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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六十七章 ...

  •   最终他眼中的戾气消散,从唇间蹦出两个字:“散朝。”清冽的声调,仿佛珠玉落地,不带任何语气。
      傅腾只得眼睁睁看着赵霈往后殿走去,身后黑压压跟着一大群内侍官。他被身后的同僚死死拖住,双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他现在几乎牙都要咬碎了,这就是他那好侄儿赵霃留的后手?若不是赵霃留有遗诏,王位兄终弟及,他根本不会让这块贱骨头上位!
      满朝文武莫不以他为尊,可这小儿一上来便想颠覆这种次序,他才十六啊,承袭王位不过月余,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傅腾嘴角一抹冷笑,他以为他的细胳膊能拗得过大腿?赵霃活着没做到的事,他凭什么可以做得到?等着瞧吧臭小子,且有你跪地求饶的时候……
      他不知道的是,四封罗列着傅氏确凿罪状的书信,已经悄然发出宫闱,分别派往赵国三大氏族聚居地,左婴崔氏、王氏和尚武世家玄氏……
      走出扶云殿的前殿,赵霈顿感空气都松泛许多,他掸动衣襟上的灰尘,似乎对方才的人很嫌弃。
      傅腾的确可恨,上一世他虽然恨却无奈年少无权,只得悄悄收集傅氏罪证,暗暗蛰伏了几年,最终联合崔氏王氏将傅氏扳倒。
      他笑意阑珊,毕竟傅腾败过一次,他也已经死过一次,这一世他对傅腾却没有丝毫惧怕,如今连连表面模样都不想装了,早些让崔氏看清楚他的态度也好。
      崔氏王氏是纯臣,从不参与党争,只一心一意效忠赵国和历任赵王;而玄家尚武,玄度爱兵褥子,在军中素有威名,是赵霃留下最为忠厚之武将。
      至于最后一封书信,则单独送往东洋大海之上,镇海大将军赵酽受先王之命镇守赵国海域,无诏不回,而赵酽也的确数十年未踏上过赵国的土地。
      赵霈从不认为自己是高洁君子,他一向贯彻,即便明知对手会死也得叫他死得明明白白,因为若以德报怨,那何以报德?他杀人就要诛心!
      可这一次,赵霈有些事要亲口告诉这位王叔。
      他要叫傅腾再死一次,这一次,让他试一试被最爱的人出卖是什么滋味?!
      鹿簪只是见他嘴唇微动,一抹笑意就像夏天雨后掠过田野的云影,再看时,笑意便从他脸上消失了。
      鹿簪皱了皱眉,开始疑心自己看错了。

      花儿凋谢了,叶儿枯黄了,灰色的云笼罩了天空,赵霈来了,赵霈又走了。
      把话说开,白妧便不再忧郁了,又有众姐妹每日陪着说说话,二叔一家对她也多有迁就,她才不至于整日闷闷地去想。
      白朗只住了三日,因和孟家的亲事六礼未毕,他不敢耽搁,便禀明老太太,开始和白妧商议回济阴的事。
      赵霈的事他没有主动问,可不代表他不疑心,那天那人到底是不是赵霈,他究竟有没有到过楚丘见过白妧,他见白妧都说了什么,这些白朗不得而知。
      可白朗就是不踏实,反观以赵霈现在的身份私下做这种事,倒能看出他对白妧的几分心意,他又欣慰又忧愁,白朗心中老是有一种栽了很久的花儿被人连盆端走的感觉。
      到偏远的路不长,他一路走来脑中有很多念头。
      眼看冬日就要来了,要不了多久白色的大雪毡子便盖住了楚丘大地,到时候天寒地冻,芝垭山口冰天雪地,就算赵霈有通天的本事也没办法再来找妧儿了,这一点让他稍稍放心。
      他原本是欣赏赵霈此人的,可没想到他还有要防着赵霈的一天。
      崔氏和白傅又细细想过寒家的所作所为,总觉得寒家不够真诚,将白妧放在楚丘本就是为了防着那些风言风语,回到济阴反倒还要腾出人手照应她。
      白朗心想白妧既然不愿意走便罢了,横竖生意上的事有九叔,家里的事还有母亲和婶婶,她就在楚丘躲个清闲也好。
      他到了白妧的偏院,却见到她和小苔正在收拾行囊,不由地愣了一下,“我先回去,你留下再陪陪祖母。”
      “小苔,那个要拿走……”白妧头也没抬,继续收拾:“祖母身体康健,楚丘和济阴往来也方便,九叔还没回来,母亲每日还要兼顾百奇,家里那么多事我怎么闲得住?啊这个可惜了,还没穿过呢,待会问问白妏喜不喜欢。”
      她是算着距离上一世崔氏发病的日子不远了,赵霈虽说会尽快排人过来,可她始终不放心,生怕一出事白朗身边没人,会束手无策。
      “其实家里……”白朗看着她忙碌的背影,他的妹妹何时这么懂事了,他有些惘惘的,妹妹似乎懂事了,可他的失落感更强了。
      白妧等了半晌也没听见他的下半句,停下手边的动作,走到白朗身侧:“其实家里怎么样?我觉得是你们把我保护得太好了,总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也慢慢在长大。”
      白朗抬起头,棱角分明的轮廓显得极其柔和。
      上一世他这个做哥哥的殚精竭虑,处处呵护她保护她,宁愿自己承受百奇分裂的所有痛苦,也不肯告诉白妧真相,令她美梦破裂。可到头来,她还是知道了,她希冀的美满婚姻也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白妧继续说道:“我们是兄妹,不管你做什么,瞒得再好,我总有一天还是会发现,我没有道理让你一个人承受苦痛。你不喜欢做生意,更不是没有志向,你从前想考科举想出仕,后来为了百奇你选择了沉默,我也再没有听你说过,这样你就甘心吗?”
