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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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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戏剧院玩之前,文家迎来一件全员参与的大事——种晚稻,俗称插秧。
风荷镇水土条件好,有一片面积不小的水田。后来在旅游圈子火了,为了提高经济效益,稻田被村民承包来种花。好看归好看,只是再也找不到小时候的味道。
“槿槿,过来提秧苗。”
文襄挑着两担秧苗过来,卸在田埂上,招呼旁边休息的妹妹。十五岁的少年,已经有了大人模样,只是格外清瘦些。
“来了,哥。”
文槿把水壶放好,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来。田埂又细又窄,因为反复下水踩踏变得泥泞不堪,稍不注意就能滑倒摔一跤。
秧苗被整齐地扎成一捆捆,她要做的是把它们均匀地甩到田里,方便插秧的人随手取用。避免一趟趟往田埂上跑,费时又费力。
“槿槿,给妈妈拿点水喝。”
“好,我来了。”
不远处传来柳思珍的声音,文槿答应一声,拎起水壶绕开插好秧苗的地方趟过去。
等妈妈喝完,边上的爸爸还有伯伯伯母、堂兄弟们也一一关照到,主打一个乖巧贴心面面俱到,成功收获一箩筐赞美。
文槿心情极好,草帽下汗涔涔的小脸比夏日的阳光还要明媚耀眼。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笑得眉眼弯弯。临到上岸的时候,小腿突然刺痛,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
此时她尚且稳得住,安放好水壶才低头查看情况。只见两条软趴趴黑乎乎的水蛭扒在她腿上,口器深入皮肤,正在吸血。
文槿倒吸一口气,闭眼大喊:“小哥——”
被戏剧院的方老师夸赞像桂花酒酿的甜美圆润嗓音,几乎喊劈了叉。
“怎么了怎么了?”
文襄一激灵,忙不迭加快脚步,差点连人带秧苗栽进水沟。
“蚂蟥!有蚂蟥叮我!!”
文槿吓得腿都软了,眼眶泛起泪花。见他过来一骨碌爬到他背上,翘着腿给他看,脑袋扎进哥哥后背不敢多看一眼。
“不是叫你不要下田的吗?”
文襄也看到了,湿漉漉的手在衣服上随便撇两下,端起文槿的腿在周围轻轻拍打。
“不行啊,口器扎的太深了,得回去拿盐弄。”
不等文槿说话,背着她大步往回走。
“奶,我妹给蚂蟥叮了,我送她回去。自行车我骑走了啊,一会儿回来。”
走到大路恰好碰到来给大家送早饭的文奶奶,文襄停下脚步三两句话交代完去向。
“行,赶紧回去。这个你们拿回去吃,等会别过来了。咱家人多着呢,不缺你们俩个小娃娃。”
文奶奶看看孙女的腿,递过来一袋热包子。
“嗯嗯,知道了。”
文襄也不和老人杠,打定主意安顿好妹妹再回来。一路把个二八大杠踩成风火轮,没几分钟就到家了。
“坐着别动,我去拿东西。”
文槿被安顿在天井里,大水缸里的碗莲开了,花朵清丽,荷叶翠绿,淡淡的莲香沁人心脾。她这里看看那里望望,唯独不敢把视线落在腿上。
皇天在上,她真的很怕软体动物,什么毛毛虫、水蛭、蛇。没成想回来没多久,就来了一次负距离接触。咦呃~简直毛骨悚然。
文襄来得很快,从盐罐子挑出来一点点盐洒在水蛭身上,没一会儿就见它收缩着拔出口器从文槿腿上脱落,被一扫把扫进撮箕。
鲜血从创口渗出,毫无停止的迹象。
“别怕啊槿槿,蚂蟥的唾液有抗凝血成分,渗血是正常现象。”边说边用水壶帮她冲洗创口,“等会儿我给你摁一下就好了。”
“是这样吗?”虫子没了,文槿原地复活,有精神和哥哥搭话了,“我还以为像大家说的那样,被吸了多少血就要流多少血呢。”
“你从哪听的?”文襄好笑不已,“不过看出来了,你是真的害怕。”
大夏天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吓得够呛。
“诶,以后我是不是可以……嗯哼?”
小人得志的嘚瑟样儿看得人手痒痒,文槿举起拳头,“你猜?”
