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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九章 ...

  •   白妧拈起一块递给赵霈,“那我请你吃。”
      赵霈见她神态天真、娇憨顽皮,下意识接住了她递过来的东西,一时间讷讷回不了神。
      此刻的她似乎没有伪装,他想也许她的伪装更胜一筹也说不一定,谁能看出她其实是厌恶憎恨的,她向深渊中的自己递出橄榄枝,令他以为曾经得到救赎,可她为什么要决绝而退……
      也是面前这个少女,她曾将一块落地的烧饼踢到了他的面前,那眼中的不屑和鄙视令他日夜辗转难眠,他从来不敢回忆她的眼神,像看路边一条狗、一块不起眼的石。
      “你吃啊……”
      可记忆中的她从未开口和他说过一句话,只一个眼神便将他伤得遍体鳞伤。
      原本从空山寺回来,他的身体并没什么感觉,可一咬入口,酸甜生津,他觉得五脏六腑终于活过来了,心脏又重新开始跳,胃痛的感觉竟然也增强了,终于才将他的神思从遥远的地方拉了回来。
      他站起身来,脚伤令他颠簸不稳,“白妧。”
      “嗯?”
      他闪烁其词:“别害怕我,也别躲避我。”
      你在身边时我会感觉安心,可当我回头时发现你不在时,我的情绪会不受我自己控制。
      白妧咬住一块杧果干不知所措,这是在表白吗?
      “……”
      她不知该怎么回答,老天,要表白就不能挑个别的时间吗?
      此刻她穿着睡衣裤,头发想必也是乱糟糟的,他是怎么说出口的,她才十二岁,为何赵霈他突然这么直白。
      他俯下身,望着她朝露般清澈的眼睛,他不过是想看她真实的一面。他牵起嘴角一笑,伸出手替她擦去唇角的糖霜,接着手指放入自己口中。
      “啊……”
      他竟然还若无其事地笑了,白妧几乎要炸毛,这怎么可以?
      菊婆婆白天才走了,他就这样?当真是没有人管他了吗!?
      白妧颤颤地问道:“不食斋戒色吗?”
      他忽而一笑,颇有些洋洋得意,挑眉反问道:“你算什么色?”

      捱到第二日白妧自然是起不了床,齐妈妈三请四催她也赖皮,赖在床上不肯起,又引得齐妈妈一阵数落。
      一说又要说别家的小姐多么端庄淑雅,好不容易说到正事:“正院里来了位冰人正与夫人聊天呢,平日家里来了人你最喜欢凑这种热闹,今日怎么也不起?”
      明明是齐妈妈自己想去凑热闹。
      白妧撇撇嘴,那也得我起得来啊,昨晚上我当陪聊,在这个房间里陪赵霈聊了半宿,好不容易他心满意足回去了,本小姐现在眼睛根本睁不开。
      她扯过被子蒙住头,嘟嘟囔囔:“明明是你自己爱看热闹,偏要带上我。”
      齐妈妈又好气又好笑,她过来掀白妧被子,“小姐你说什么?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她们给你说个什么样的婶婶吗?”
      原来是给白九叔寻老婆呢。
      白妧突然想起昨晚赵霈说过的话,赶紧一骨碌起身,滑得像泥鳅一样从她身边溜过去,“快更衣快更衣,我咱们瞧瞧给九叔说的是哪家的姑娘。”
      “怎么又有精神了?”
      齐妈妈拿她没办法,只得无奈地笑了一声。
      上辈子也不知为何九叔是没有成亲的,他一直跟着父亲做生意,偶尔有媒人上门他也没什么好脸色,却一直不肯松口谈婚事。
      那时候她便疑心,若不是九叔心里住着一个人,那便是他身体不行了……可做晚辈的哪能开口置喙长辈的婚事,她也就只好装作不知情便罢了。
      她到花厅时冰人已经走了,只有半盏喝剩的顶尖的毛尖茶,可见崔氏对此事十分重视。
      自打发现这个小叔子有了小心思以来,崔氏便思来复去,将白九有可能认识的姑娘想了个遍,族里的、百奇商会里的商户的女儿们统统被她悄悄扒了个遍,可又觉得哪个都不是。
      崔氏翻来覆去看着几张纸,上面是几个和九叔生辰八字相配的姑娘,白妧走到她身边她也没发现。
      白妧站在一旁看了一会,蓦地出声,“这是给我看的婶婶吗?”
