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6亚修的过去，淡蓝色的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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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光纪年前。亚修5900岁。（16）
“亚修，你居然要请假？”
“抱歉啦老师，就这一次，研究所今天的实习考核很重要，拜托啦。”
“真是没办法啊，去吧，记得代我向安奴小姐问好。”
“没问题！记得替我保密！”
今年是安奴老师作为光之国特派驻K14访问科学家在此工作的第三个光纪年，也是亚修励志成为专业研究员的第二年，即将毕业的亚修，正在为了正式进入K14研究所而努力。现在要去的地方是研究所的考核点，递交自己的初期研究论文，不过安奴老师第二天周末才有时间，所以亚修打算先回自己的“实验室”把实验的进度往前再赶一赶。
这会是亚修非常自满的一个作品，虽然还在试验阶段，但是按照理论，再进行几次实验，应该就能得到预估的结果，相信安奴老师知道了一定会为自己感到高兴和骄傲吧，也多亏了安奴老师，自己才能够一直坚持下来，本来，自己是不会做科研相关的事的，因为……
“亚修。”是父亲，今天到家的时间很早啊。
“是，请问有事吗？”虽然此时父亲并没有直接打开门只是站在门外，转头看到他的影子还是下意识用身体挡住了桌子。
“你还在弄那些东西吗？”打开门走了进来，父亲脸上有些不悦。
“啊，就快完成了。”
“虽然是安奴老师的意愿，我不会多干涉，但是马上要升学考了，你要明白什么是重点。”
“是。”
“考试完后你就到中央建造院去实习，当然那是有考核门槛的，自己去找资料，好好准备。”
“是……”
“明天有个建造展出，是来自外星的一位大师柯布西耶的作品复刻展，他的作品你应该都有了解过，去之前把资料打印好，既然要去学习，就要认真一点。”
“可是……我知道了。”
父亲是一位相当优秀的建造师，是个行为严谨又不苟言笑的人，从小对亚修就十分严格，一直把他当作未来自己事业的接班人来培养教育。亚修是一个身体素质不算特别优秀的孩子，并没有成为优秀战士的资质，而亚修本人对于成为战士也并没有执念，只是按部就班地顺着父亲的旨意成长着，好像不会把事做得很糟糕但也没有什么做得特别好的地方，建造的课程也只是普普通通，一直在父亲强大的光环下，默默挣扎着，身边总是充斥着“完全不像他父亲，也就只有这种程度了”的言语，亚修也努力去试着学习建造，还提出过强化海光石这种让人觉没什么必要的想法，虽然多年来，海光石一直是K14常用的建造类石材，相当坚固耐用，而且美观，但有一个很大的缺陷，就是在寒冷的季节，会出现一定的变化，虽然看不出来，但内部的结构已经发生了形变，所以需要经常检查。
K14本身并非一个十分宜居的星球，她一共有三个季节，寒季，炎季和暖季，寒季的时间有一半左右，当然除去季节性养护稍有些繁琐的问题外，海光石绝对是极佳的建材。当然会提出这个想法还出于一个没有提过的个人愿望，培育出三季都可以盛开的海光石花，那样，母亲就可以每天都看到了。
“比起那种事，你更应该好好补习一下自己的建造设计美学课。”
“是的老师我明白美观也很重要，但我觉得功能应该大于形式，如果不能让潜在隐患完全消除，再好看的外观也是不完美的。”
“看吧亚修，你又在说‘完美’这个词，你就是这样，虽然你总是说尽力就好，可你却在潜意识里追寻完美，要么做到，要么你就会彻底放弃，你总是这么极端，而你自己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或者说，你潜意识就一直在避开提醒自己这一点，这样是不对的，一旦受到一点挫折你就会自暴自弃。”
“抱歉……”
建造展出结束了，亚修打算先去看看母亲，她已经生病很多年了，似乎从自己有记忆起，就一直在医院来来回回，作为医生曾经治愈过无数病人的母亲，如今却只能长期住在医院的病床上。父亲也总是忙着工作，家里越发冷清，印象中总是温柔微笑着的母亲，大概是这些成长时光里唯一能在亚修心灰意冷的时候给予最需要的温暖的人。
亚修慢慢走在中央病院住院楼三层的走廊上，没有什么人的走廊很安静，从窗外透进凉爽的风，看了眼楼下的花坛，还只是稀稀疏疏的草坪和一堆培育用的海光石养料，海光石的花就快要开了。收回目光继续走，在离病房的门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为什么你不能让亚修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呢？”
“难道家乡的建设，不才是最重要的吗？你就别管了，好好养病，不要操心。”父亲的声音是平常不太会听到的柔软。
“你是因为那件事所以才……”
