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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七十四章 ...

  •   二人见她又睡去这才放心,捻着帕子那个人尖着嗓子叫道,“快走快走,天快亮了。我瞧你呀就是六根未净,一见人家小姐美貌你便下不了心……”
      “闭嘴!”
      青年盖上箱盖,沉闷地发出一声轰响,再次检查完箱体没有异常,他并不反驳什么,便驾马启程了。
      天未明朗,此时山林中万籁俱静,车轮滑过石头地面,马蹄声在寂静的山野中显得尤为清晰,青年抬起头仰望两国交界的芝垭山口,离赵国越近他心中的担忧便也渐渐放下。
      雪天冰封,山路难行,他片刻不敢歇,驾马须得格外小心才是。
      他叹了口气,自己这样的人听人命办的却不是人事,这位宋国的白小姐也不知道怎么就碍了眼傅太后的眼,这么千里迢迢派人来将她抓回去。
      好在这几日是节庆,那济阴城中人员混杂,他们两个也是在白家附近观察了几天才终于找到时机,在这个夜深人静时潜入白小姐的闺房,将人迷晕偷走。

      王宫上下披红挂绿,宫人们脸上一派喜庆,一扫往年先王在时病恹恹的颓废之风,庆典也一场场有序不紊的进行着,也是去除邪气的意思。
      天色浅墨,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宫人穿着新人从廊下走过,偶尔交头接耳,王宫里显得神秘而安静。
      扶云殿中,水晶珠帘逶迤倾泻,被初上的华灯映照,影影绰绰。
      赵霈正在试穿几日后庆典上要穿的礼制袍衫,玄色的长袍、玉装红束带,一穿上身顿时显得威严有气质。
      司衣在一旁礼貌而不失尴尬地赔着笑:先王穿过的礼服本该随先王一起下葬,这样一来新王祭祀的服饰便来不及做,司衣局一回禀,王上便大笔一挥,只叫司衣将从前先王的礼服稍作修改便自己套上了身。
      对外还替司衣局背了这黑锅,只说是灾情未缓、不宜铺张,堵了一些人的嘴。
      谁都没料到新王如此节俭,一时间大臣们纷纷歌颂称赞起来。
      司衣心中感念,这件礼服原本是给先王做的,可先王身体孱弱每逢节庆祭祀每每由旁人替代,这件礼服实际上并未被先王穿过,算得上是一件新衣。
      如今稍微改一改尺寸穿在王上身上,玄色的衣冠更衬得他身姿风度翩翩,只见他微仰着头,神情优雅安详,不自觉吸引殿中他人的目光。
      司衣原本想夸赞一声,又怕被王上怼回来,一国君王竟需要将别人的衣服洗洗改改穿上身,着实不易启齿。
      他收回想拍马的心,还是缄默吧。
      司衣眼睛左右瞟了一下,角落里两位小宫娥正偷偷拿眼觑着王上,微微红了脸。
      这样尴尬的时机,好在鹿簪大人拿着一封不合时宜的奏疏进来了:“王上,济阴来的密疏……”
      鹿簪捧着奏疏,满脸堆笑:“王上平日只爱穿精干利落的劲装,小人们却不知王上穿上这礼服竟如此丰采高雅。”
      鹿簪看了一旁垂目的司衣,两人相视,发现对方都苦着脸:原打算混在其他奏疏里一起搬进他的书房,可想着昨日王上才扔过一本济阴来的,这本时间上有点蹊跷,从未有过两本同一地点的奏疏前后脚到的,鹿簪虽然怕惹怒赵霈,可也分得清轻重缓急。
      赵霈微微一挑眉,撇过脸,觉得他的马屁一如既往地拍得不高明。
      被白了一眼的鹿簪气得直骂底下的人是混蛋,明知道王上最讨厌看到济阴的消息,还偏偏加紧加急地派送过来,还不偏不倚交到他的手上,他不得不亲手呈上去。
      与此同时,赵霈也起了同样的疑心,难道是他近来太忙了,记错了时间?又是济阴的奏疏?
      昨天不是才看过,她年节拒绝了小姐妹们的邀请,哪里也没去就乖乖跟在崔氏身边到处给商户们拜年吗?难不成那个姓寒的回来了又去纠缠她?还是那个姓江的?
