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秦九北

73、第七十三章

　　宝子们五一快乐

　　陆林深回国后便大病了一场，毫无预兆的，在他们从超市回来的路上倒了下去。

　　可笑的是那段时间沈舟遥还天真的以为他的身体正慢慢好转，以至于她当下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猝不及防到只来得及抓一把他的袖口，可明明那天她两手空空，他拎着两大袋东西兴致勃勃，只是一回身的功夫……

　　她明明可以抱住他的，至少可以抓住他的手臂，让他不要摔得那么狠，那么疼……可终究是没能够到。

　　那是她第一次没有在他倒下的时候扶住他，瞳孔放大的瞬间只觉得自己的心空了，但想必身后无人的他心里更空吧。

　　那天一直到她蹲下来抱住他的身体时，才发现他的喉结还在无意识的滚动着，不多时便有血线从唇角滑落，断断续续的低落在她的手心里。

　　她这才明白，他该是一直记着那天她在宾馆说的话，说她受不了眼睁睁的看着他吐血晕倒的样子，还说等有一天两人身份互换了他才能够理解，那滋味有多不好受，这才将这口血忍到了现在……

　　想到这，沈舟遥有那么一瞬间的愣怔，铺天盖地的恐惧被短暂的麻痹了一下，泪水无意识滴落的同时，心道我说了那么多的话你怎么就只记住了这一句呢？

　　要命的是，怎么就算记住了也还是一样，还是就这么倒在我面前了？

　　她忽然开始想，若那天自己没有那么说，陆林深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突然的，这么猝不及防的，倒在这片怎么都化不开的冰天雪地里……

　　可后来到了医院她才知道，原来根本不是猝不及防，原来这一切早有预兆。

　　.

　　任侠说他晕倒是因为上次受伤时伤了根基，胃腑和心肺都是内外交忧，底子坏了个透，又没能及时修养弥补，血压和血糖早就跌破了低点，血氧饱和度也低，长期以来吃不进东西，无法摄入足够的能量营养，按说以他当时的身体指标，恐怕连回国的飞行都撑不住，回家熬了这几天已经算是医学奇迹了。

　　好一个医学奇迹……

　　沈舟遥仓皇的笑了笑，心道原来如此。

　　怪不得在S市滞留时他连手里拿的是身份证还是房卡都看不清，怪不得他宁愿爬楼也不敢坐电梯，怪不得在国外的那几天他总是低热缠绵……怪不得。

　　若真是如此说来，那她也不能算是毫无察觉。

　　每天跟她朝夕相对的人，其实有些时候连她的脸都看不太清，又有些时候连喘气都费力，她怎么可能无知无觉呢？

　　她察觉过，也担心过，只是她那时总是以为他会慢慢好起来的，以为他已经在好起来了，毕竟有她一直陪在身边不是吗？

　　原来不是，她根本一点用都没有，又笨又迟钝。

　　……

　　至于陆林深，她已经不忍心、也舍不得再对他的隐瞒和逞强有一丝丝的抱怨了，何况这根本也算不上隐瞒。

　　这段时间来他的所有不适和病痛，都没有再像从前那样刻意避开她的视线，也没有再强打着精神陪她说话做事，假装无事发生。

　　他常常当着她的面吃药，难受时也会蹭在她怀里说他头晕，说他胸口痛，甚至有时还会扯过她的手臂压在胃上，说是借来暖暖。

　　除了吐血这一点，他实在是不想吓到她，真的已经没有什么隐瞒了。就连这次去国外，那个所谓的非去不可的理由，也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她。

　　出发时他应该也是怀着希望过去的吧，她坐在床边想。

　　沈舟遥控制不住的去揣摩复盘他那时的心境，逼自己在静默间接受凌迟。

　　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他也是带着希望的吧。

　　就像曾经他在做别人的希望时那样，像他曾经也被那么多人期待着那样，他应该也期待着，千里之外的某个超级厉害的医生，能给他一点摆脱困境的可能。

　　老天爷或许不会那么残忍的吧。

　　怎么说他前半辈子也算行善积德，便是等价交换，也该给他个跟命运做买卖的机会吧。

　　他应该也这么偷偷的想过。

　　只是除了期待外，他心里更多的大概还是对失望的预判。

　　毕竟这么多年的职业生涯，早就将他的感性从身体里置换了出来，用理智填一点点的满骨血了，那点渺茫的可能有多小，“希望”一词发生的概率有多低，他根本再清楚不过。

　　否则他不会选择在一切结束之后才向她坦白，毕竟直接面对失望总比怀着满腔期待最后愿望落空来的痛快，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毕竟这世上爱他的人不多，这些人的心他要好好捧在手里护着，怎么能由着跟自己的一起拉扯崩碎呢？

　　陆林深太爱沈舟遥，也太了解沈舟遥，知道她总是容易爱的太多给的太满，知道她对尚未终了的事总是乐观憧憬，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所以还是算了吧，墙先由他来撞了，最后让她亲眼见了前面没路，再带着回去就是了，不用她跟着一起头破血流。

　　……

　　她不知上辈子是欠了他多少债，怎么这辈子不管用多少眼泪和心疼都收不回呢？

　　.

　　陆林深只昏睡了一天就醒了过来，他肺部功能受损严重，头几天都需要吸氧，也许是氧气面罩的存在让他的胸闷好了很多，喘气也不再费力，于是就算是醒着的时候，他那单薄的胸膛起伏都很微弱。

　　微弱到让握着他的掌心出神的人，好一会才发现他已经醒了过来。

　　“感觉好一点了吗？”

　　沈舟遥回过神，抚着他的脸颊轻声问，憔悴的面容上终于沾了些神采。

　　陆林深眨了眨眼，轻轻点头。

　　过了一会儿，像是攒了一些精神，他抬手慢慢摘了面罩，沈舟遥要拦，他却固执，一把嗓子哑得像灌了沙子，偏还要扯着开口：“跟你说说话。”

　　僵持片刻，沈舟遥便停了动作，还是顺了他的意。

　　嗯，天大地大病人最大，陆医生说过的。

　　“想说什么呢？”她轻声问。

　　“想说对不起，可我知道你不爱听……”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断续低弱，却还是小声说着，“我知道，我肯定又吓着你了……咱们说说话，等会我再睡着，你就别再害怕了……”

　　“说什么都行……反还会再醒过来的。”

　　……

　　“陆林深……”

　　“嗯？”他撑着眼皮，强打着精神应她。

　　沈舟遥笑了笑，伸手轻轻压下了他缓慢扇动的睫毛，柔声道：“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