      她的这些话很想对从前的白朗说,可眼前的人不是从前的那个哥哥,上一世百奇倒了,哥哥又身患顽疾,那个白朗能不能活下来还两说。
      眼前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白朗,是当初背着她出嫁的白朗,也是在她身后默默支持保护的白朗,他的笑容里永远有着宠溺的味道,能够让她平静温暖。
      白朗摸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怎么突然说这个?一说起来,我倒是许久没去书院了。”
      仲秋扭伤脚踝至今,就连寒山比他伤得重都复原了,去了京都,他却还在家里赋闲,家里总说让他休养,可这会儿又与孟家议起亲来,前后一耽搁,他的确很久没去书院了。
      白妧牵起白朗的手,“白朗,这样好不好?回济阴后你便继续回去念书,或是像赵霈当初一样上晌午念书,下半晌再去百奇做事。我也会替家里分担,跟着母亲学着做生意,我先从学看账本开始,再去铺子里巡视。”
      白朗微微失神,说兄妹连心也是真的。他不是没有想过科举,他是白家孙字辈长男,他想改变白家的身份,哪怕是试一试也好,不像寒山似的说得那么宏大,不为了谁挣名分,总想着好男儿不该碌碌无为才好。可一见到父亲他便什么都不敢说了,他知道父亲一直只希望他守好家业守好百奇。
      一念及此,他眼中的希望顷刻间消失:“不不……妧儿,这件事我自有分寸。现在说的是你住楚丘的事,不必着急回济阴去,等你何时想回去了再回去。”
      小苔捧来几个把玩的物件让她选,她一低头一缕流苏拂至额前,抬手别至耳后,将小苔轻推开说,“也不值什么钱,就留在这里吧。只一定要记得收拾那几个话本子,那是九叔从外面买回来的,济阴买不到的。”
      她回首对上白朗双眸,眼神沉稳:“那我想好了,我现在就想回去。”
      白朗到底对寒家的事有顾虑,他们是商贾之家,平常的确与世家之间往来不多,待人接物也无太多弯弯绕绕,可那位寒夫人此番行事却让母亲生了气,连带着不待见寒山;白朗对寒山本就无甚好感,不过是念在同窗之谊,又一起摔了脚在家休养了几个月,若说看中他的人品他还真不那么想。
      白朗为她这性子为难,一旦决定什么事情真的很难劝解她,又不好明说是因为寒家的原因,白朗一时踌躇不已。
      “……”白妧看他一副为难的样子,知他又思虑太多,便开解道,“你当我全然是为了你吗?美得你呢!”
      她轻巧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自然是要回去的,可不全然为你,我为我自己,只是在我心里有件事,暂时不能对你们说罢了。”
      赵霈?
      白朗脑海中莫名地就冒出这个名字,直觉告诉他,白妧这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全然是因为赵霈,原本已经打消的念头又翻腾起来,他简直敢肯定,赵霈一定来过楚丘!
      他愈加肯定,眉头拧成一团,一时竟脱口而出:“你说的是赵霈吧?”
      房间的空气顿时冷凝起来,小苔这回倒是机敏,赶紧借口出门去。
      公子都猜到赵公子了,很难不联想到小姐夜不归宿,最可气她还帮忙小姐撒谎隐瞒,还杵在这里难道她是嫌命太长了吗?
      白妧张着嘴巴,似笑非笑。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皮,“我真的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还不明显吗?”
      白朗在心中叹了口气,看她那副样子,还真是!这两个人还真是!
      其实他们之事早有苗头,这些家里也是知道的,只不过赵霈私下见她到底说了什么,白朗紧张,也是怕她被人欺骗。
      他指了指白妧,恨白妧不争气,“说起他我就生气,到了济阴一听说你不在家他连家门都不进了,我们这些人算什么?你也是个藏不住事的,你这副样子……真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来过了,我问你,他跟你说了什么?”
