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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章 ...

  •   她明媚坦荡令他如芒刺在身,低垂了眼帘,一种模糊的恐惧袭来,她为何要这般试探?
      难道她不知道这样反复挑衅很危险吗?
      心跳如雷,只觉得耳膜都要被自己的心跳咚咚声敲破了,他好不容易才从牙缝中蹦出两个字来,“没有!”
      白妧得到答案并无不喜,早知道他什么都不会承认,戏耍戏耍他也是好的,横竖她看出来了,多次试探他他并不会怎么样。
      她嘴角微微翘起,露出十分失望的神色,“那妧儿回家去了。”
      就着白朗递过来的手下了台阶,走了两步她却又回过头去看赵霈,这一回眸胜过万千星华,仿佛是真的对他恋恋不舍,“赵霈哥哥,那我先回去了。”
      菊婆婆端着茶水回来,见他双眼微闭倚靠在椅子上,白妧兄妹早已不知去向,心底有些失望,忍不住叹了口气,“白小姐走了?”
      赵霈缓缓睁开眼睛,望向虚空。
      空气中还有她留下的少女馨香,萦绕鼻尖,真实又恍惚,仿佛触手可及。
      他傻傻地想,也许多呆一会儿就能留住她多一会。
      婆婆用手碰他的额头,此时倒是并未发热,心中稍稍放心一些,一时忍不住将心里的念头说了出来,“这就是那个白小姐?”
      他一脸质疑望向婆婆,心虚不已,“婆婆哪里听来的墙角,哪有什么白小姐?”
      瞧这敏感防备,阴阳怪气儿的样子,他向来主意大,菊婆婆放下茶水便走开了。
      他突然意识到,此刻自己就像一潭死水,所达之处一片荒芜……他卑微如斯,没有人能理解他委顿在尘埃里的感情,不是光不是尘,无人瞩目,无处安放。
      他的悲观不是因为他生而悲观,而是现实令他悲观,他更清楚生命的消散,缘灭如朝露。
      赵王宫里似乎在延续某种诅咒,先王未满三十仙逝,傅王后所生的赵王赵霃也是一个药罐子,他苦笑一声,生老病死有什么可怕的,也不知赵王宫那位兄长如今是否也是是每日抱着药罐子过活?
      他多思防备,旁人一句无意的话也许都会令他黯然分心,可这世上若不是他的至亲骨血,谁又肯总是分出心思去照顾他的感受呢?
      菊婆婆将熬好的药倒在药碗里,递给赵霈,她依旧是皱着眉,“可是,我明明听见你在喊白小姐……”
      “婆婆!”赵霈的脸憋得通红,不想竟被婆婆听去了这一段。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顿时身上火烧似的难受,“别说了,我都已经不记得了。”
      婆婆还想说什么却听见赵霈说累了想安静一会,看他回避的眼神,他哪里是不记得,分明是记得清清楚楚才会如此尴尬,她无意揭穿只好摇摇头作罢。
      黑沉沉的药腾腾冒着白色的雾气,想起她方才那么用劲地煽着火,那么这药怎么也算是她亲自熬的?
      于是端起药碗一饮而尽,他自幼体弱,早已习惯喝药的他从不觉得药苦,他的心头火顿时又燃起,竟觉得这药喝下去无比妥帖,他这辈子竟也算是被她照顾过了?
      他笃定自己现在比那位王兄过得更好,王兄远在左婴,自己流落异国,虽然同样不得自由,但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此刻就在身边,他如是想,便觉得满足,不奢求拥有,偶尔远观他已经很满足了。

      很快一年中最热的伏天就到了,当芝垭山上的雪也完全消融时,白九叔带领的商队也从赵国回来了,他的马匹载着满满当当的货物停在了白家院门口,整个商队热闹吆喝着引来无数人到门前围观。
      其实百奇商会是有专门的库房,其余的马车已经驮着货物去了商会的仓库,就剩这两车货物是替家里采购的,于是留了下来,下人们正稀稀疏疏下着货。
      旁人都在忙着叙旧和清点商品,只有小苔无事可做,非要拉着白妧去门前瞧热闹,正好看见白九叔从大门进来,一见她就欢喜得很,笑声爽朗,一直喊她的名字。
      “妧儿!”
