虽然瞧着差不多，可今年的走兽禽肉要比往年多些，各式粮米却少了不少，现银也少了许多。总值虽然相仿，可却大不相同，你说这是因为什么？”

　　“……粮米和现银收的少了？”杨廷祁有些犹疑道。

　　“……对。”婉贞叹了声，忍不住按了按额角纵使她有心教子，可如今诸多事项都系在她一人身上，她哪里有时间这样和他慢慢的磨。也不再为难自己，只叫他在身侧听着，让那薛庄头回话。

　　“别叫我问，你自己说吧。”婉贞隔着屏风轻声道，额上的神经一跳一跳的隐隐作痛，如今却没了那双细腻柔嫩的手来替她按了，一想之下更是心烦意乱。

　　那薛庄头忙前进了两步，禀道：“回太太的话，今年确实不大好，虽是天时调顺，又无旱涝。可打三个月前，就零零散散的有北边来的流民，把地里的庄家糟蹋了不少，又都是些可怜人，实在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才好了。幸而山下叫围栏拦住了，才不曾叫他们糟践了圈养的牲畜。因此只得用这一块儿补上了。小的句句属实，绝不敢说谎。”

　　“可你现银这里我算定今年至少也有两千两银子，”婉贞冷声道，“如今竟短了一半去，这又是什么道理？”

　　薛庄头略一语顿，面带难色的吞吞吐吐了半天才道：“是，是三老爷隔三差五带了朋友到庄上玩乐，吃用去了。一应账目也是全的，太太若是要看，我也带来了。”

　　婉贞吸了口气，平复着胸口的翻涌，可头上却越发的痛着，这几日就没有一刻顺心的时候。

　　打发走了庄头，婉贞浑身乏力，实在是没力气同儿子讲学，于是只问他来什么事。

　　杨廷祁有心替母亲分忧，却架不住实在闹不清，不过是年成不好短了区区千八百两银子，一句话就说清的事怎么就说了这样久，叫他娘这样一问才想起了来意。

　　“方才在外面碰见了媛妹妹，她说明日要来拜访您和三姨娘。”说起李清媛他就忍不住低下了头，却没看见他娘脸色一变。

　　是啊，还有那铺子的事。婉贞端起手边小几上的茶碗来吃了一口，却仍觉得喉中干涩。是她叫那人别把方子写出来的，如今铺子开张在即，想必李清媛是来问差的几样东西的。

　　她也不知那人是不是还愿意插手这档子事，只听宋嬷嬷形容，如今那暖春阁夜夜笙歌醉生梦死，哄得杨振轼把好东西流水似的送了去好不潇洒快活，何苦来赚这些钱。

　　更何况她又，又说了那样的伤人话。婉贞喉头一哽，越发的头痛欲裂。

　　在门口的雪青听了，也不等太太吩咐，登时应道：“既然如此，我这就去告知三姨太太一声。”转身就出了厅去。

　　这些天太太是日渐憔悴，饭也用不了几口。早上起得越发的早，夜里却在佛堂前跪的越晚——三姨太太走的第二日，太太又开始做早晚课了。

　　只愿能劝得三姨太太来看看，这样下去，太太的身子哪里吃的消啊。雪青打定了主意脚步越发的快了起来。

　　婉贞抬手欲叫住她，哪里还看得见她的身影。

　　一时婉贞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儿，又是盼着她来，却又恨不得再也看不见她才好。如今全是雪青丫头自作主张，与她是无关的，她愿意来就就来吧。

　　杨廷祁却没看出他娘心中的千千结，见雪青出去了，这才声若蚊蚋的说起另一件事：“娘，儿还有一件事相求……”

　　婉贞定了定神，强打起精神听他说。见他说的竟是想求娶李清媛，一时倒驱散了几分心头的迷雾露出三分笑来。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娘的祁儿长大了，是不是？”

　　“娘也觉得清媛是个好孩子，”婉贞替他将碎发抹平，欣慰道：“你自幼就不愿意碰这些经营杂项，她却善于此道，以后定是一个好的当家太太，也能帮衬帮衬娘。”

　　她想起自己吃的苦头，鼻尖一酸，忙拿帕子擦了擦眼，有些哽咽道：“最紧要的是你，你得待她好些，知道吗？”

　　杨廷祁听他娘这样一说，顿时喜出望外，只恨不得立刻就叫人去李家：“这是自然！”

　　“你别太急，”见儿子高兴，婉贞自然也是欢喜的，只是想起上次和杨振轼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被他拒了，脸上的笑也收了几分。“还要和你爹商量的。”

　　杨廷祁却只当事情是万无一失，欢欢喜喜的行礼告辞，转身回自己院子去了。

　　婉贞直扶着窗沿，站在窗前看他走远，这才转身回到了桌前。可翻开了账本却怎么也看不下去，盯着手边红禀帖上写的孝敬，那个“油桃二十旦”的“桃”字看得她头痛又起。

　　惦的念的全是那去往暖春阁的雪青，不知道那里如今是个什么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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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叮咚！你的助攻小队友李清媛、雪青已上线。
杨廷祁：35,35太难了35，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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