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眼花》丹青不知老将至

1、第一章

　　连着几天都在下毛毛细雨，来集市购物的人都少了不少。一阵北风吹来，夹杂着细雨点，吹了菜农满脸的无奈。
　　张青和阿明无聊地看着菜摊子，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张青一手抓了个西红柿嚼着，一手玩弄这狗尾巴草。
　　今天有不少姑娘出来买东西，阿明就盯着路上的姑娘，这没出息的就差就哈喇子跟着妹子去了。过了眼瘾又捅了捅张青:“诶，那是王财主他家姑娘吧？啧啧，买的都是金啊银啊的首饰，我家姐才用铜的呢。嗯……脸蛋倒是不错。诶，看看呀！”
　　张青看着卖不出去的菜，很是惆怅——看来今天不能买老周家的煎饼果子了。没等他惆怅完，这阿明就来打断他的理想:“我不看！不能买煎饼果子了我还愁着呢！妹子有什么好看的！”
　　阿明这人瘦如猴，面相看着贼眉鼠眼的，光看这个人就知道“市侩”的标准解释。他说话向来鄙陋:“哎哟，你小子居然不喜欢看妹子？别是有什么龙阳之好吧？”
　　张青无可奈何地瞟了他一眼:“哼，赶明儿我就傍个大财主老爷，享受富贵生活去。”
　　冷风“呼”地一下往阿明脸上招呼，他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瞧你说的这蠢话！傍上了又能如何？还不能穷酸的命运！你没听村口张大爷神神道道地说过啊，‘此乃天道，天道是为大公平也。咦呼咦呼——’”
　　旁边买鱼的大嫂也笑骂:“可不是嘛！咱是平民，还是平民中的穷人，照天道所定，这命运可改不得！也别想着去改，指不定右眼什么时候长花呢！”
　　张青自知辩不过这俩，干脆不答话了，看着细雨从瓜果上滑落，瓜果看着更新鲜了。张青爱吃，注定是有口福的。想到煎饼果子，他又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又有动力了，开始更大声的叫卖:“新鲜的菜！新鲜的菜！来看看呀！”
　　人群开始有点挤了，形形色色的人走进集市，其中有书生，自觉清高地仰首走过;官老爷和富小姐也不少，脸上大多带着憔悴之色，他们是瞧不上这些个菜农的，毕竟买菜是下人干的事，他们往往冲着大店铺走去;在他们面前停留的，往往都是些平民，饶是这么挤的人群，也无法阻挡他们讨价还价的功力。叫骂声，嬉笑声，叫卖声，此起彼伏地混在烟火色中。
　　张青喊的满头是汗，才盼到一个顾客。
　　他兴奋极了:“买菜嘛您？”顾客却没立刻作答，张青疑惑地看着他，才发现这人有点不太对劲。
　　这顾客身上衣服的布料，能看出是金贵货，想来一匹肯定价格不菲。但衣服身上的款式却很奇怪，居然是偏向平民的款式。跟张青自己身上的没什么差别，顶多是看着好了点。富人常戴的饰品他也一概没戴……真是不对劲。
　　顾客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始终没决定好买什么。张青好歹是个卖菜的，最烦客人乱摸菜了：“客人，您到底要买什么？”
　　客人搓了搓鼻子，抬起头直视着张青，无辜地说：“我不知道买什么好……你们做饭都买些什么食材？”
　　视线相交的瞬间，张青的心跳突然停了一下——单看这人，长得是真好看。就这张脸，配上一个壮汉的体型他都不觉得突兀，但这人略带点可怜的表情看着自己时，居然有点……带着好笑意味的可爱？
　　“不知道买什么菜？！”张青咳了一声，觉得更加不对劲了，想来也是，他们这种有钱人家，怎么可能进厨房做饭呢？“看您想必也是出身有钱人家，怎么不回家吃饭？”
　　客人的眼神暗了下来，含糊不清地敷衍：“家里有点变故，这段时间实在不想回去。就在外面租了个小房子，凑合捱过去。”
　　不知从哪飘来一阵煎饼果子的味道，不偏不倚地飘进张青的鼻子——他馋煎饼果子！转眼再看看这冤大头，不坑一下都对不起老周的手艺：“这样吧，我也打算收摊啦。你在我这儿买点菜，我领你回我家吃去，行吧？”
　　客人搓了搓手：“那就打扰了。”张青心满意足地挑了些菜装在篓子里，收了钱，乐颠颠地推着车，领着客人走了。
　　阿明刚卖出去几个鸡蛋，就看到张青后边跟着个人，慢悠悠地走了，连忙问了一嘴：“这么快就收摊啦？”
　　“诶！可不是嘛！好不容易傍上个财主老爷呢，走啦！”

　　张青如愿以偿买到了老周家的煎饼果子，顺便个客人扯了一半。客人皱着眉看了一会儿手里冒着热气的饼，也嚼吧嚼吧吃了。
　　这脑子就想着吃的二缺才回过神来——还不知人家姓甚名谁呢。没顾上嘴里没咽下去的饼，转头就玩问：“诶，怎么称呼？”
　　“叫我罗文就好了，”罗文仔细地把嘴擦干净，确定嘴里没东西了才回答。“今天如此唐突，打扰到您的家人，真是抱歉。”
　　路边树上的雨水滴下来，滑进张青的衣领子里，鸡皮疙瘩连忙出来喊报告——这说话的语气，怎么跟那些个老酸儒一样。
　　“咱哪在意这个，你也付钱了啊。诶，话说啊，咱今晚得整点大菜尝尝，”一说到吃的，张青满眼放光，“前些天来了写旅行商人，跟我说过一种做菜技法。架起火来，把食物插在串上烤。嘿，这倒新鲜！”
　　罗文安静地看着张青滔滔不绝地叨叨。他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不用别人接话，自己就可以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
　　罗文性格本就不太外向，看着张青这么叨叨，心情居然没有烦躁。
　　他们走进了一个村子，家家升起的炊烟融进月色，耳边粗俗的人声此次彼伏。罗文看着张青熟门熟路地跟别人打招呼，大家都很热情地回应。
　　这是罗文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象。他从小到大对于亲朋好友的印象不是醉倒在美人堆里的男人，就是满身带着金银首饰的女人。每个人满脸都是空虚的欢愉，连笑都带着憔悴。
　　张青领着他走到一户家门前：“进去吧，咱吃饭去。”
　　第一顿踏实且平凡的饭，居然实在别人家吃的——罗文愣了一下，迫不及待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