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他为何那样》时时雨

12、初心

　　甘棠很执着地掩埋自己，一心一意，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她如同着了魔，忽视了身边的存在，也忘却了自我，思维、意识全部集中在一个点上。像是走路的人，走着走着，拐进了一条小径，而这条小径通往的是悬崖上的钢索。

　　没有退路，她摇摇欲坠。

　　如果此刻面前有一面镜子，她就可以看见可怖的画面。一张惨白的脸，放大的瞳孔，流满冷汗的额头，一切昭示生命力的东西都在流失。

　　也许真的有一个平行宇宙，在那里她已经死了。而现在剩下来的这个甘棠，也只是苟延残喘。

　　唤醒这场噩梦的，是下课的铃声，校园开始变得嘈杂。
　　甘棠找回意识的瞬间，腿部的麻意和大脑的眩晕就一起向她袭来，甘棠支撑不住跌坐在了地上。

　　缓了缓，甘棠坐在地上苦笑。

　　又发作了。多么久违的感觉啊，哪怕只有短短的十几分钟，回想起来却让她止不住地冒着寒意。

　　从前那些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在忘记自己的存在的日子，甘棠到现在都记忆犹深。它们尘封在心底，轻易不会打开。
　　有好几次，她像是被遗弃在这世上的孤儿一样，茫然无助地站在大街上，被汹涌的人潮淹没。

　　她想不起来发病的过程，每当找回意识时，人已经来到陌生的地方。

　　甘棠太清楚她病发的契机是什么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但如果非要追问当年，甘棠当下不会有任何回答。

　　在树丛里又坐了很久，整个校园重新归于平静。
　　甘棠还不想起来，不想回到那个理智却荒谬的世界，只想放任自己待在这里。

　　花园里有一点细碎的声响，那一点点响动很快就消失了，闭上眼的甘棠的世界里，只剩下夏日晚风轻拂过树梢的声音，温柔缱绻，舒服得让人昏昏欲睡。

　　“棠棠……”
　　有谁在呼唤她，轻柔低缓，带着无限的怜惜和珍爱，她竟然值得这样的对待吗？

　　“回去了，棠棠……”一声又一声，不知疲倦那样。
　　甘棠终于睁开眼，她不敢抬头，把自己最脆弱的神情展现给别人，她从未想过有这一天。可是，召明泓就站在那，站在她面前，长身玉立，穿着校服长裤，执着地等候着。

　　抬眼，他迎着夕阳而立，傍晚余晖雕刻他的脸庞，那眼中发着光，饱含柔情，嘴角向自己弯成一个温暖的弧度。
　　甘棠看着看着，忽然落下泪来。意识到什么，她惊慌地要去擦那泪水，只是泪水止不住得落下，越擦越多，根本不由她控制。

　　不！偏偏这个时候！快停下来！

　　召明泓只觉得心痛到无以复加，大踏步上前，按住甘棠在脸上胡乱擦抹的手，把她整个人都拥到自己怀里。
　　“没事的棠棠，想哭就哭吧。”

　　—

　　召明泓和甘棠坐在回家的车上，看着窗外景色飞逝，城市夜晚的霓虹灯渐次亮起，努力想要映照出一个喧闹熙攘却温暖的世界。
　　那些归家的人看到这样的景色，此时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呢？

　　召明泓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此时浑身的血液尚未平静，滚烫得令人发指。甘棠的手，从他牵上的那一刻开始，到现在也没有松开。

　　那时候，甘棠一声不吭，被他按在了怀里，好像不再哭泣，但衣衫轻薄，温热的湿意在肩膀上晕染开，烫得他心中一颤。
　　夜幕降临，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尽管浑身血液仍在为她燃烧。他一下一下地轻轻安抚她，“回家了，棠棠。”

　　甘棠不说话，停止了哭泣之后，就变成一个没有灵魂的假人，手被他牵着，任他摆布。两个人坐在车上的后排，四周没有人，沉默来的比以往都让人难以忍受。

　　又到达了一个站，车门打开，召明泓心底涌上来一股冲动，飞快地拉上甘棠冲下了车。
　　两个人刚跳到地上站稳，车门就在身后徐徐关闭。
　　甘棠这才像找回了一点灵魂，抬眼看向召明泓，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

　　“走走看吧棠棠，就当散散心。一直在原地打转，你会消失的。”
　　召明泓左手牵着甘棠，并不看她，只是拉着她大踏步向前。在昏黄的路灯下，拉着她从一个光明走向另一个光明。