“我不想他走那条老路。现在有安奴老师们的援助，也不需要他。他不过是得到了一点夸赞就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是做科学家的料，这种时候要是不提醒他，他就会自满自大，他根本不明白科学的意义，只是一味追寻认同罢了。”
“那你多认同他一下呢？亚修，一直都很在意你的看法，他觉得自己没有做建造师的天赋，而你又总是很严格，你从来，就没有好好看待过他。”
“没有天分，那就要更加努力，难道我很有天分吗？我也是一步步走过来的，如果他学不会坚持，不管什么事都做不好，我只是想告诉他这个道理。”
“你太严肃了。”
“有吗？”
“试着让语气，柔和一点呢？就像跟我说话一样。”
“他不在意这些。”
“你怎么知道他不在意。来来，练习一下，亚修生日要到了，你要怎么给他祝福呢？”
“啊？不用了吧。”
“来吧来吧。”
“……亚修，生日快乐。”
“还是好严肃，笑一下。”
“亚修……”
“哈哈笑得好勉强哦，对方是你的孩子又不是欠你钱。”母亲的笑声传出病房，亚修靠在门外的墙上，静静听着，实在是想象不到她正看见的父亲是怎么样的表情，能让她这样开心。也许自己来的不是时候，要是自己现在进去，这个欢乐的话题就会结束了，正挪动步子就听到房间里母亲的咳嗽声，一着急就想也没想地推开了门。
“您没事吧？”
刚进去就看到一脸得逞的母亲坏笑着捂住嘴，旁边的父亲也从一瞬间紧张的神色变得缓和。
“骗到亚修了！”
“母亲……你别吓我啊。”
“因为亚修不是差点就要逃走了吗，不这样你肯定就不会进来了吧。”看着母亲一脸无辜的表情，不管是谁都不会生气了吧。
“我没有要逃……我不想打扰你们。”
“展出结束了吗？”父亲又是平常看不出情绪的表情。
“是的，父亲。”
“你看你又开始严肃地提问了。”
“我哪有，这就是平常的提问……”
母亲没有再回应父亲，微微笑着转向亚修，她的眼神温柔而平静，“亚修，等到海光石花开了，为我做一束插花吧。”
“好的。”
很久之后才读懂那个微笑，那时，是母亲在告别。她没有等到那年海光石花开。
结束一天的课程后按照惯例去研究所，亚修有些紧张地等待着自己提交的研究论文的结果。可是没有等来安奴老师，来的是安奴老师的助手，也是亚修的准师兄，总是很严肃认真的样子，总是觉得他才是父亲的儿子，某种程度上真是相似得不行。
“你的论文老师看了，不用再继续了。”
“什么……”
“也停止你做的或者要做的那些实验。”
“可是……”
“这也是安奴老师的意思。”
“为什么？我不明白。”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亚修只好点点头。
“回答。”
“是。”
安奴老师在之后也有跟亚修交谈过，她认为不该把研究重点放在提纯海光石上，这里面有一些潜在风险，尽管出发点是好的。亚修并不是十分明白老师否认这个研究的真实想法，但确实是被她否认了，连安奴老师也不再认同自己了。
“你是亚修对吧？”
“您是布莱克……老师。”
“叫我布莱克就好。我看过你的论文，确实如此呢。”
“嗯？”
“总是会不被人理解呢。可是我能理解你。”
“不，那是我的理论太不成熟了，所以……”
“不是的亚修，你的理论很完美，可是还差一点。”
“但安奴老师已经不让我继续了。”
“你是这样想的吗？这么完美的理论，没理由放弃吧，能够提纯到99%的纯度，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要是做到了，将会有怎样的改变呢，对于建造物寒季养护的问题也能够轻易解决吧。”
这位名叫布莱克的人，亚修见过的次数很少，此前也从未交谈过，只知道他是安奴老师的同门师弟，也跟安奴老师一样，是光之国蓝族精英的一员，优秀的科学家，前不久来到K14作为援助研究学者同安奴老师一起工作——利用本土的能源创造属于K14的“火花塔”。布莱克看起来应该是很随和面善的前辈模样，可亚修隐约觉得他是不可过于接近的存在，像是戴着面具般，无法看清他的真心。
“也许这是有潜在危险性的，并非能够按照理论来，安奴老师是考虑到这一点才……”
“安奴前辈总是很谨慎呢，但她并不明白这个研究的真正价值，明明海光石有更好的利用方式，它有那种潜力，足以改变宇宙的潜力啊，只是需要一把激发出那种潜力的钥匙，就是你，亚修，你不该放弃的，那会是宇宙的损失。”
那一席话确实打动了亚修，当时天真无知的少年，在得到认同后就已经想不到该如何更冷静地做出正确的选择了。于是亚修开始在布莱克的帮助下继续着提纯的实验，地方也换到布莱克的私人实验室，除了他们没人知道这件事。其实在提纯到96%的时候，就已经完全可以改善建造材料的耐寒度了，但布莱克却让亚修继续，不该仅仅走到这一步停下。
“虽然理论上还可以继续，但可能会有潜在风险，不然，安奴老师也不会让我停止。”
“亚修，我想带你去个地方，之后你再决定要不要像我说的做好吗？选择权在你。”
那天他们以境外学习为由离开了K14行星，去了布莱克口中名为“梦想星群”的地方。
许多颗人造小行星，分别隔一段距离分散着，它们大多数成黑灰色，外围萦绕着暗淡的光辉，像是墓地般，散发出死寂的气息，但其中有一颗，被淡蓝色的光芒包裹着，在轻盈缓慢地旋转，像一个漂亮的孩子在跳舞，随着舞姿散落出无数淡蓝色的星粒子，一闪一闪，像水面的粼粼波光，然后在碰到墓地般的黑灰色行星时像是被蒸发一般又瞬间消失。