      ……
      鹿簪见他有些迟疑,心中一沉,直叫完蛋,大年节下的,果然触了他霉头。
      正在心里哀嚎之际,赵霈面无表情接过了密疏。
      鹿簪见他翻开奏疏,不过才看了两三行双眼他双眼便拉直了,越看面色越凝重,他无意识咬住了嘴唇。
      “啪”的一声,最后双手将奏疏重重合上。
      这声儿将鹿簪和司衣惊了一跳,济阴地处两国边境,该不会是兵变了吧!宋国人打过来了?
      赵霈一面单手解下身上的袍衫扔在地上,一面面无表情往外走去。
      司衣忙小跑上前帮忙,唉哟,还有内里的衬袍呢,这穿得不伦不类的往外走,旁人见了还不得只怪司衣局不懂得搭配?
      可一抬头见他面有怒意吓得连话都不敢说,鹿簪跟他在身边也有些时日了,见他越发按耐不住怒意,赶紧上前帮忙,顿时和司衣手忙脚乱作一团,解下的袍衫配饰也顾不得了只先扔到地上。
      宫人匆匆抱来他的常服的外套,鹿簪赶紧接过给他披上,嘴里终究是忍不住唠叨他几句:“殿外天寒地冻的,王上可披上再走吧,冻坏了可怎么是好?”
      赵霈从看到奏疏开始,脑中便只有“白小姐丢失,白家对外隐而不报”这几个字,此刻嗡嗡响作一团。
      她不会无缘无故丢失,她为了避免给赵霈找麻烦如今连门都不大出了,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赵霈心里比谁都清楚,即便奏疏是用最快的方式送过来也已经一天一夜了,也就是说白妧已经丢了一天一夜!
      即便是灾民暴*起,面对傅氏集团的强压和群臣的指摘,他也未有过这样的慌乱,他在心里苦笑,果然路远迢迢、即便是三日一封的奏疏他也无法掌控。
      难道她不是丢失,她是自己逃跑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就觉得脑子里黑了一片,自从楚丘与她有了约定,他选择信任白妧,相信她不会逃跑,一想到她在等自己心里就无比踏实。
      他不知该从何着手,一想又觉得不对,就算白妧又一次骗了自己逃走了,可她那么爱她的家人,绝不会丢下白家人独自逃跑……
      他脑中闪过一些蛛丝马迹,突然冷笑一声,努力让自己定下神来。
      “鹿簪,去调取宫门处的档案,将近半月高思殿出入宫门的宫人统统抓起来;另外去刑狱司提傅腾过来,孤等一会儿用得着他。”
      鹿簪虽然不明所以,连忙应声去了,临走前慌忙向司衣使眼色,叫他拿上袍衫赶紧走。
      “取孤的剑来!”
      他不再往殿外走,反而一撩衣袍回身往后殿走去,那里是他的寝殿,他知道先前殿内的鹿角刀架上供了把棠溪宝剑,是开过锋的,近来却不得见,想必是司帐收起来了。
      司帐闻言他要寻剑,吓得一哆嗦,赶紧往内殿去寻。
      这几个月以来,司帐从未见过他食宿有多余的要求,甚至连话也不会和她们多说,此刻一开口却要那把锋利无比的宝剑。
      反观他面色并无太大变化,猜想他必定是极怒了,心中不由地咯噔一声。
      司帐一面呈上宝剑,一面慌慌张张向他解释,“小人怕兵戎的血腥之气与王上帝王之气冲撞,便收起来了。”
      赵霈接过剑来,不怒反笑,噌地一声抽出佩剑,剑光在他脸上映出一道褶子,他自言自语道:“也好,今日便叫它出来见见血。”
      司帐茫然抬头,见见血?这是要杀人啊……
      却见他不做停顿,径直往后*宫的宫门处去了。

      临近傍晚,高思殿中两位太后正在上膳,此刻有琴音和曲声隐约传来,宫苑中灯火渐起。
      赵霈提着剑一路疾行往高思殿走去,他身后远远地跟着扶云殿的内监和宫人,明面上是小跑却又刻意压着步子,王上才说要叫那剑见见血腥,他们这些人一个个实则精明得很,生怕走得太快被削了脑袋。
      他捏住了剑鞘,剑柄上的浮雕图案压得他掌心发麻,忍不住在心头发狠:白妧不会半夜三更无缘无故失踪,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别人没有动机,也不会留心!