      白九叔是白家众多叔伯中白妧最喜欢的一个,每每笑起来笑声都会传得好远。现在的九叔还是个年轻小伙儿,面容与父亲肖像,身体也尚未发福,力气也大。
      “九叔!”
      她笑着跑过去,一个不察就被白九叔一把抱住,随即高高举起,白妧吓得直叫却逗得众人发笑。
      白妧不高兴,毕竟在她内心早已不再是个小女孩子,突然被人举高高总觉得怪怪的。
      她挣扎了一下,“快放我下去!”
      九叔笑着放下了白妧,摸了摸她的小鼻子,“又胖了!”
      见白妧登时小脸垮下来立刻又改口说,“咱们白家的女儿做那些瘦筋筋的样子给谁看?活像吃不起饭似的,我就说妧儿胖得好,瞧我妧儿多像个元宝,外人见了也知道咱们百奇商会生意兴隆啊。”
      白妧心中寻思,怎么小时候觉得他爱说爱笑一个人,如今听这话活像是在讽刺自己,原来是因为小时候没听出他话里旁的意思。
      他笑声爽朗,虽然话不中听,可白妧也被他笑声感染弯起嘴角。
      百奇的米多生意好,可不得把她这闲人养得胖胖的吗?
      她愣愣地看着白九叔,“是夸我吗?”
      许是觉得她听出点什么,九叔四下打量,“是夸!绝对是夸。”
      白九叔顿时觉得孩子大了不好糊弄了,于是连忙转移话题,“走!跟九叔进去瞧你父亲。”
      白妧挣脱他的手,扭着身子往外走,“我不……我要先去瞧瞧你给我带了什么回来。”
      都知道她在找礼物,她是白家在济阴唯一的女儿,万千宠爱长大的,每支商队出门都会给她带一些当地的小玩意儿回来,这是商队的惯例。
      九叔笑得爽朗,大手一挥,“去吧!让小苔帮着找,九叔保证你看到一定会喜欢得不得了。”
      回忆中的片段闪过,她眼睛亮了一亮,是从前那个蓝色的贝壳风铃吗?
      她差点脱口而出,记得小时候九叔有一次去海边给她带回来一串蓝色的贝壳风铃,蓝色的贝壳被串成一串,挂在檐上风一吹动“叮叮咚咚”很好听,她喜欢得不得了。只不过时间太久后来已不知道弄丢去了哪里。
      小苔也莫名的兴奋,拉了拉她的手,“走啊小姐。”
      九叔见她要走,便嘱咐旁边的下人仔细照顾好她,她笑着冲白九叔挥挥手,和小苔一起往大门外跑去。
      身后传来九叔爽朗的笑声,他与院中的人们热闹的寒暄,“左婴是个好地方,可叫我长见识了,等到那暹罗的香料一运到,咱们一定卖个好价钱。”
      白九叔与父亲并不是嫡亲的兄弟,原本是族中的叔伯兄弟,父亲嫡嫡亲的兄弟只有楚丘的二伯一个,白家的根儿也在楚丘,九叔年轻的时候跟着父亲做生意,父亲经营九叔跑货,渐渐将白家的生意做大至今。
      算起来白妧见到九叔的次数比楚丘亲二叔的次数还要多,她自小便觉得九叔更像自己的亲叔叔。
      小苔欢喜地围着头车转圈圈,傻子都知道九叔会把带的礼物随身携带,就一定会放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头车上装得满满当当,她的礼物一定在头车上。
      她跨出院门,不自觉瞥了一眼赵家的大门,大门紧闭就像没人似的,倒也没什么好奇怪,他们家一向如此。
      眼尖的小苔一眼便看见她在偷看赵霈家,忙凑过来问,“小姐找什么?”
