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乍起》十月暮

13、风乍起（十三）

　　五月的一天，许子修正式成为事务所的合伙人，他上台以后第一件事就是以事务所事务繁忙为由，停止了苏谨言在正阳的法律顾问工作，在会议上许子修宣布了这件事，苏谨言自然是不同意，她好不容易渐渐地接近了程少谦，哪能前功尽弃，可会议上又不好反驳什么，只好等到会后再跟他商量看看，能不能找一个合适的理由继续。

　　散会后，她就去了许子修的办公室，他正在通电话，苏谨言无心偷听，于是准备离开，转身的时候恰好听到了“苏小姐”几个字，苏谨言心里大叫不好，再一听，果然应了她的猜测，他果然是在跟正阳的人通电话，只是不知道是郭经理，还是何清，或者，是程少谦。如果是郭经理还有补救之策，可若是程少谦，估计这是就这样定案了。

　　终于等到许子修挂掉了电话，她刚抬步准备进去，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走到稍远一点的地方，拿出手机，看来许子修的电话是打给程少谦的，按了接听键。

　　“苏小姐果真是人忙事多吗？”听着含有讥诮之意的问话，苏谨言能想象到她他那不屑一顾的样子，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又接着说：“还是苏小姐找到了更好的东家？”他顿了一顿：“其实，你何必费这么多心思，又是接近郭经理，又是接近许子修。”

　　苏谨言的心猛地一提，她明明很隐蔽，每一步都有合适的理由。只听他幽幽地继续说：“苏小姐的确长得倾国倾城，不过这样到处吊男人胃口，不嫌累吗？”苏谨言吊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程董什么意思？我听不懂。”“我的意思是，与其广撒网，不如沉下心专钓一条大鱼不好吗？”“那您说，哪条是大鱼呢？”“正阳董事长怎么样？”

　　苏谨言终于想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去找许子修，“许总，我工作年限尚浅，正阳的工作的确会增长我的阅历，而且正阳也是一个相当大的集团，担任他们的法律顾问，在履历上也会更好看一些。”许子修愣了一下：“增长阅历也可以去许氏集团，跟正阳应该也是不相上下。而且，现在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正阳的工作现在还没结束，手上有几个案子也在跟进，我不想做一个有始无终的人。”许子修放下手里的笔，抬头定定地看着她：“为什么非要去正阳？”苏谨言迎着他的目光：“就像我说的那样。”两个人就这样互相注视着，良久，许子修终于低下头。

　　自从上次在电话里说过之后，程少谦倒真像追求她一般，约她出去吃饭，出差有时也会带着她。但他们出去吃饭总会被别人看到，一起出差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会传得大街小巷都知道，苏谨言总觉得他是故意让别人知道的，他们每一次的约会，都像作秀一般。人前他对她尊重体贴，人后看她的眼神都仿佛她是最卑贱的一粒尘埃，动不动就说：“你不就喜欢跟有钱的人谈恋爱吗？只要有钱，其他的你管那么多干什么。”的确，他在金钱上对她很大方，隔三差五送名牌包，名牌的衣服，所以外人都说他对她极其宠爱。这样也好，最起码他不会知道她真实的意图，所以在程少谦面前，她也尽量表现得爱钱拜金。

　　程少谦打来电话：“晚上陪我去参加一个酒会，穿得好看点。”没等她答复就挂断了电话，苏谨言也已经习惯，反正他似乎越来越不把她当人看了，简直是他的奴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苏谨言看一看手表，快到下班时间，把桌上的资料整理了一下，打开门准备回家，一开门，许子修就在门口杵着，看样子站了有一会儿了，苏谨言惊讶地看着他：“许总，怎么了？”许子修用手指指她的办公室，示意进去说。