“放下吧,小拳头能吓唬谁啊。啧,有事喊哥哥,没事哥哥喊,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不会,谁叫你是哥哥呢。”
这话真是,叫人又窝心又火大。
文襄嗤笑一声,感觉伤口冲洗的差不多,用纱布擦干再上碘伏消毒,最后稍稍按压让伤口不再渗血,贴上创可贴。
“好了,你在家待着吧。闲不住就帮奶奶准备午饭,我去田里帮忙。”
东西归置好,文襄起身往外走。
“小哥,包子。”文槿单腿蹦着追出去,“你多吃点,我只要一个就好了。”
半大小子正是吃穷老子的时候,饭量不是盖的。
“嘿嘿,我妹真好。”
文襄笑得傻兮兮的,叼着包子飞一般骑车走远。
2002年的风荷镇远不如后来繁荣,文家的经济状况更是拍马不及二十年后。家里无论大人小孩,上班学习之余还得帮衬着做农活和家务。
尤其是暑假,赶上双抢,大人小孩都累得团团转。
听起来很苦,事实上也并不轻松。奇怪的是,等到长大后每一帧都是值得铭记的美好回忆。
那些湃在井里的瓜果,用麻袋装的莲蓬,尖尖角的菱果,一钓一个准的小龙虾,夜晚乘凉的竹床,摇晃的蒲扇……被时光加上滤镜,永远留在心底。
文槿一边重温美好时光,一边苦哈哈的看初中教材,争取在开学前捡起忘到爪哇国的知识。虽然她是音乐艺术生,想要报考国外名校,专业水准外平时成绩也必须拿得出手。
没错,她已经想好未来怎么走。同一条路再走一遍有什么意思,她要走没走过的路。
伯克利去过了,这一次去首尔大学。现在它还不叫这个名字,人们称呼它为国立汉城大学,尚且没有随首都更改中文译名而改名。
没有身体的限制,她想要站上舞台,去看一看权至龙眼中的风景。
真的那么迷人吗?让人舍生忘死,奋不顾身。
烈日炎炎的午后,文襄正躺在竹床上午睡,穿堂风呼呼而过,是夏日里难得的沁凉爽快。若是再有一块井水湃过的西瓜……啧啧,他会是整个风荷镇最开朗爱笑的男孩。
“小哥,你想不想去网吧看看?”
梦想中的西瓜怼到嘴边,同时来到的还有文槿充满诱惑的问话。
“这么好?你要干嘛?”
文襄掀开眼皮瞥她一眼,呼噜一口手里的西瓜没了三分之一。
文槿讨好的笑笑:“去不去嘛,我请客。”
文襄觉得她没安好心,到底耐不住诱惑答应同行,“说好了就一小时啊,爷奶知道我陪你去网吧,非得把我腿打断。”
文槿:“知道知道,哥哥最好了~”
好话张口就来,没有一点少年人的羞涩面薄。
文襄嘴巴咧到耳后根,犹自嘴硬,“哼,知道就好。”
风荷镇没有网吧,文襄顶着大太阳骑车载妹妹去县里。好在灵台县不大,不到半个小时两人便抵达目的地。
网吧里又热又闷,空气中满是烟味和汗味,熏得文槿差点窒息。大风扇呼啦啦的吹,空气却像凝滞一般却带不来半点凉爽。
门上贴着未成年人不许入内的标识,网管却根本不看年纪,交钱后在电脑上一顿操作,一人给发一张卡片,上面是用户名和密码。
兄妹俩捏着卡片踟蹰不前,文襄拿手肘捅妹妹,“进吗?”
“……”文槿笑得艰难,“要不去新X书店吹空调?我请你吃冰淇淋。”
文襄也不生气,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乖乖跟着离开,哪怕退钱时被网管狠狠白了一眼。
在书店翻了一个小时的漫画小说,吃完两只冰淇淋和一包薯片后,满足地回家了。
文奶奶见两人满头大汗的回来,随口问他们去哪儿。两人相视一笑,东拉西扯混过去,嬉笑着往楼上跑。
跑过埋头苦读的高一、分科选择的高二、埋头苦读的高三,眨眼高考便近在眼前。
文槿早早和父母坦白留学的念头,并在过去两年半内成功攻克语言关,准备好留学的相关费用以及寄送申报材料。
目前审核已经通过,只等学校通知笔试和面试时间,和文襄这个准高考生相比压力反而小一些。
时至今日,她还能清楚记起说想去韩国留学时父母的反应。
没有第一时间反对,而是露出一种混杂惊讶、愧疚、尴尬、不安的表情,像被诘问的小孩。
哪怕没有经验,也听说过留学需要一大笔费用。而他们能力平庸,恐怕没办法负担。
文槿蹲在父母面前,一左一右拉住他们的手。
“我会尽量争取全额奖学金,当然,哪怕争取不到也不是问题。”
她拿出一张存折递给他们,是她上高中后父母给办的,用来存压岁钱和平时用不完的零花。
“我卖了几首歌,费用足够读完大学。”
文抄公可耻,抄自己的作品那叫一个爽歪歪。文槿有高达四位数的词曲库存,哪怕现在、立刻、马上江郎才尽,也够吃一辈子。
文景行打开存折,六位数的存款看得他眼花。夫妻俩面面相觑,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知道了,有需要爸爸妈妈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
然后就是一通心疼加大夸特夸。
这么爽快文槿反而不习惯,那她前世为了不考戏曲学院故意在变声期大吼大叫乱吃东西算什么?
“算她傻喽~”听完“一个朋友”的故事,文襄一口嗦掉半个鸡爪,精准吐槽,“你那个朋友的父母一听就是她说什么是什么的性格,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伤害身体?”
“……”文槿郁闷地咬掉一截鸡爪,“你说得对。”
少年时意气重,总爱幻想与全世界为敌,做事更是不留余地。好像不决绝一点,就无法表明内心的坚定。
实际上,父母从来没有要求文槿必须继承他们衣钵的意思。
更搞笑的是,高中三年文槿的身高一路从163飙升到176。笑死,就算她想唱戏,人家还不一定要呢。太高了,配戏演员不好找,画面容易不协调。
当年的不顾一切和自我感动的牺牲,后来回想只觉得幼稚中二又搞笑。
四月中旬,小哥全力备战高考时文槿收到来自首尔大学的通知,考试定在五月初举行,请她务必准时参加。
“Yes!”文槿握拳,开心地转圈圈。
首尔,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