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对于未知的人、事、物总是带着猎奇的心态，这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
我们都说要尽可能的守住孩子们眼里的明澈，因为我们深知他们迟早会被世故遮蒙，所以能晚就晚些吧；
我们也要扩展他们的想象力，要知道有些东西并不是后天能培养的，同样并不是光凭书本就能学到的；
我们还要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好比鲁道夫——他必定深谙此道——“薛定谔的猫”被广而传之，无疑有他的一份力。所以家长们往往抱着一个大胆却不敢声张的念头——谁知自己的孩子不是下一个呢？
当家长们井井有条的为孩子规划时，课堂上老师也会更偏爱那些用懵懂求知目光看着他们的学生，他们无知却可爱——
是啊，他们还小，他们什么都不懂，在他们这个年纪就是要好奇，就是要提问，就是要……
就是要被原谅。
好像……他们做什么都应该被原谅，好像是这样的——
显然，他们也深知这一点——学校的课程太枯燥了，所以他们将目光散落在周围，他们要找到一个不同的人以满足自己好奇心——那必定是个异类！
后来，他们找到了——甚至不费吹灰之力——
“喂！”
“说你呢！”一个留着中分头的男生恶狠狠地将试卷劈头盖脸地砸向后桌。
杯盖还没盖严，杯子里的液体迅速将卷子浸透，“我去！乔慢慢把卷子弄湿了！”在中分头的尖叫中，周围本来嬉闹的人齐刷刷地将目光聚在两位当事人身上。
“都怪你反应这么慢！”陈中大声地对后桌女孩嚷道。
“……”
“……是你把卷子扔到我桌子上的。”良久，是一道细弱且缓慢的辩驳声，“还有，我叫乔蔓。”
周围不知何时聚集了人群，似是没想到一直默默无闻的乔蔓竟敢反抗陈中那个小霸王，他们眼中划过一丝惊讶，而陈中更是面色复杂，恼羞成怒道，“你还敢反驳！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慢吗？你说说，你不慢吗？”
“自己学习不好！卷子做不来就要连累我们！”他将眼睛瞪得滚圆，怒目而视。
作为七班的班霸！附中的校霸！这个像虫子一样慢的丑丫头竟然敢反驳他！
小霸王不愧是小霸王，他这一吼周遭寂静无声，偏有人无视这份威严，“啧啧啧，她呀~”一道娇嗲的声音传来，“是个傻子呢，手脚不协调很正常啊~”
傅辛婉边说边用手卷着头发，这是她昨天放学时新做的梨花卷，用的是最贵的药水烫的，她向来自负美貌，在男生堆里尤其吃得开。
她从课桌上扭下来，身子一转一转的走向陈中，像个被人捏在手里，左转右转试图画圆的圆规，可偏偏还受欢迎。
“和个傻子生什么气~”傅辛婉扭到陈中身边用故意留长的指甲，轻轻刮了下他的胸口。
在青春期的学生中，似乎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长得好看的人才会有特权——
成绩不好的女孩只要长得漂亮，就依然受欢迎，开玩笑！成绩好长得又好的那种，是女神！美女和女神，差的还是蛮大的，女生嘛就是要蠢萌蠢萌的！女神只可远观，养养眼就好，一般人也hold不住啊。
这种看得见摸得着的才好呢！
比如傅辛婉这样的小美女就很好~
陈中被傅辛婉的手指一勾打了一个哆嗦，许是怕吓到七班的小公主，面上表情放缓许多，瞧瞧人家傅辛婉，又漂亮，又体贴……
将两个完全不同，尤其是以对方为参照的，两个极端的女生做对比，似乎在那个年龄段做得极为自然——