      她依次将“准婶婶”们瞧了一遍:“临兆王家庶出二女,济阴寒氏旁支四女,竟还有楚丘老家的李家?楚丘李家可是那个将她自己的老婆婆活活饿死的李家?”
      白妧两辈子的阅历加起来对这些家族还是有些了解的,这都是些什么人啊,都是些旁支庶出,要么不认识,要么口碑不甚好的。
      崔氏将手里的纸叠起来,叹了口气:“冰人说不是那个李家,两家只是同姓不同宗的。”
      这才回过神来发现是女儿,问道:“你肯起了?”
      额,母亲不要这样说嘛。
      现在还是白九叔的婚事比较要紧,白妧说:“我瞧着那些冰人就是胡乱拉郎配,拿这些人来应付差事罢了。九叔一表人才,今年才二十,慢慢看不要紧。”
      说得也是,官家的冰人们都是些应付差事的人,现在的宋国还是私媒靠谱一些。
      崔氏叹了口气,“七婶子将他托付到我手上,我看着他长大,从前他不愿相看,我也觉得还小,磨砺磨砺总是好的,可总怕耽搁他的终身大事。”
      咦?你也看出来了,可不是嘛,上辈子他就没成亲。
      白妧不好说破,只得暗示道:“可这些姑娘,九叔会喜欢吗?好姑娘可不是一朝一夕就寻来的,若是九叔不喜欢,七奶奶也不乐意,母亲你可要多费心了。”
      今日的女儿说话格外妥帖,崔氏摸了摸她的脑袋:“这哪里就能下决定?咱们先看着,遇到合适的也要你九叔点头,再问过楚丘家里的意思,才能算成了。”
      白妧见左右无人便神秘地说,“我知道一个人,兴许九叔会点头。”
      “你这孩子!你知道什么?”
      崔氏惊讶不已,却又按捺不住好奇,一边问道:“是谁?”
      见崔氏一副八卦的样子,她不禁璀然一笑,附到崔氏耳边:“说起来你也认识,七夕那天咱们在江家见过的。”
      “我们见过?”
      崔氏赶紧在脑子里粗粗将那天见过的人都过了一遍,可那天见过的人实在太多了,她哪里知道是哪位姑娘?
      她嗔道:“别卖关子了,快说!”
      白妧甜甜一笑,娇俏道:“玉夫人有个堂妹,陪了你好一会那个,叫玉什么柔。”
      她故意模糊掉玉新柔的名字,并不是她不知道玉新柔的名字,而是装作糊涂的样子,不好让母亲知道自己在这些事上十分上心呢。
      “怎么是她?”崔氏眼前顿时出现了一个怯怯的小姑娘的样子,黄黄瘦瘦的,说话客气但是并不娇气,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只不过总觉得她当天与那场合并不相称。
      白妧微笑道:“我总觉得就是她,那天九叔在花园里遇到玉小姐,一看见人家脚都走不动了。”
      崔氏眉心微动,那么夸张吗?她问道:“你如何知道?”
      白妧撇撇头,“因为我都瞧见了,你看他平时欺负我时说起话来一套套的,可他见了人家玉小姐连话都说不出一句。哼,没出息!”
      崔氏哑然失笑:“你的意思这玉小姐有些本事能吃住白九?”
      恩,她重重地点头:“定能吃死他!”
      崔氏捂着绣帕偷笑,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女儿也太人小鬼大了,竟然在这种时候“公报私仇”,只因白九平日常常故意逗她,她不喜,就想着找一个能压制白九的人。
      她就不怕这个人进门,不仅白九压制不住,全家人都压制不住怎么办?
      崔氏忙逗她道:“若是个恶婶婶,将来将你们也吃得死死的可如何是好?”