　　结果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了几分钟，甘棠说：“我饿了，找找吃的的吧。”
　　召明泓笑着应道：“没问题，我的公主。”
　　甘棠闻言缩了缩手，想要把手抽回来，召明泓反而握得更紧、更紧。

　　最后两个人进了商场随便吃了点东西。出门的时候，甘棠的视线稍微扫视了一下四周，突然就停住了脚步。
　　那是，跳舞机。
　　刚好在另一头，所以他们过来的时候没看到。但它确实在那里，鲜艳的外观和动感的节奏，吸引着路过的人上去一试。而事实上，也有很多人跃跃欲试。

　　召明泓看她停住，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顿，缓缓笑了。
　　“还记得吗，棠棠？”
　　甘棠转头看他，还未作出反应，召明泓就又开了口，仿佛她回答与否都不要紧。

　　“以前我刚认识你的时候，知道你跳舞很厉害，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个厉害法，但总归是很厉害就是了。就想着，让你去跳舞机上试试，看看得分怎样。反正你是我的朋友，我朋友厉害就是我厉害，我是这么想的。”

　　“后来你知道了，但无论我如何请求，你都不去。我想不明白。就放狠话说，你不去就再也不是我朋友了，我再也不给你伴舞捧场了。”

　　说到这里，召明泓停下来笑了一声，甘棠脸上也浮出一丝笑意。
　　“我以为怎么样你都要服软了，毕竟那个时候我天真地以为我们友情还是有点分量的。但是没想到，你听了之后很生气很生气，头一次冲我发火，狠狠地骂了我一顿。”

　　召明泓声音渐渐低下来，看向甘棠，甘棠和他对视了一眼就飞快地移开视线，再不看他。召明泓却不允许她这样逃避，不由分说牵起她的手，一步步拉着她朝跳舞机走去。

　　“你教训我说，舞蹈虽然带有表演性质，但舞者本身本不是为了表演才去跳舞的。舞蹈之所以表演是因为美，为了展示美，除此以外的舞蹈，什么都不是。所以你拒绝去玩跳舞机，拒绝我。后来这件事成了禁忌，我在你面前提都不能提。”

　　现在在玩跳舞机的是一个外行人都看得出来舞跳得不错的女孩子，全身上下乃至头发丝都十分融洽协调得舞动着，给人以愉悦的观感，以至于很快跳舞机前就站了不少围观的人群。
　　一曲终了，跳舞机给出了很高的得分，围观的众人纷纷鼓掌，女孩向大家挥了挥手就离开了。一下子，跳舞机又空下来。

　　只不过刚刚那样热火朝天的舞蹈，也吸引了不少想要尝试的人。

　　这时，三四个还穿着校服的小女生从人群中挤出来，嗓音清脆稚嫩，看起来像是小学生。几个人有些怕生，细白细白的脸上抹着红晕，但有两个人还是毅然脱下书包，站上了跳舞机。

　　跳舞机的踩键对她们来说还是过于宽大了。不过两个女生好像并不介意。她们很认真地选自己喜欢的舞曲，很认真地在做好准备……

　　“棠棠，你看，那像不像你？”
　　召明泓和甘棠走近来看着那几个小女孩。

　　“当年我刚刚认识你的时候也是这么小一个，细细的胳膊腿儿，却能在舞台上展现出超越年龄的爆发力。我第一次见，就已为之震撼。因为那实在是不可思议，也实在是太美好了。”

　　召明泓说话的同时，那边小女生们开始了跳舞。

　　一开始是一阵手忙脚乱，脚踩对了舞键手就无意识地左右乱挥，手管好了脚又不知道该怎么动，看得围观众人都忍俊不禁。
　　不过，那两个小女生应该是有一点舞蹈基础，一旦适应了舞蹈机的速度，马上渐入佳境，越跳越自然，鼓励的掌声也适时响起。

　　她们穿着再普通不过的校服，洁白上衣和运动短裤，走入人海，她们就会成为街头随处可见的学生群体，不会引起任何的关注。
　　但此刻，或许因为热爱，因为好奇，又或许是其他的小小心思，她们站上那个流光溢彩的平台，在陌生人的注目下，勇敢地展示自己。那件随她们身体舞动而纷飞的白色上衣，成了许多人眼中，耀眼的证明。

　　舞蹈结束，舞蹈机给出的得分竟然还不错，女孩们欢呼一声抱在了一起。

　　甘棠被召明泓牵着手，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她的双眸异样的干净，完整的倒映着女孩们的身影，一滴泪无声滑落。

　　“舞蹈啊，它是能给人希望的东西呀，棠棠。”

作者有话说

　　感谢您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