他果真又想到那个一无是处的慢兮兮的丑丫头，扭过头去，看着她慢腾腾的动作，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她的右手裹在宽大的校服中，就这么松松的靠在桌沿边，与之不同的是她的左手，校服挽至距离手腕十公分的位置，正匆匆的将试卷分开，似是比平常快，但仍能看出单手的不便，可她依旧没有伸出右手来帮忙。
与她纤瘦的体型不同，她的手指骨分明，瘦直细长，区别于其他女生的柔软红润，看起来更像一位正值青春的少年的手——当然，这也是她唯一看上去健康活力的地方。
沾湿的纸黏在一起，最忌讳用蛮力拉扯，你要给足耐心，而地上也散落了不少，乔蔓没能分出精力去捡，她正全力抢救洇湿的试卷——那是她全组的卷子。
周围人就这么看着她笨拙的样子，没人上去帮忙——哪怕是与她同组的组员。
在这群贪玩的孩子心中，与完成作业相比，他们更想看这场特别的闹剧——
这是他们的同窗，并不是好友。
老师的课讲得太催眠，他们需要找到一个……一个……点，来提神醒脑。尤其这是他们中的异类——她的举止这么奇怪，不是异类又是什么？
观察异类是件多么有趣的事！
他们就这么看着她——
笨拙缓慢的分开黏连的试卷——低着头一步步走到窗边将试卷铺开一一晾好——分别压上东西不至于风将卷子吹跑——低头……哦，不！她抬头了！只不过面无表情——她缓慢的走回来了！
她做完这一切，直到回到座位将散落在地的卷子捡起，依旧没能把右手露出来呢！
还有！她将墩布把夹在腋下用一只手拖地的样子可真怪！简直像一只摇摆的高瘦鸭子——畸形的鸭子！
傅辛婉在一旁咯咯的笑着，陈中则纳闷的摸了摸下巴——说来也怪，这人一年四季都穿着长袖校服，就连顶着30度高温在操场上跑800米都没瞧见她脱下来过……
并且，她是个左撇子，字写的很难看，不丹丹是字难看这么简单，而是……而是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陈中有些词穷，他想不到更贴切的形容。
但你是左撇子也不至于要把右手藏起来吧？
在他的印象中，从没见过乔蔓把完整的右手伸出来过，即使不慎漏出指尖，也会飞快的缩回去……
这不对！大大的不对头！
……莫不是……
莫不是有猫腻？
——她身上肯定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陈中为自以为是的推理沾沾自喜，看着她偶然露出的指尖，尖嫩白净的一晃，他难以自持的有些心痒痒……他下意识地看向偎在旁边的卷发女生，一时间竟觉得那份娇俏竟无端显出几分甜腻……
好比说马卡龙，样子可爱，口感和颜色一样，甜丝丝的。配着美式吃还好，但单独过食则会引起不适，腻得慌又甜得倒牙 ……
“怎么了？看着人家做什么？”
这个年纪女生的嗓音本就娇嫩，更遑论刻意撒娇，女孩青春娇美的脸庞侧向自己这一边，陈中不由得看呆了，之前的“马卡龙”不由抛向脑后。
急促的铃声将陈中唤醒——差点忘了那丑丫头！但班老太的课他不敢造次——
班老太是退休返聘的教师，专门带高二、高三这两年，据说她的重点本科上线率出奇的高，学校舍不得放她走，教学经验丰富且雷厉风行，该罚该奖向来分明，有盖不配合的都被老太请家长“吃茶”去了，回家后那些顽固分子都被赏了大脖溜儿——包括陈中——
这家长茶岂是光赴约这么简单？家长无一不叫苦连天——
你说这都奔六的人了，选地也不选个舒服点的！
茶社——得跪着喝的那种，跪就完了，一个教理科的，嘴皮子溜得跟语文老师一样，一谈就是个把个小时，人家是老师，又这么大岁数，只得耐着性子听下去。好容易结束了，都一个个的罗圈着腿回的家，路上憋了一肚子气，可想而知，最后倒霉的还不是那些熊孩子！