      唯有傅氏!杖毙逢灯之前便有了端倪,可他自以为掩饰过去了,实则并没有,傅氏在下面悄悄动了手脚。
      对!一定是傅氏干的,她为了救傅腾、更为了逼他娶傅怡!
      既然如此,今日便和傅氏兵戎相见吧!
      再也无法忍受,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满脑子都在想白妧在哪里,会受什么折磨……
      他忍不住不想,又害怕去想。
      就在一瞬间,他甚至做出了全部的退让,如果只是利益交换,那他可以放了傅腾,可以违心再娶一次傅怡,可他最怕的是傅氏一不做二不休已将白妧杀了……
      他不敢继续想下去,眉目上染了轻霜,又一面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白妧跳下醍恩台都死不了,怎么会被傅氏拿去小命?
      他自认行事周密,此刻不禁懊恼,还有白家去百奇订药材的事!
      早应该叫白家小心行事,那么大笔的订单必定引起了傅氏的注意,或者迟一些再去百奇订购药材,可他心下着急,生怕百奇前脚舍了米粮,在银钱上周转不灵,生意会出现问题。
      虽然百奇从未向他提过那些米粮值多少钱,可他不能一直假装糊涂,这份恩情他记着,一定是要还的。
      一定是如此。
      逢灯发现了蛛丝马迹,傅氏顺藤摸瓜,这才发现了白妧,他回左婴之前和她那样要好,这一切在济阴城中不难打听。
      这一切都怪他!
      他不该那么心急,他就应该对百奇和白家不闻不问,甚至白妧也置之不理,这样才能彻底打消傅氏的疑心。
      可赵霈现在什么也做不到,光是听到消息他就已经丢了魂魄,怎么可能做得到置之不理?
      满脑子都是她,不知她现在究竟在哪里,她会不会害怕,会不会难过,这么冷的天傅氏的人到底有没有给她穿得暖暖和和的,她身子本就不好,若是冻坏了可怎么是好?
      他一想起这些便头痛难忍,她是他心头的一块肉,他怎么可能不管她?
      赵霈脚步匆忙,根本无须殿外的宫人回禀他便闯入了殿里。
      司膳正在上膳食,翡翠盘,食如画、酒如泉,古琴涔涔、钟声叮咚,好不惬意。
      他忍不住在心里冷笑。
      傅太后和白太后正在说话,听见声响回身看他,满脸惊诧。
      见他右手执剑、冷着脸站在门口,白太后当即吓了一跳,忙起身向他走去,“王上这是魔怔了?拿着剑做什么……”
      白氏多日不曾亲近儿子,只有前几日在节庆的大典上远远地看上一眼,只觉得她的儿子意气风发,是记忆中那个孩子,又不是记忆中那个孩子。
      今日一见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和他说话他也不理,顺着他的目光径直看向傅太后,傅氏一脸平静,见他提着剑没有白氏的诧异,反倒有一种胜券在握的得意盈然在眉眼间。
      白氏难免心中“咯噔”一声,这位傅太后面上端得慈爱和睦,实际上一直憋着劲想救傅腾出狱,甚至叫她去霈儿面前求情,还好霈儿和她原本就不亲厚这是傅氏本就知道的,白氏推诿了几次她也作罢。
      傅氏却押了一口茶,语气再轻描淡写不过了,“霈儿这是怎么了?大年节下拿着那杀器做什么?”对,她现在笃定的是他没有证据。
      他收起剑努力克制自己,忍得心口发疼,还要装作堂皇,“孤来向太后娘娘讨要一个人。”
      哦?傅氏轻轻哦了一声,他连自称都变成了“孤”,这是真的气恼了。
      果然济阴的探子不是白安插的,那个白家果然有问题,从前她也听过来自济阴的消息:白家有意招赘,赵霈不愿,她当时还以为是赵霈对那白小姐无意,如今看来他那副故作清高的样子都是装的!
