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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上邢家栋算了算时间。半个月的假期,一半在哈尔滨。剩下的时间,除去来回,在新疆也就能待上半个星期。
家是不敢回的,段宏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领个男人回家。且不说二老四只眼睛能不能瞒得过,单是那份无法言明的郁闷就够他们两个喝一壶的,只好决定乌鲁木齐转一圈。
段宏不怎么舒服,最后还是邢家栋劝他,南疆北疆都差不多,还不都是新疆。
他说,心意到就行了。
出了地窝堡机场,天刚擦黑。夏末的乌鲁木齐已经透着点凉,傍晚气温到了20度以下,邢家栋短袖短裤,风一吹就有点瑟缩。
在机场外站了很久。新疆的夜空高远,空气里透着一股不同于内陆的粗犷和闷热。
段宏闭上眼睛,深深呼吸。
太久没有回来。上一次离开新疆,他坐在闷热拥挤的火车硬座上发誓要出人头地,不过几年,时迁事异,他带着一个人在乌鲁木齐灯火通明的机场,幻想他们在一起,这里是伊宁。
邢家栋余光瞥到段宏的样子,于是依样闭上眼睛。
新疆的空气,似乎还有存在于幻觉的哈密瓜香味。
这里才是段宏熟悉的生活,炎热干燥,瓜果飘香,手抓羊肉和囊饼,轮廓深刻的维吾尔族女人。
邢家栋睁开眼,伸脚踹他,“走啊你倒是。”
刚到哈尔滨的时候,他愣神,段宏拿脚踹他,这回颠倒了过来。段宏把包甩到肩上,豪迈地挥手,“跟爷出发!”
说是到了自己地头,可乌鲁木齐毕竟不是伊宁。打了车进市区,司机把他们放到龙泉路就开走,留下晕头转向的段宏满头大汗。
邢家栋宝相庄严地拎着两个行李问,“住哪啊咱。”
段宏沉默一会,陈恳地道歉,“实在对不住,哥们转向了。”
好在龙泉路这边酒店倒是不缺,虽然贵点也好过露宿街头,而且歪打正着住进的酒店离大巴扎倒是挺近,正好方便明天逛过去。
简单收拾了行李就晃荡出了酒店,这时候已经半夜,却仍然有餐厅营业。一看就是方便游客的当地特色餐馆,香辣牛河,羊肉炒饭,烤羊排,做的形似神不似,糊弄邢佳栋这样的外地人绰绰有余,吃的狼吞虎咽之际段宏不忘发牢骚,几年没回来怎么羊排都这味儿了。
邢家栋嘿嘿笑,“你就挑吧,赶明你自己做个试试。”
“不是吹牛,”段宏来了精神,“我做的手抓羊肉,我妈都夸好。”
邢家栋低头接着往嘴里扒拉饭,“你先把蛋炒饭炒熟了再说。”
行程很满。龙泉路的大巴扎,红山公园的塔映夕阳,柴窝堡湖的芦苇,还有新疆的抓饭酸奶羊杂汤,南湖的重庆艄翁鱼,红山路的芽菜跳跳骨。
如果她没有突然回国,大概会一一跑遍,这些年就算是新疆人的段宏也没有去过的地方。
段宏上飞机的时候说你愿意看就自己去看看吧,不愿意就拉倒。
邢家栋微微点头,几天之后是老家的婚礼,他还可以留在新疆几天。
下了飞机迎面就是北京浑浊不堪的空气。松花江边的风和新疆的干热大概是上上辈子的事情。
女友在家里等着,替他叫了外卖。在日本待这么久,她也只会一样紫菜饭团。在家的时候开伙主厨都是段宏,他觉得自己天生就挺会作饭,唯一一次丢脸还是给邢家栋炒了一盘蛋炒饭,半生不熟害得邢家栋跟马桶厮守半宿。
段红吃着外卖的牛排有点反胃。
一年.
佛祖说花开千年,一年大概也只眨眼瞬间。
一年之间会发生多少事情。
女友心情很好,替他开了瓶红酒。还是手头逐渐宽裕起来后养成的小资习惯,也有一年多没有再喝,这一年,喝的最多的还是铁观音,邢家栋爱喝茶,嘴还挑,泡过两次的茶就不再碰,他觉得浪费就拿他喝剩的茶叶接着泡,一开始喝不惯还总睡不着觉。
……单人房双人床,一个人睡不着另外一个自然也睡不着,睡不着自然有睡不着的事情做,后来邢家栋一度诧异这人对那事儿的热情也太高了,见天儿晚上不睡觉……
再后来,他终于喝惯了铁观音,红酒就收了起来,偶尔喝一次也只是当作情调。
“想什么呢?”王锦笑着在他眼前挥挥手。
“啊?”回过神,女孩子巧笑倩兮,指甲涂成骇人的黑色,据说是日本最近潮流。“我在想,这红酒怎么这味儿啊?”
“嗤~”王锦笑出来,忽然又想起来,“对了,有个人昨天打来电话,说是你朋友,刚到北京。”
“谁啊。”段宏不在意。
“常……常乐。”王锦皱着眉仔细想,终于确定下来,“常乐,没错。你的朋友?”
“刚认识的朋友。”段宏绷不住想笑。这人是来盯着他结婚了。这招儿狠啊,邢家栋他肯定是不好意思去盯着,侧面出击深入敌后严防死守,毛爷爷那点战术敢情这厮一点没糟蹋,难怪生意做这么大。
段宏灌了一大口啤酒,纳闷地想,这什么交情啊,管的倒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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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于清净国,示现自在音,十方法界中,一切无不闻。
00年夏天的晚上,两个斯特科的声音在蹦擦擦的节奏中合二为一,佛祖知不知道这是怎样的开端呢?
邢家栋自己反正是不知道,或者说压根没有意识到。很久之后有一次他坐禅论道地跟段宏说起这事儿,段宏嘿了一声说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你操什么心啊!搞得一本正经的邢大居士很郁卒。
而那天晚上所有人都喝高了之后他和段宏勾肩搭背捏着酒瓶子说了很多掏心挖肺的醉话,探讨了何为人生宇宙起源以及牛肉片为什么没烤熟。
最后所有人都倒下了,只有他们两个全剧组最不能喝的坐在一起絮絮叨叨。
段宏这辈子也没和谁说过这么多话,邢家栋大概也一样。不过人兴奋的时候难免会和平时不同,何况酒精催化,气氛微妙。
面对着另外一个斯特科,好像面对着另一个自己。即将被处决的,绝望的,带着绝望和渴望的。
这样的透着亲密,藏着默契。
邢家栋迷迷糊糊地问,“你说,斯特科……梅加……爱吗……”
段宏迷迷糊糊地答非所问,“我很难过,要是在我死以前我们俩能真正地爱过一次——”
“你……你能吗……”
“谁啊?”段宏快睡着了。已经有度假村的工作人员轻手轻脚地收拾着狂欢后的残局,自己的眼睛快睁不开了。
“你,”邢家栋点着段宏的鼻子,“我,”又回手指自己,“斯特科……”
“……谁啊?”段宏凑过去努力想听清。
“咱俩!”邢家栋趴到他耳边大喊。
“哦……”段宏咕哝一声,忽然也激动起来,大声嚷嚷:“能!肯定能!”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