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拂海》白骨化风

5、意外初见

　　从人声渐沸的烤肉店里出来天已经彻底黑了，若不是城市里的灯光太过炫目而杂乱，罗宇宁相信他们肯定能看清很多星座，而不是像现在只能看清悬月温吞的轮廓。

　　因为离酒吧不远，几个人借着夜晚已经不那么燥热而是透着些许凉意的清风一路步行往那里溜达。一路上不时能看见熟人，祁峰和傅青岚都是很正常地点头示意或是‘嗨’一声简单三两句话算作打招呼，就罗宇宁跟个猴精似的夹在俩人中间一只胳膊搭着一个人嘻嘻哈哈，碰见认识的人更是人来疯。傅青岚和祁峰也难得好耐心由着他去，明知道大学同窗的时光很快就要被推着赶着走到尽头了，舍不得是真的舍不得。所以给彼此更多一些的纵容也算是某种自我慰藉的挽救吧。最后还是罗宇宁迫不及待的跳上台阶推开酒吧的门，正巧爵士音乐的萨克斯吹响了最高潮的音符，众人沉醉。

　　“钟哥！”

　　吧台里正把酒杯放进抽屉里的钟浩轩温声抬起头来，不出所料是罗宇宁，大着步子把祁峰和傅青岚甩在身后。

　　“好长时间没见了。”钟浩轩把衬衫的袖口网上挽了挽露出骨节凸起的手腕，半拄着操作台笑应着罗宇宁：“你小子忙什么呢？”

　　“真让你说着了，还真是忙得要死。问问这位你就知道了。”手指点了点酒单上的石榴特调，罗宇宁嘴角往傅青岚的方向一撇，钟浩轩自然会意，朝傅青岚一笑，手里摆弄调杯的动作不停：

　　“快毕业了，课还那么重？”

　　“在忙毕业汇演的舞剧，时间比较紧。”

　　“还是冰黑啤？”

　　傅青岚点了点头，钟浩轩突然笑出了声：“你才多大年纪，怎么小老头子似的。”

　　“喝啤酒就是老头了？”

　　“喝啤酒的当然不都是老头，但一脸严肃地喝啤酒肯定是老头。”把调好的酒往罗宇宁面前一推，钟浩轩转身从冷柜里拿出啤酒起开放到傅青岚面前，伸出还沾着冰凉水汽的手捏了捏毫无防备的傅青岚的脸，“老头都比你乐呵。长了副秀色可餐的模样，老拉着个脸像什么样子，浪费资源。”

　　被‘偷袭’了傅青岚也不介意，反正也已经习惯了。耸了下肩眨眨眼睛淡定地接过啤酒坐在凳子上，弯蜷着的长腿露出白皙的脚踝，另一条则随意地垂着，上身则因脊背挺直而显得修长。灌下一口酒，冰凉的麦芽酒花的气息直直撞向舌尖又涌进鼻腔，气泡集中爆裂的强烈刺激令人上瘾。眯起眼将被呛出的眼泪缓缓收回，傅青岚听到钟浩轩低着声音在他耳边：

　　“你是真的不知道从你进门开始有多少男男女女的眼睛往你身上瞟吗？”

　　“他们爱看谁是他们的自由，我也不能把人的眼睛蒙上。不过是看而已，我又不会缺胳膊少腿。由他们看吧。”傅青岚又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酒，眼睫半垂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扬起的脖子喉结滚动看得人心尖跟猫挠似的。钟浩轩低低笑了一声。傅青岚的自恃是刻进骨子里的，就因为他表现出的根本不是优越或炫耀，而是冷漠。对周遭的热忱都熟视无睹是最高级的骄傲。

　　“为什么不接受，不尝试呢？你明知道只要你点点头就能拥有无数人都梦寐以求的。真是搞不懂你。”

　　钟浩轩说的没错，傅青岚当然知道自己总是会吸引诸多的爱慕者，即使他什么都不做，只凭着这身皮囊。但他却也真的对所有或汹涌或连绵的关注提不起兴趣。罗宇宁甚至一度怀疑他性冷淡。也许他真的冷淡，只不过不是任何功能上的，而是在等让他心口轰然作响的感觉。无论是初见的刹那，还是久处后的某一时刻。

　　因此他一直维持着诡异的平衡。既封闭又敞开，既冷漠又期待。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有多矛盾，在钢丝上行走又是多疯狂而痛苦的事情。而他固执到乐此不疲。

　　不急不缓地喝着酒，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空气里有酒精混杂着香氛的气味很容易让人沉醉，舒缓的爵士乐舒缓着都市动物总是紧绷的疲惫神经。人们轻声说话，变成细碎的背景音掺杂在歌词里。傅青岚享受着灵魂松动游离的感觉，就连身侧木楼梯上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也没让他分神。右脚尖随着隐约的节奏轻轻点地，手臂拄着宽大的木质吧台，眼神因放松而有些失焦，尽管占比微小，但也不排除酒精的作用。顾谨成和人从楼上下来一抬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傅青岚，让他的呼吸顿时一滞。

　　祁峰第一个认出了顾谨成，叫了声‘成哥’众人才纷纷回头。顾谨成目光扫过傅青岚微微浮着红晕的面庞心重重地跳了一下。如果不是还有顾忌只能强忍下来，顾谨成真的会毫不犹豫地吻住那双红润的唇瓣。一一和顾谨成打过招呼，几个人免不了好奇看向站在拐角处的人。那人站在阴影处看不清晰，只能判断出身形在男人中也算是高大，深蓝色的西装剪裁得体，手臂弯起处的褶皱令人想起希腊雕塑里的线条。