      如今弩拔剑张的情形,司膳局的人站在一旁战战兢兢地布菜,只敢快速地夹菜在玉骨碟里,甚至连眼皮也不敢抬。
      周遭那么多人,赵霈丝毫不介意被人听到私隐:“娘娘不打算承认了吗?”
      见她还在笑,甚至装模作样喝了一口茶,料定她是不会承认的。
      傅氏呵了一声,“承认什么?本宫什么都没做过,要承认什么?”
      白氏怕事情闹得难堪,传出去不好看。她忙屏退左右,殿中只留了赵霈和白氏,为避嫌还特意留下了傅太后身边的贴身女使。
      傅太后故作坦然的样子,又或许是心里害怕故意虚张声势,她想阻止其他宫人出殿门去,“都出去做什么……合该叫大家都来看看,他们的王上今日恐怕是要弑母!朝臣在哪里?言官,言官……”
      她假意站起身大声叫喊,“王上要弑母……”
      弑母?
      像是被傅氏提醒一般,对,她偷走了白妧,他今日正是想杀了傅氏!
      “你以为我不敢?!”
      赵霈当真急怒冲了头,调转剑锋向傅氏刺去,剑光闪射,剑尖在离傅太后眉心一寸的地方停下来。
      赵霈眼中迸出恨意,咬牙切齿:“弑母?你算我哪门子母亲?”
      “赵霈!”
      白氏厉声想要阻止他的危险言论,一出口也忘了忌讳,竟直呼他的名讳,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傅氏本就是他名义上的嫡母,他的王位是从傅氏儿子手里得来的,若当初不是赵霃一意哀求傅氏接回赵霈,他根本不可能回到赵国继承王位。
      他若要摒弃和傅氏这个嫡母的关系,往后就算是成王称帝也是要被世人戳脊梁骨的!
      傅氏是他的嫡母,这是他不能改变的事实。
      他视线从剑锋转移到白氏脸上,平心而论,他对她真真没有一点感情。
      那张脸从来对任何人都是温和从容的,记忆中唯一一次他偷偷停了药,她脸上竟闪现过一线杀机;她满眼的恨意令他往后的无数个夜晚都会想,是什么样的母亲会置亲生儿子于死地?
      她总是一次次推开幼时的自己,不顾他还是个孩子,孩子还需要母亲温暖的怀抱。
      此刻这张温和的面容就在他面前,白氏抓住他的手,无声地向他摇头,她应该是为他着想的,至少此刻是。
      少年身姿高朗,比白氏高出不止一个头,此刻被白氏抓住手臂,他内心竟毫无波澜,他不想和傅氏做无谓的争吵,他只要白妧!
      赵霈冷言:“放开我!”
      白氏不知他为何会变成这样,她满目哀怨,抓住赵霈的手不敢松开,一回身对傅氏哀求道:“太后娘娘,求你……若是提了他的什么人就还给他吧!他这样子可是要疯魔了……”
      傅氏嘴唇动了一动,不顾剑锋就抵在眉间,依然不肯承认。
      傅氏身边的女官早已吓得跪地求饶,口中不住求王上三思,对太后不敬已经是大逆不道。
      他完全是无意识的那种愤怒,脑袋里只有一个声音,“把白妧还给我”,思绪全然想控而不可控,从她醍恩台一跃而下开始他便发誓如果还能从来一次他一定对她好,一定不顾一切对她好。
      他才不管什么大逆不道,他偏要逆天而行,对着傅氏怒吼:“把人还给我!”
      傅氏声音开始出现一丝裂缝,“既然那孩子对你如此重要,你就该知道我抓了她,我的要求是什么……”
      这不是变相的承认是什么?白氏不可置信看向傅氏,你还真在背后做了小动作?
      白氏发现剑在他手中颤抖,此刻他的双眼染上一种奇异的血红,那种战场上的战士杀红了眼的颜色,越杀越兴奋的颜色。
      白氏吓得浑身发抖,她知道,他想杀人……
      她劈身想抢他手中的剑,却发现剑被他抓得死死的,他目光定定地,手指青筋尽现。
      这样不行,他真的气急魔怔了,白氏想要大声叫醒他。
      “赵霈!”
      “赵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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