　　许子修的嘴巴动了动，又闭上了，抿了抿嘴唇，艰难地措辞：“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跟程少谦交往吗？”随即又补充道：“当然，这是你的私事，我这样问是冒犯你了。”又迟疑了一下：“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说。”苏谨言低下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换成浅笑盈盈：“因为他优秀成功，又多金。”许子修显然不相信她的话，苦笑着说：“我在你眼里就这么笨吗，会相信这样的说词？上次你非要继续担任正阳的法律顾问我就觉得奇怪，还是说，你连敷衍我也不屑？”苏谨言只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许总，我们并不是太熟，可能您对我有误解。”许子修像被噎着了一样，许久才又开口：“我也符合你说的条件，你可以考虑一下我。程少谦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没那么简单。”她当然知道他不简单，要不然她又何须以命相搏，对许子修的厚爱她也只能感到抱歉，她不能把无辜的人拖下水，所以只能硬起心肠：“许总，你在我面前这样说我的男朋友，似乎不太合适。”“抱歉。”许子修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程少谦成天给苏谨言送衣服送包，今天送来的名牌衣服里，有几套晚礼服，苏谨言挑了一件淡蓝色的，带上了他送的钻石项链，她对着镜子里的人笑笑，她果然是个拜金女了。

　　苏谨言到了才知道这次的酒会，就是正阳自己举办的，因为之前的大单，说白了就是庆祝会，跟正阳有生意往来的几乎都来了，她挽着程少谦的手臂，跟这些商界大佬们寒暄，其实她很讨厌这样的场合，一个个都衣冠楚楚，背后全是一张张虚伪的面孔，以利相交，今天还跟你兄弟长兄弟短，明天为了利益就能背后给你捅刀子，这样的事情，她听得多了，也见得多了。大厅里放着柔和的背景音乐，大家都在借机结识新朋友，巩固老朋友，有的放下香槟杯，到舞池中央跳起了舞，苏谨言觉得气闷，趁着大家都不注意，悄悄地退到了门外。

　　已经是六月了，天气已经炎热，晚风里也带着白天奥热的气息，苏谨言沿着假山绕了一圈，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找了个位子坐下。远处草丛里传来唧唧的虫鸣，还有远处池塘里隐隐约约的几声蛙叫，弯月如钩，星河璀璨，这里和屋里仿佛是两个世界。屋里的音乐声越来越弱，人声也几乎微不可闻，应该是程少谦致辞了吧，她得赶紧回去，如果在这个时候，众人找不到她，不知道会有什么流言传出来。苏谨言提着裙摆从石头上站起来，向灯光大亮的地方走去。

　　程少谦果然在发表感言，众人时不时一阵鼓掌喝彩，她在大家身后，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站定。程少谦总是这样一副运筹帷幄，成竹在胸的样子，任何女人看了他可能都会芳心暗许吧，他为什么偏偏看上她呢？这个问题这些天一直使她困惑，而且看他的样子，也并不是欣赏她才跟她交往。

　　“我要感谢我的女朋友，她的出现，是我生命里最幸运的事情。”大厅里一下子静了下来，程少谦向她的方向走来，大家都微笑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苏谨言觉得有些手足无措，她直觉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程少谦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盒子，打开，里面的钻石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着夺目的光，程少谦单膝跪地：“谨言，你愿意嫁给我吗？让我永远好好照顾你。”“照顾”两个字说得尤其重。

　　霎时间，众人鼓掌欢呼喝彩。程少谦的话听起来那么深情，一副虔诚的模样，但眼睛里的不屑却是掩不住，也许是根本就不想遮掩吧。曾经也有人跟她求过婚，在郊外的夜晚，有悠悠的陶笛声，有如水的月光，有她心上的那个人。苏谨言深吸一口气，伸出右手，粲然一笑：“我愿意。”程少谦眼里有了然于胸的得意，脸上却是一副紧张期待过后的激动神色，跟他在一起，自己估计也会变成很优秀的演员。程少谦给苏谨言戴上戒指，握住她的手站起身，顺势把她拉进自己怀里，一手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吻了上去。外人看起来或许会觉得这是多么深情的一幕，可苏谨言的下巴疼得都快要碎了，她认命地闭上了双眼。今天的晚宴因为有这一幕，变得更加火热，大家似乎都受到了激励一般，原本还维持着礼节的男男女女，渐渐地暧昧不清。大家都很自觉地把舞池中央的位子让给了程少谦和苏谨言，今天跳的是慢舞，比起上次，苏谨言要从容了许多。

　　舞池里都是双双对对，这让苏谨言瞥到了站在角落里的何清，独自一人站着，怨恨地看着苏谨言的方向，和当下的气氛是那么格格不入，苏谨言想要看仔细些，程少谦正好拉着她转圈，等她在定下神来再看的时候，已经没有人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