想着他爸最近新添了好几根皮带，陈中心里一慌——莫不是这班老太悄莫声息的联系他爸了？细思极恐，这丑丫头先不急，时间这么长，可以慢慢来……
而乔蔓这边，在打铃前将剩余的试卷传给后桌，低声让她转告没拿到试卷的人，让他们放学后自行去拿。后桌是个中庸的，平时也算说过几句，虽不耐烦，但也没拒绝——
班老太的是最后一堂，没多久就能放学，再加上本就是夏季，今天风又大，这卷子除了皱些，倒也没破损，她看的很清楚，乔蔓处理卷子很细致。
铃响后乔蔓也没擦桌子，不是来不及擦，而是根本没这个打算——那是她爸爸中午给她熬的绿豆汤，火候掌握得很好，汤汁绿得清亮，配上一勺蜂蜜，半勺桂花酱——那桂花树也是家里院子里种的，就地取材做成了酱，口味儿清甜，不似外面的腻人。
这其实是个美妙的误会——
乔父是个憨直跳脱的男人，妻子病逝后就一心要照顾她的女儿，虽然总是笨手笨脚的，也老爱忘事。
乔蔓尤爱桂花，绿豆汤里需放一整勺才叫满足！哪怕不放蜂蜜都成，但乔父总是记错，一勺蜜，半勺酱，是乔妈妈喜欢的，他记性就算再不好，那也是特意记了半辈子。
大中午的，这男人满头大汗的在校外递给她一个保温杯，里面还温热着，乔蔓畏寒，体质弱，已经很多年夏天没吃过冰镇的东西了。
她看着脸晒得通红的父亲，心里不是滋味，劝过他好几次，中午别来了，狠了几次心躲在教室里不出去。但那男人也是拧，愣是请传达室老师帮忙叫乔蔓出来。次数一多，乔蔓也觉得不好意思了，就放任他去了。
可眼下——都没了。
乔蔓缓缓将眼睛眯起来，盯着桌上的那片青绿沉默不语……
半晌，她慢慢将手臂抬起，把左臂挽上去的袖子撸下来，双臂并在一起，缓缓朝桌上覆去……
班老太脸型瘦长，鼻梁上架着副方形的框子，红色边，此刻她眯缝着眼，瞧着底下的半大孩子，不错！瞧瞧那些求知欲旺盛的眼睛，这才是这个阶段孩子该有的状态！对于自己的“吃茶教育法”她颇为自得——不过，凡事都有例外——
“乔蔓！你给我站起来！”
看着她迟缓的样子，班老太显得恨铁不成钢——
看看她周围这么多好孩子，瞧瞧陈中——调皮是调皮了点，可他成绩也好啊，皮的孩子都聪明——怎么就没能把她带的活分点？
她就是看不得这幅死气沉沉的样子，明明花一样的年纪却慢慢吞吞的像活在暮年中的人一样。
“上课了不知道？”
“你低着头干嘛呢？不知道抬头听讲啊！”
“叫你站起来，反应还这么慢！你说你要是动作快点，每次考试能写不完吗？”
……
台上唾沫横飞，可苦了台下——
只见前两排默不作声地抬起了手，抹了把脸——动作和谐统一且训练有素——
害！习惯了！只要班老太一点乔蔓的名，他们就在劫难逃！
再看乔蔓，那副默不作声又任人宰割的模样，也是见怪不怪了——得！你且看着吧，下一步班老太就得把她轰出教室了！这一出隔三差五就得上演一回。
“这节晚自习就别给我上了——给我出去站着！”
随着不和谐的这一位走出教室，课堂又恢复了正常的秩序——
屋子里的老教师，她嗓子不好但此刻正竭尽全力的发声，嘶哑中粉笔在黑板上摩擦着，期间会时不时蹦出几句学生的回答，这堂课极为平常，在任何学校都能看到，一切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乔蔓将一直低垂着的头抬起，目光转向窗外——
那是一颗极高且茂盛的树，长圆的叶子绿油油的发亮，现在还是夏天，这样绿的叶子随处可见，不免单调。但乔蔓知到，等到九月份就会不同——它会开出金黄的花，到时风一吹整间校园都能闻到它的味儿……
——要是能快点就好了。
有风温柔地抚过她的脸，似是回应她，让她不要心急。
嗯，这是她在这所学校中最最喜欢的地方了，乔蔓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