      白妧说话一向流利的她变得吞吞吐吐起来,扭过身子不想回答。
      不想说?白朗哼了一声,走到她面前厉声道:“你以为我乐意知道你那些事吗?赵霈此人如何我们先不说,只说他如今是什么身份,怎么还能随意出入赵国?整个王宫守卫形同虚设?我看这件事他就很难解释清楚。”
      他语重心长:“妹妹啊,他这个人不简单,你不可一股脑全信他。”
      这句话着实有些违心了,他不经意间移开目光,赵霈对旁人如何他不知道,但是对白妧的事是真的好得没什么话说,所以九叔和他才会默认他们往来,还会私下照应他。
      只不过他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身边名门闺秀不在少数,他对白妧的心意依旧不改吗?他是怕白妧一片真心错付,到最后没有结果,白白辜负大好年华。
      “芝垭山那一边的雨不停歇,他也肯骑一天一夜的马来见我。”
      白妧盈然笑意若一朵娇艳玫瑰绽放双颊,曼妙眸光盈满笑意,“他只是来见我的,所以我才觉得他是诚心待我。”
      赵霈大概从没骑过那么久的马,可白妧知道行军打仗时大腿内侧会长久和马鞍摩擦,破皮红肿事小,发炎溃烂也算是常事。
      虽然白妧没有亲眼看到他的伤,可靠在他身上时偷偷看到他扶住腿忍受疼痛的样子,当她的目光看过去时他便再正常不过了,他以为他能瞒过她,于是她不问,让他以为自己真的瞒过了。
      白朗望着她,此刻她眼中盈盈有光,是与她年龄不相符的坚毅,他仿佛今天才是第一天认识她。
      难不成世间女子都是如此,只愿意做唯一,做男人眼中独一无二的那一个,她们大多向往惊天泣地的爱情,两人在一处时若平平淡淡便难免觉得遗憾,整日腻歪也没什么意思,若有父母阻拦、世俗不容便更能激起她的逆反之心,偏要没有困难时制造困难。
      赵霈当初直接拒绝回去当王不是更好吗?谁都看得出他对白妧那么在意,当初若是留在济阴哪里需要像现在这样?何必现在分隔两地,身份也是云泥之别。
      他微微失神,叹息一声,“他当时要是不走该多好。”
      噗。白妧闻言倒觉得他孩子气了,“哪里能不走呢?他从不是儿女情长的人,我也是现在才能慢慢理解他,哪里由得他走不走呢?”
      他若是不走,下一任赵王无论是谁,真的会放过他吗!?
      起初是有些怨怼,又有些担心,她心中泛起一丝苦涩,他一定不愿意他的妻子孩子和他一样无名无分,只是他当时没有想好该怎么对白妧说清楚,所以才会不辞而别。
      不否认她当时的确还有另外一种担心,她怕一切事情又回到原点,他还会再次出征,他们又一次成为一对怨偶。
      “现在好了,他向我说清楚了,我也愿意……”
      她两颊微红,看向白朗时眼中藏有一丝羞涩。
      被她这一副娇羞的模样气得顿时没了脾气,白朗厉声问道:“你愿意什么?你答应他什么了?”
      她私定终身,怎么还觉得这是一件可喜的事?
      白妧却懒懒一笑,拢了一缕青丝,嘴角含着丝丝笑意,“别急啊,我只答应等他三年。”
      “白妧!”他恼怒起来,她一陷入爱情,果然脑子里就装不下别的东西了,她说的这是什么胡话?
      白妧眼中闪过一丝慧黠的灵光,她知道白朗为什么生气,这才想起自己现在只是个十三岁的女童,说这些的确是早了一些。
      这一次好不容易她和赵霈能坦诚相待,可白朗不知道他们从前的经历,自然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太过儿戏,万事未定,定终身的确是太早些。
      她捂嘴笑了起来,“好了白朗,我知道了,这事我也只告诉了你。”
      谁希得知道似的。白朗没好气翻了个白眼,又问:“二叔他们知道他来过吗?他们知不知道他是谁?”
      白妧赶紧摇头,“谁都没见着他,他是……”说越墙进来的似乎也不妥,白妧顿了一下赶紧改口,“他是夜里来的,我们只说了一会话他便走了。”
      白朗心中稍微安定一些,无奈地说:“幸好。十二十三叔是认识他的,照他现在的身份,实在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她点点头,“起初寒山叫我等他三年,说他三年后会上门来提亲,我只觉得心中恶寒,原来是因为我不喜欢他。我也有些怨赵霈不说一句话就走,还偏偏是我的生辰……他什么也没说,可他有什么不能对我说?可他骑了那么远的山路来看我,叫我等他三年,又叫我觉得他其实什么都不用说,他就在那里,我也会信他。原本我已经那么……信任他了。”
      她隐下没说两人在破庙相处一夜的事,以白朗现在心情,大概不能理解也不能相信。
      他始终是摇头,“可你还小……总会有识人不清的时候,哥哥不能保护你一辈子。”
      再说,如果真嫁到赵国那么远,他们隔得太远不说,父亲母亲一定不会答应。白朗左右为难,白妧只将这事告诉了自己,这不是强行拉他入伙吗?他如今骑虎难下,不能帮着拆散便必须好好撮合了,必要时还要替她扯谎。
      “人都会有看走眼的时候,我一片赤诚待他,若往后有一日他践踏了我的真心,我也问心无愧了。”
      上一世我错信了江家,而你错信了九叔,若没有这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们在那一世早已是一对白骨了。
      白妧歪着脑袋看着他,慢慢煽动长长的眼睫,“况且,你看我还小吗?”
      他抬起头,见她脸蛋娇媚如月,眼神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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