      她白了小苔一眼,怎么就看出来我在瞧那家门,心虚地随手一指,“我在看要变天了,你快点儿找。”
      小苔抬头看天,家里婶婶们说的“有雨天边亮”,可这天边也不亮啊,也不知道小姐怎么看出要变天的。
      太阳晒得口干舌燥,她赶紧找了块阴凉的地方坐下看大家卸货,其实对礼物也并不是特别期待,因为毕竟上辈子已经见过了,再见只是迟早的事,只不过是人多来来往往她也觉得热闹罢了。
      寿哥怀里抱着个大箱子走到门边上,笑着对她说:“小姐你且让一让吧,坐在门槛上像什么话,将大伙儿的路都挡住了。”
      她想说我这么小小个哪里就挡到你们了,还不是借着方才白九叔的话头笑话我呢。
      她撇撇嘴,懒得和他们斗嘴,还是将身子缩到了门边上。
      远远看见白朗从街的另一头走过来,可他身边似乎还有旁人,太远了看不真切,心中顿时一虚,该不是赵霈吧?
      待到白朗越走越近,她才看清楚原来是和江良野一道,她扶了扶额,忍不住在心中吐槽道,这个白朗怎么是个朝三暮四的家伙?前几日还和赵霈好得像穿一条裤子,赵霈不过几日未去书院他立刻又跟江良野好上了?
      她忙起身,原本是想找个地方躲一下,不料白朗眼尖一下就看到她。
      白朗见她偷偷摸摸,不禁问道,“你坐在这里做什么?可是九叔回来了?”
      商队的车马停在家门口,三伏天是一年之中最酷热难耐的,算了算时间也该是九叔回家的时候了,以往这个时节家里的商队都是不出门的,都会让走货郎们在家中避暑。
      白妧赶紧看了看赵霈的家门,依旧是大门紧闭……
      她故作不经意扫过江良野的脸,对着白朗故作天真,“我在等哥哥你回来呀,九叔在里面和父亲说话呢。”
      白朗道,“哦对了,这位是江公子,你前些日子见过。”
      一面拉着她见过江良野,江良野站在白朗身后,礼貌微笑对她致意。
      她端正了身子回礼,心里却五味杂陈,“江哥哥。”
      江良野向她欠身道,“咱们之前在昌园见过的,妧儿妹妹还记得吗?”
      她记得初见时她也是唤他良野哥哥,后来每每有事相求她总是露出这般小女儿情态,叫一声良野哥哥,他也总是肯迁就她,向着她。
      白妧随意点点头,心中难过极了,这样也好,他们之间尽量保持距离,不那么熟稔就不会浪费彼此的感情。
      她尚且有理智,不过是打个招呼便撇过身子不再理会了。
      她刻意与他疏离,有话不能说,更不敢光明正大的看他,态度冷淡得好像从来不认识他,甚至有些无礼了。
      白朗倒觉得没什么,之前她对赵霈也是这个态度倒也不觉得奇怪,后来熟悉之后也整天赵霈哥哥长赵霈哥哥短的,至少在白朗看来自己的妹妹只是对生人比较冷淡吧。
      江良野是听说白家书房里有许多藏书,今天是第一次到白家看书,看见白妧的神情,似乎觉得这个小妹妹不怎么待见自己,可又想不起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个小妹妹。
      细看她正两手搭棚子遮住了自己团团的一张脸,虽然长得胖了点,可五官精致,一双眼睛灵动有神,不过片刻的功夫,她分明已经瞄了好几次隔壁那扇旧门了。
      白朗最了解她,笑着对江良野说,“今日恰逢白九叔的商队从赵国回来,我家妹妹怕是在寻礼物呢。请吧,我带江公子进去。”
      江良野没有多想,随即点点头跟着白朗进了院子。
      小苔抱着一个小盒子从头车上下来,欢喜道,“小姐就是这个!我找到了。”
      白妧接过盒子,一打开果然是从前那串蓝色的贝壳风铃,她将风铃拎了出来,深蓝浅蓝不一的各种形状的贝壳穿成几串,轻轻拨动,便在阳光下熠熠闪光,是真的美得不艳俗。
      她晃动风铃,它便发出木石撞击的声音,不够清脆却很空灵。
      小苔也忍不住惊叹道,“真漂亮啊小姐。”
      九叔大概也是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吧,九叔真的太疼爱自己了。前世这串风铃后来放哪儿了她想不起,她的玩具太多了,或许丢了或许送人了,最后她都不记得了。
      小苔原本跟着风铃在转圈圈,随即又莫名地说了一句,“赵公子回来了。”
      赵公子?