　　傅青岚在心里默默下了定论，这个人必定不简单。

　　“介绍一下，”顾谨成给身后的人让开位置，“这是我的学生，祁峰，罗宇宁，傅青岚。这位是星罗娱乐的闫总。”

　　一只擦得光洁的皮鞋踏进众人的视线里，看清对方模样的瞬间三个人都有些惊愕。男人头发梳得整齐，五官可以说是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帅气俊朗，可面庞与眉目的轮廓又格外的凌厉，无论是高挺的鼻梁还是绷紧的下颌，抿着唇不做表情时更给人一种因冷漠而划开的如有川壑的距离感。尤其是那双寒潭般的眼睛看向你的时候更是令让人会下意识地无措，无论是因为紧张还是畏惧。

　　很明显有这种感觉的不止傅青岚一个人，站在他身侧的罗宇宁不明显地向另一侧挪了挪，哪怕快要和祁峰贴上了。傅青岚倒觉得即便这人的气质冷淡倒也不至于避之不及，毕竟他可没忘了这个人的名头。

　　“久仰闫总大名，幸会。”

　　“你们几位我倒才真是久闻呢。”闫瀚磊似是无意但早已经把傅青岚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或者说是从方才二楼的远观变成咫尺方寸的近查。也是凑巧，他在二楼的位子正好可以将吧台尽收眼底，所以从傅青岚一进门开始就已经浑然不觉地落入了他的眼底。不过要是没能这样近距离地相遇，他还真是要低估了青年人长了一副怎样精致的脸蛋，和那氤氲了酒气的双眸有多撩人。听了顾谨成的介绍，闫瀚磊剑眉微扬倏忽了然。看来他的老朋友不吝夸赞的遣词还真没夸张呢。

　　“早就知道你们顾老师有几位得意门生，原本以为得要演出结束后才有机会结识，没想到今天就先遇到了。真是缘分。”

　　傅青岚顺着话茬道：“闫总也会莅临观看我们的演出吗？”

　　“当然，我和你们顾老师是老朋友了，朋友之邀却之不恭。况且能观看贵校同学们的演出也是我的荣幸。”

　　“您太客气了。”傅青岚看了一眼顾谨成，顾谨成转过身伸手揽着傅青岚的肩膀拍了拍，朝闫瀚磊道：“也不是让你白看的。我这些学生们可是个顶个的优秀，你可得擦亮眼睛啊。”

　　“那是当然。”

　　在场所有人皆明白顾谨成意有所指。他的悦扬舞团正是同星罗深度合作的舞蹈团队之一，几乎是一肩扛起了星罗这家大型娱乐公司拓展高端文化消费市场的大旗。双方长期维持着商业合作伙伴的关系，互相的私交更是要好。闫瀚磊既然以星罗公司老总的身份出席这场演出，那么最后无论是通过顾谨成达成新人的招揽，还是独立以星罗娱乐的招牌吸纳人才，对他们这一班学生来说都是绝好的机会。听出弦外之音的罗宇宁和一直静观其变的祁峰都在心里暗自思量。他们今天遇到的可是尊大佛。不过‘大佛’自己倒表现得十分亲民，两只手插在口袋里朝顾谨成和傅青岚笑了笑，朝着后者说道：

　　“我啊，本就耐心不佳，已经被你们老师吊了好久的胃口了，今日一见，对你们的演出更是很难不期待了。”

　　“相信不会让闫总失望。”傅青岚没有丝毫的怯意，与闫瀚磊相对的眉眼也带着一丝温糯自信的笑意。他相信以顾谨成对他的器重不会没在闫瀚磊耳边提过他，否则闫瀚磊也不会对他表现出格外的兴趣。这倒不是他自我感觉良好，实在是是闫瀚磊的注意力就没怎么从他身上转移过，好像完全忽略了他还有另外两个同伴，余光瞄到傅青岚手边的酒瓶，不急不缓地开口，低沉的声音像是细碎的金沙洒在天鹅绒毯上：

　　“傅同学也喜欢喝酒？”

　　“没什么事会和同学们少喝一点，闲来消遣罢了。让闫总见笑了。”

　　“哪里。青春就是好啊。纯粹，简单，时光一去不返，已经羡慕不来了。老板，他们的单我结了。”闫瀚磊大手一挥几杯酒钱自然是不值一提，但几个人反应却是各异。罗宇宁的惊讶不加掩饰，眼睛都睁大了，祁峰也定定地看着闫瀚磊的侧脸不做声，傅青岚不动声色，看不出在想什么。唯独顾谨成的脸上有尴尬的神情一闪而过便被极好地掩饰了过去：

　　“还是我来吧，别让我学生头一次见你面就欠你个人情。”

　　“什么话！且不说我们聊得投机，就算是交个朋友也是理所当然吧。乱扣帽子。”闫瀚磊轻叹了口气，“也罢，你来，反正日后有的是机会。”

　　即便闫瀚磊的话所有人都听得见，可傅青岚还是觉得那双清冷眼眸里的光独独落在了他的眼中，足够让人心头发颤。即便只是片刻，探究的意味还是不可忽略。

　　“那就不打扰了，演出再见。”闫瀚磊先出了门，只在隐没进喧嚣夜色的前一刻侧过头似是回望了一眼，傅青岚都未曾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却赤裸地追随着他离开，连顾谨成的叮嘱都没听进去一个字。再从被慢放的画面中回过神来时已经是炫目幻境的初醒。

　　“放心吧成哥，我们不会给你丢脸的。”罗宇宁像回了魂似的恢复了往常的活泼，“不过这个闫总可真帅啊，但就是气场太冷。说起话来让人听着总像话里有话，神秘兮兮的，是不是大老板都这样啊？”

　　“反正不能像你小子似的，装不了二两香油。”顾谨成就差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与傅青岚四目相对情绪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