      白妧摸了摸脑袋,她心里一向明白玉氏不是蛮横不讲理的那种人,可她不知道该如何对崔氏说。
      “母亲只管去问。”
      白妧轻哼,就连说话的仪态也多了分妩媚,“母亲只管去问,我就是知道。”
      崔氏将信将疑,女儿说小不小,谈婚论嫁尚早了些,可这些也算得上是人情世故,该让她知晓,于是这件事她并不打算避忌白妧。
      白妧心里明白,若不是赵霈昨晚偶然提起七夕那日他在河边见到了白九叔和玉氏,她还想不到将这两个人配到一起。
      玉新柔上辈子不知为何会做了父亲的外室,母亲的疯病也因此事而起,而九叔始终不婚,她大胆猜测九叔或许和她之间有故事。
      若是玉氏能嫁给白九,这些随即便能迎刃而解了,同时解决她的两个问题。
      她暗暗得意,说起来赵霈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刚想到赵霈,门外妈妈们便来通报说:隔壁的赵公子来了,说是特意来感谢昨日白家相助之恩。
      她差点噎死自己,看来对赵霈是连一点儿念头都不能有,刚想到他他就来了。
      崔氏想起他家中横祸,忙叫进来。
      赵霈今天穿着一身鸦青色素面劲装,脸色依旧不大好。
      白妧没好气地想,这个人白日脚不沾地的忙了一天,夜里又几乎一夜未睡,况且他本身还受着伤,可不得不好吗?
      她站起身俏生生唤了声赵霈哥哥。
      崔氏这人自打做了母亲后便不大能接受骨肉分离的事,所以一向是同情他的,如今见他又失了唯一的依靠,看他的眼神格外柔和些。
      想到自己的两个孩子简直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再一想眼前这孩子孤苦无依,想必是平时吃穿用度都跟不上,明明是跟白朗一般大的孩子却连身形都瘦弱那么多。
      她忙让赵霈在厅中坐着,一边让厨下端些小食出来。
      “也不知道你平日爱吃什么。”
      崔氏略带歉意道:“婆婆的身后事都办妥了吗?听说暂寄空山寺了,你来可有什么难处?”
      她私心猜测,他应该是银钱上有困难,又不好开口。
      赵霈眼神有些黯淡,可与昨日比已经好多了。
      他端端正正向崔氏行了一礼,一道日光穿过窗棂落在他背上,无端在他身上生出一道阴影。
      他摇摇头,眼睫在光阴中晦暗:“昨日多谢夫人鼎力相助,赵霈心中感激,家中琐事都已处理妥当了。”
      抬眼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白妧,她正骨碌碌望着自己,赵霈躬身行了半礼,“还有白小姐。”
      瞧,自己又在“还有”里……
      白妧站起身来回了一礼,俏生生地说:“赵霈哥哥无需多礼,昨日那样的情形无论是谁都会伸出援手的,何况你平日对妧儿也很好。”
      白妧心中呼啸,面上却一团和气,不过是做戏,瞧不起谁呢?
      他被噎了一下,连他自己都知道,他对她恐怕并不十分好吧。昨夜心情不好,扰得她一夜未眠现在想起来他竟觉出一丝亏欠来,一码归一码,他是不会向她随便低头的。
      崔氏见白妧如今不再乌眼鸡似的针对赵霈,觉得女儿终于懂事了许多,连忙让赵霈不要拘谨,坐下说话。
      此前也有过几次见面,但大多是白朗在场,少年们自有自己的话题,此刻崔氏放下手里的账本,白妧倚在她身侧,一副小女儿情态。
      他少言寡语,似乎不愿意被人看穿脆弱,于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大多数时候是崔氏和白妧在说话。
      崔氏并不是十分好奇,只不过也是想试探这少年到底对他们是什么真诚,便问道:“我听说你母亲也姓白?我想着,或许与我们是本家。”
      他听别人的发言,面上始终是淡淡的,如今话题一转扯到了自己身上,他便不能再回避了。
      赵霈眉目肃然:“我母亲是左婴白家的女儿,左婴白家是医药世家,先王自幼身子孱弱,我母亲也由此入宫。”
      自幼便做不到对旁人毫无保留,这是承自幼时的训诫,可他对着崔氏这样的妇人又觉得亲切,总归还是因为她是白妧的母亲的缘故。
