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径通幽》运浮

4、"离婚吧”

　　贺明杨余光瞥到右方动静，脖子僵硬地扭转，看到停住脚步原地站立的人。

　　长了一张完全符合他审美的漂亮脸蛋，穿着自己身上这件相似的情侣羽绒服，跟今早差点让他英年早逝的女人唯一不同的一点就是，那一头很有质感的米灰色短发。

　　这也导致了她周身的气场变得让人不敢攀近。

　　“你还要保持这样多久？”裴善听见自己的声音冷的掉渣。

　　贺明杨听出那标志的嗓音，才敢确认了对方。反应过来，连忙收回手臂，往旁边一退，跨出原本的距离两米远。

　　被忽视的戚小小：就很离谱。

　　裴善见此不再犹豫，转身就走。后面的人迅速追上她，单手握住她的手臂，张嘴就是一句自爆：

　　“你听我狡辩——”啊呸，不是。“裴善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贺明杨急的忘了今早两人“仇恨”，又或者可以说，在裴善面前他一向都是这么低声下气。

　　她低头给江奈月发消息，告诉她自己先回家了，路上开车注意安全之类的，另一只手臂也没工夫甩开他，只是边走边说，“不是我想的那样？我以为你只是撑着墙保持平衡，不小心壁咚了那服务员，这么说的话.....”

　　找到停车位，她双腿在车门前停住，侧身仰头用平静的目光与他对视。

　　然后接着刚才话：“....倒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停车场的灯光照亮贺明杨的脸，出门的之前还是显乖巧的顺毛造型，出去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搞了个定型的背头，脸上也好像用了化妆品，遮盖住了她清晨的杰作。

　　出神地望着贺明杨，感叹终究是逃不过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时间不仅让清贫的人已经变得富裕。

　　曾以为的爱情，也在某些她不曾注意到的时光里化为泡沫。又或许当初都是她的一厢情愿也说不定，他的告白本来就是玩笑成分居多。

　　即便是青梅竹马，也会迎来说再见的时候啊。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致使了贺明杨观察到她的神情晦暗不明。
　　他心里莫名难受，慌张开始蔓延，喉结滚动想继续解释，开口却嗓音干涩：“我出卫生间脚底下不小心踩到什么，鞋滑了一下，那个女孩我不认识，真的就是巧合，从拐角经过了我的前方，这才会让你看到那一幕。”

　　更戏剧的是，刚说完一大句话，旁边有人走过，手机铃声响了“他只是经过你的世界并没有停留....”

　　谢谢帮忙，大可不必。

　　裴善没什么回应，没有说相信，也没有说不信，打开副驾车门，把车钥匙扔给还呆站着的人。

　　“回远山公馆吧，你来开车。”

　　“啊哦，嗯。”他稳稳接过抛过来的钥匙，听话地跑去开车。

　　一路无言。

　　等红灯的时候，贺明杨小声问她，“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好几秒过后，她嘲讽道：

　　“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张嘴还想再解释几遍在普林瑟的乌龙，直到她说出相信为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累的睡着。

　　叹了口气，还是闭上了嘴。

　　也不是不相信贺明杨的解释，她在意的是，看到的那一幕，并不能当做完全不在乎，甚至还有点想哭，就好像已经预想到了以后贺明杨出轨的画面了。

　　她陷入了一个怪圈，贺明杨肯定是喜欢过她的，但是这份喜欢她确定已经感受不到了，领证是突发奇想，年轻气盛，天真的以为能够绑住这个人，也不是没有过恩爱的日子，只是那段过去像流星一样抓不住，消逝得很快。后来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她在这个家一天，他就很少回来跟她一起住在一栋房子里，他如此明显的抗拒和她一起生活。

　　大学毕业后他没有考研读博，用存下来的小钱，跟圈子里的朋友合伙开了个娱乐场所，在消费高昂的繁华地段里名声不小。

　　但他没有繁忙的工作内容。

　　只可能是故意避着她。

　　爱不是一瞬间消失的，只有她才得知。

　　车停在车库，她下车也没等，直接往楼上走，没多久贺明杨像个尾巴一样跟在后头。

　　到家后，裴善坐在桌前的红木椅上，面无表情看着站在一旁的贺明杨，两人谁都不想先开口，一个在等对方的保证，另一个低头看地面，双手在裤兜里捏成拳头，心里瑟瑟发抖，想着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要不我给你跪下吧。

　　肚子里打好草稿是一回事，可说出来的话又是另一回事：“要不，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话音刚落，视线瞟到椅子上的人脸色阴沉了几分。