“抱歉亚修，这次的旅途就当作我们的秘密吧。”一路上被封闭了视觉，亚修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好的，布莱克老师。但这些是什么？”
“嘘——比起我来描述，你自己去感受会更好。”说着就示意亚修走进去，去那颗淡蓝色的行星。
一无所知的少年，带着对老师的信任，并没有太多不安地走了进去，只是一瞬间，似乎就理解了这颗星星被创造出来的意义。
在那里看到的，是虚幻，是想象，是自己一直渴望得到的东西。
这个世界充满了淡淡的蓝色光辉，好久，没有这种放松的感觉了，场景似乎是在曾经的家里。
逐渐清晰的画面中，母亲在院子里为花浇水，那是她最喜欢的海光石花，记得她曾经说等她有时间了，就把院子里种满鲜花，如果实现了应该就是这样的场景吧，真的很美。突然从自己身旁跑过去一个小孩子，在她面前停下，她笑着蹲下身抱住他。
一旁在座位上的父亲看着他们笑了，小孩子又跑过去，开心地说着他得到奖状的事，他摸了摸孩子的头，说“不愧是我的孩子”。
这些明明都没有存在过，却像真的一样，亚修想继续跟他们说点什么，但周围已经变成了纯白，那些场景都淹没在其中，母亲站了起来，像是在看着这边的自己，那个熟悉的微笑也一点一点消失不见。
“你看到了什么，亚修。”
“该说……像梦一样真实呢？还是一样虚幻呢？”
“亦真亦假，看你怎么定义‘真’。”
“我知道场景是假的，人也是假的，可是那种感觉，却像真的一样，但也许是自己的误解，毕竟我从来没有经历到过那种场景。”
“那是什么感觉？”
“大概是……幸福吧。”
“亚修，如果可以，你会选择永远在里面吗？”
“我……不知道。”
“你只是看到了一小部分，梦想星还能给你更多，但她现在还不成熟。”
“梦想星……”
“我试过很多种行星物质来创造她，但使用过的物质，能量都有枯竭衰败的一天。你也看到了，那些黑灰色的死星，都曾经拥有过这样漂亮的淡蓝色。”
“因为……纯度不够？”
“这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是，那些物质本身就不是真正适用，就算提纯到100%，还是会很快死亡。”
“你相信海光石就可以？”
“我愿意相信，但需要纯度极高的海光石，跟其他物质的提纯方式不一样，不过也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净化，这是与生俱来的能力，能做得到的人，宇宙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安奴前辈。”
“安奴老师？”
“第二种就是通过完美的中介提纯，亚修，你可以做得到啊。”
“就为了制造这种像玩具一样的虚拟空间？”
“不，当然不，她可以做更多，也许，她可以照亮整个宇宙啊。”
亚修没有理解亦没有相信那个可以照亮整个宇宙的说辞，或许布莱克在里面看到了某种美丽的世界，看到了更伟大的理想实现的场景，就算真的存在，能把其创造出来的可以是任何人，但怎么也不会是自己。
得知母亲病危是在升学考之后的假期里，亚修正在布莱克的实验室。
到医院后见到的是父亲憔悴的脸，很少见到总是意气风发的父亲会有那样疲惫的状态，仅仅一天里就老了许多。他坐在手术室外面的座位上，看见亚修，并没有多言，微微转头示意他坐在自己旁边。不知道等了多久，手术室的灯灭了，被推出来的母亲，整个人毫无生气，计测器核心的光已经完全暗淡，亚修意识到，那再也不会亮起来了。
母亲的葬礼上，很多人为她献上白花，那些是献给总是待人和善又温柔的母亲的思念和感谢，她曾经是救人的天使，现在却没人能就救得了她。亚修把自己的花轻轻放在母亲交叉相握的双手中，回想起母亲跟自己说的话，“希望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更希望亚修能得到幸福，就算有的事做不到也没关系，能够在拥有的时间里过好每一天就好了，去做你认为对的事吧，我永远爱你。”
“亚修，你相信平行世界吗？梦想星做得到啊！”
“可她不能让死去的人复生。”
“什么是生呢？如果她能让你体会到‘生’的感受，那生的定义就没有那种重要了，来吧，亚修，我们可以活在这样的世界啊。”
“但那是假的……不管那里有多美好，终究是梦而已，还是会清醒不是吗？醒过来那一切就都会消失了，跟不曾存在过一样，只会留下痛苦，那究竟有什么意义？”
“所以我们才一直在追寻完美的梦想星啊，那时候就不会有痛苦了，里面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永远的幸福。”
“这个世界，既不存在完美，也不存在永远的幸福。”
“正因为不存在，才要去创造啊。”
如果美好却虚幻的梦不会再醒过来，那是不是就算是“真实”了？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16亚修的过去，淡蓝色的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