      她回头去看,透过蓝色风铃摇曳的间隙,她看见赵霈穿着他那身破旧的粗布衣服,提着一个鱼篓从城墙根儿下慢慢悠悠走了过来,烈日当空,他就走在墙体的阴影中,仿佛与那灰暗融汇一体。
      白妧醒过神来,原来他家里大门紧闭不是因为他在家,而是因为他又去了江边。
      害,他不在家,那她刚刚见良野时故作冷漠又是做给谁看?
      她赶紧收拾了心情,远远地便对赵霈笑道,“赵霈哥哥,你回来了?”
      与赵霈相处,她总算悟出点心得了,越是对赵霈热情他就越疏离,果然看他立刻就露出十分嫌弃的表情,就好像她欠了他钱财赖账似的。
      赵霈脸色僵硬没有回应她,大概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她。
      白妧对他的冷漠恍若未见,一面甜甜地微笑向他走去,随意拉着闲话家常,“我九叔从赵国回来了,带了好多东西。你去河边了吗?我看看赵霈哥哥今天打了什么鱼?”
      说着也不管赵霈愿不愿意,她直接上手扒着鱼篓看,可惜里面空空如也,准备了一肚子的马屁想拍没拍上。
      “哦没有鱼。”
      她呼了一口气,有点失望。
      赵霈被她拉住鱼篓只得停下来,看她的样子觉得有些滑稽,无奈叹了口气,“我只是去洗鱼篓。”
      心中不由地腾起好奇,最近她好像变了性子?为何突然如此热情?赵霈注意到她手上一直叮咚在响,便问道,“你拿的什么?”
      “九叔给我带回来的风铃。”她伸出手向他展示,颇有些兴奋,看得出她是真的很喜欢这小玩意儿,眼睛里的光芒做不得假。
      “喏,是不是你们赵国的东西,好看吗?”
      赵霈偏头看了一眼,眼神顿时一滞,纳纳地回答说:“好看。”
      他说得很小声,白妧差点没听见,看着他的脸不知为何他唇角有笑意,眼中却冰冷一片,他的眼睛冰霜之后似乎藏着什么心事。
      白妧心想着还是早点把他弄回家去吧,免得一会江良野出门来就撞到他,彼此不见面就能最大概率避免大家未来那些死生纠葛。
      她故作轻松将风铃交到小苔手里,一回身帮着赵霈提鱼篓,乖巧地说,“赵霈哥哥,重不重?要不要我帮你拿。”
      “不重。”赵霈一闪身躲过她的殷勤,知她惯会讨巧卖乖,原本不打算又上她的圈套,只是她的动作也太自然了吧。
      白妧自讨没趣却并不气馁,小胖手扶着他的鱼篓,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直送他到家门口她依旧是一副笑脸盈盈的样子。
      小苔站在原地看自家小姐殷勤的样子,总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前不久她还是谈赵公子色变的啊,怎么就突然转了性。
      赵霈说不上来是是什么滋味,被她簇拥着走到家门,心里很享受她的热情,理智始终想拒绝,因为她拙劣的演技被一眼看穿,她并不真心。
      赵霈心中窦疑渐起,没道理她这样热情,他看了她一眼想从她眼中看出些蛛丝马迹来。
      他张了张口想问她为什么要跟着自己,突然却被一声清脆的女声打断了,街对面一个清秀的少女看见白妧在这里逗留,正惊喜地呼唤她的名字,“妧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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