　　贺明杨：“....”一时间不知道该笑还是哭，笑是看她变了脸色是否意味着她并不是什么都不在乎的，该哭是因为明明人生很多种路径，偏偏他选择了困难模式。

　　他真想打烂自己这张嘴。

　　想再说明白点，他其实是怕他出现在她面前碍眼惹她不高兴。

　　她倏地站起身走回房间关上门，房子内里隔音不是很好，里面传出翻动抽屉的声音，两分钟后她出来用力朝他甩了一脸的纸，声音带有不易察觉的颤抖，“离了吧。”

　　最后掉地上的一页纸上，离婚协议书五个字明显且刺眼。

　　什么心情都一扫而空，这下贺明杨真慌了，“我错了，不对！我没错，不是我的错，要我说多少遍你才相信刚刚那是个意外。”他真诚恳求，恨不得手脚并用来说明清白，脸也涨的通红，可接触到裴善的眼睛，一下子降温，是.....

　　写满了冷漠。

　　不知道是受到刺激还是什么原因，直接口不择言道：“还是说你把这东西早就准备好了等我上钩，或许我有没有变心对你而言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早就后悔跟我结婚现在已经不要我了是吗？”他咬牙切齿，用最凶恶的表情说出最委屈的话。

　　裴善怀疑自己看到了幻觉。

　　少年时期的贺明杨像灿烂的阳光，总在不知不觉照亮着身边的人，行事肆意张扬却不过分。

　　永远都是朝气蓬勃。

　　虽然学习不是很专注，唱歌画画篮球等课外爱好倒是每一件都十分擅长，也因此招蜂引蝶的很。

　　现在变成这样子，呵呵，算是贼喊捉贼吗？裴善不禁带有恶意地想，嘴上轻描淡写地回复他：“随你怎么想。”

　　她无疑是生气的，气的她差点忍不住把人踩在脚底下的冲动，气话说出去也不好收回，眉头皱着没管他还有什么反应，回房间反锁了门。

　　贺明杨还在客厅大声放狠话：“裴善，我告诉你，这婚我是不会离的，而且我还要告诉你父母跟我爸妈，让所有人都知道！”

　　房间里没有书桌，就是很单纯的大卧室加一个卫生间，裴善寻思着晚上睡觉之前在网上买个吊椅，她有轻微洁癖，没洗澡换衣服不会坐床边，转了一圈只好去卫生间坐在马桶盖上放空自己，直到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门被人关上嘭的一声，把她惊醒，叹息一声之后拖着疲惫的整个人，准备淋浴。

　　如果双方父母知道了这件事，估计就很麻烦了。即使感情不再，只要双方并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过错伤害，也会被劝说再好好培养。她不想去应付这些事，心里没底，贺明杨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领证是她提的，当时也是真心喜欢贺明杨，或许还谈不上爱，童年到成年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汇聚成了一面厚厚的滤镜，蒙蔽了双眼。

　　干的傻事。

　　贺明杨出门并没有走远，到自家车库，坐进车里，什么都不想思考。

　　手机振动打破宁静，他麻木接通，“喂——”

　　“喂明扬，你人走了？”

　　“嗯，先回去了。”

　　“哈哈，本来严域说看到裴善来接你我还不信，那小子说裴善穿了一件你前几天穿的全球限量的卫衣，他眼馋很久了，还想着让我跟你说说等你穿腻了别扔，他回收，他不知道你俩扯证的事，我也就没提，随口应付一句裴善自己也有一件，你是没看见啊，他那眼睛放光的，说不定还要找你老婆要回收呢。”

　　“让他滚。”心情不好，连带着语气也有些冲。

　　对面的白峻晗明显一愣，平时跟贺明杨开开玩笑什么的，也没见他情绪这么激动过，就算是骂人也是带着笑，大大方方的。

　　怎么，今儿个状态不对啊。

　　“明扬啊，有事别憋着，跟兄弟说说。”

　　贺明杨平复了一下心情，缓和语气，“没事，我忙先挂了。”没给白峻晗反应的机会点了挂断。

　　今天发生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重现，早上跟裴善的打闹，她脱力坐在桌边微笑看着他煮面，吃面时对他的夸奖，再到普林瑟碰到误会，车前的凝视，最后画面定格在她说离婚的表情。

　　冰冷地好像跟他毫无关系。

　　车内昏暗，他感受到一阵心悸，缓缓趴在方向盘上，脸埋在羽绒服间，庞大的孤寂和焦虑笼罩着他，没有人看见，也不会有人知道。

　　他默默啜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