      白妧一听母亲提到那一位赵白氏,不由地心中一紧,从前自然有所耳闻,那时他做了赵王,赵白氏做了王太后,可他与他母亲关系并不好。
      但也都是她的耳闻加猜测,上一世赵霈南征其实并不得人心,出征时朝野上下反对声一片,尤其是宫里的两位王太后,一位傅太后和一位白太后,出征时他并无子嗣,以至于嫡母和生母都搬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来压他。
      可他从不将这些祖宗家法放在眼中,作为赵王,宫中嫔御无数却没有后人,赵家本就子嗣不兴,到他这儿就只有他和赵霃两位公子,先赵王赵霃一死没留下一儿半女,若是他再有个三长两短,那赵国真的是要亡国啊。
      可当时的白妧不知道这些内情,她只恍惚听了一耳朵,太后送来的什么东西,赵霈直接让内侍官扔了出去,后又查出他身边有内侍官是他母亲派来他身边监视的耳目,他也毫不犹豫杀掉了。
      所以当时她猜测赵霈与她母亲大抵是因为生母出生不高、又未亲自抚养,而如今又想要处处掌控的缘故。
      “原来如此。”崔氏微微意外,她掩口一笑,“原来是药学世家,难怪原先你能想出汤药沐浴的法子。”
      赵霈看了一眼白妧,有些不自在:“只是因为从前见母亲用这法子,我胡乱提的。白小姐无事便好……”
      白妧回过神来,原来果然是他一而再地在帮她,他不说,她也不知。
      她双眸微抬,以她此刻的阅历来看,猜得没错了,少年的他无疑是一张白纸,他对她的那点小心思一览无遗。
      他对她,自幼便是情愫不同的。
      赵霈继续道:“婆婆的身后事已经安排妥了,烦请夫人转告白先生,明日我便会继续往书院旁听。实在愧对先生,多日来已经耽搁了许多。”
      他不露痕迹岔开话题,白妧心中了然,他是真的不愿意提起赵国的人事。
      白妧见状于是悄步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角:“说这些多无趣呀,赵霈你看过我的小乖吗?走啊,我带你去看小乖。”
      崔氏道:“怎么又不叫哥哥?”
      她轻轻眨眼对他暗示,他只得无奈地看了一眼崔氏。
      崔氏无声地叹了口气,说道:“你随她去吧。孩子你记着,凡事能睡得着就过去了,你若累了便歇一歇,不要去管旁人,你走的原本是自己的路。”
      若是到了夜不能寐之时,恐怕是真的伤心至极了。
      他没想到崔氏说出这番话来,心中微微触动,赵霈顿了一顿:“是,多谢夫人。”
      白妧却不耐烦,朝崔氏挥挥手道:“母亲还是看账本吧,妧儿就不陪母亲了。”
      这孩子,崔氏无奈摇摇头。

      白妧抬头仰望,天空中有朵朵白云悠扬,就好像一颗宝石上布满了绵绵的细纱,盛夏的阳光洒在芝垭山上,山顶的雪融化得差不多了,整个芝垭山就是一片充满生机的绿意。
      屋脊上的鳌鱼和关门洞口上的朝阳双凤都好像热得喘息一样,庭院的甬道左右栽了合欢、银杏,高高矮矮错落有致,使得整个园子夏意盎然。
      “以后咱们去爬芝垭山好不好……”
      “瞧这树多高,多直……”
      白妧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话,赵霈本就没什么事便随她。
      整个院子被暴晒着,唯有装着小乖的大水缸躲在屋檐的阴凉里。
      白妧拉着赵霈看小乖,大水缸里的水清澈见底,连缸底的石块都看得一清二楚的,几尾小鱼欢快地游来游去。
      鱼群中,偶尔还有几只小虾混在其中,它们都是小乖的猎物,不过小乖平日食肉比较多,便不怎么惦记这几只小虾米。
      此刻小乖正悠闲划着水,偶尔懒懒地瞥他们一眼,就连小苔夹着肉去喂它,它也爱理不理。
      害,白妧觉得没脸便有点气闷:“它大概是不饿。”
      白妧想起他昨晚偶然提到在泷江边看到了白九叔和玉新柔,无意中帮她解开了心中疑惑:那日在江家花园中相见,白九叔的眼神就一直黏在玉氏身上,旁人看不出难道她这个自诩为“过来人”也看不出来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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