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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缕月光 ...
雨水淅淅沥沥地从天空飘落下来。
黑色的车行驶在夜里。
车窗冷雾凝结,水珠淌过的痕迹映透出窗外五光十色的世界。
郝简没想到自己休假一天,刚好撞到林小姐出事。
摸不清自家老板什么态度,接到傅京槐后,他就一直沉默地开车。
车内十分安静。
傅京槐浏览着郝简收集的学生信息。
谢见枚。
大抵就是中学时每个班里最朴素、低调,毫无存在感的那种人的剪影。
同学说她性子孤僻,在学校独来独往,没少被人背后挤兑。
例如参加班级活动,有她没她都没人发现。
小组做作业,总是没人愿意和她组队。
同寝其它人也不爱和她玩。
要说针对是有点,但霸凌倒不至于。
郝简其实很理解那种被所有人排除在外的难过。
他因为名字,学生时期没少被人取笑;
所以一直拼命跳级,可直到工作后才发现…贱人无处不在。
郝简搜索的资料上还写了,谢见枚是擦线录取入淮大法学系的。
法学院每期都会组织几场院内辩论赛或者高校联合辩论赛,但有谢见枚的几次,她都当众犯了口吃的毛病。
也因此她的队伍总是初赛就淘汰。
因此,学校总有人开口叫她小结巴。
郝简猜测谢见枚应该早就有了抑郁倾向,但不知道导致她跳楼的导火索是什么。
或许真的是因为和林小姐吵的那一架。
毕竟林小姐的脾气,他之前也有所耳闻。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林小姐可真是无妄之灾。
后座的傅京槐拿着平板,指腹上下翻动,在看到学校论坛上对林景雾近乎声讨的谩骂时,稍稍停顿。
【能把同学骂到跳楼,这姐是真牛逼。】
【谁告诉我林景雾说了什么?】
【这不是校园霸凌吗?可以判刑吗?】
【长得挺漂亮,怎么这么恶毒。】
【听说她还是孤儿,平时出手这么阔绰,还以为是富家千金呢!】
【你们刷到过她的账号吗?粉丝挺多的,不会是个外援捞女吧?】
【打住打住,她不是傅家小姐吗?】
【谁说的,傅家小姐叫傅京雪,关她姓林的什么事,她就一被傅家资助长大的孤儿。】
【WC,一个孤儿欺负人还这么有底气?】
【谢见枚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没醒呢!】
【杀人犯呢,怎么还不报警把她抓进去?这种祸害留在学校也是毒瘤。】
【听说学小提琴的,拉得还挺好的。】
【就这?就这?】
中间偶尔也会插入几条觉得谢见枚最近情绪一直不好的流言,但都被人挤下去了。
傅京槐大致将事情了解清楚了。
两人吵架是不错,谢见枚跳楼也是事实。
警方根据当日图书馆同学的指证,将林景雾叫去警局了解情况,但林景雾说的内容合情合理、更构不成犯罪,因此当天又将她放出来了。
除此之外,谢见枚身上还有几处明显伤痕——不过不排除林景雾‘怀恨在心’,找人打的。
目前警方还在往谢见枚其它的人际关系方向调查。
郝简从后视镜观察着自家老板的动作,在傅京槐看完所有资料时补充:
“警方正在根据监控还原谢同学的活动轨迹,只是她性格孤僻、早出晚归,学校监控很多又……”
总的来说,就是需要时间。
其实警方能把林景雾放出来就已经说明她和这件事关系不大。
但这件事在几大联校的论坛上闹得还挺大的,学生私下总忍不住讨论。
而明面上和谢见枚有过冲突的就林景雾一人,讨论着讨论着,嫌疑自然而然就落到她身上去了。
“别让舆论发酵。”傅京槐没什么好交代的,过会儿又问:“她人怎么样?”
车辆驶过一盏接着一盏的路灯,车内光线也明明灭灭。
郝简开车之余,大致揣摩了下老板心情。
见他松了松领带,还有闲暇翻书,郝简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他斟酌着语句把昨天到今天林景雾的情况简单说了下。
林景雾和顾青蓝打完电话后,找客房服务要了很多酒,之后她的男朋友许清嘉也找了过来。
当听到她此刻正和男朋友在酒店商量对策的时候,傅京槐看书的兴致被败光了。
没有哪一个兄长听到妹妹一声不响谈了恋爱会觉得开心。
即便她现在与自己并不亲近。
郝简跟了老板五年,知道他对这个妹妹的在意。
林景雾七岁起就陪在傅京槐身边,即便在美国忙得腾不出手脚的时候,每逢年节,老板依旧会给林小姐准备礼物。
这是从小留下的习惯,当初陈知微小姐和老板恋爱时,就总埋怨老板对她还不如对妹妹好。
郝简至今还记得上次出差景德镇,明明行程已经排得很满,路过一家陶器店时,匆匆一瞥,老板立即吩咐司机调头,百忙中亲手制作了一个酷似林小姐的陶瓷小人。
至今仍摆在办公室最显眼的位置。
林小姐于傅总,就像自己一手浇灌的玫瑰,不必时时带在身边,但该有的爱重和疼惜,丝毫不会因为时间和距离而减少。
只是女孩大了,总有些不为外人道的心思。
偷偷谈了恋爱,还自以为瞒得很好。
郝简想起傅总刚到美国那段时间,林小姐大抵没有离开过傅总这么长时间,总是不分日夜地给他打电话,一打就是几个小时,有时宁愿就这么拿着手机不说话也不愿意挂断。
那时的林小姐才十八岁,满心满眼都是傅总。又因为没有亲人,从小养在傅京槐身边,便自然而然对他钦慕依赖,将他视作唯一的依靠。
傅总虽然无奈,但大多时间也都纵容着。
最夸张的时候,林小姐做了噩梦,连夜给傅京槐弹来语音,那时正开着会,傅京槐竟然真的为了让妹妹安心睡觉,挂着语音开了一整天。
可惜,淮序夜晚思念的风,吹不到灯火辉煌的美国纽约曼哈顿。
他们之间连思念都带上了时差。
时间长了,林小姐渐渐学会自己生活,联系傅总的次数骤减。
偶尔也会有人在傅京槐面前提起林景雾,问她最近怎么不黏着他了。傅京槐只带着笑意摇摇头,语气带着惯有的无奈,说小朋友长大了,不再需要时时霸占哥哥。
那些黏黏糊糊的时光,仿佛成了过去。
-
窗上的雨淅淅沥沥,普尔曼停在酒店门口。
郝简撑开黑伞将傅京槐从后座接下来。
淮序今晚的天气格外压抑。
迷离的夜色裹挟着湿冷,沉闷的乌云笼罩在城市上方。酒店虽然灯火辉煌,依然让人感觉到几分潮湿不适。
房号来之前就查到了。
两人上楼的时候,林景雾正在房间里和许清嘉争吵。
许清嘉是她刚谈三个月的男朋友。
谈恋爱的时候对她也算百依百顺,这两天估计也是被折腾得够呛,说话时火药味压都压不住。
“我真没欺负她……”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怎么就跳下去了……”
“许清嘉,你可以不帮我,但没必要上赶着来指责我!”
许清嘉了解她的性子——公主病又娇气,平时没事都要人哄着捧着,更别提现在。
他按着林景雾的肩让她冷静。
“雾雾你没听懂我说的话吗?谢见枚没死,现在住在ICU。”
“我想过了,明天咱们先去医院看看她,和她家人商量赔偿的事,等取得她家人的谅解,然后写条道歉声明发校园论坛,这件事差不多就结束了!”
他都做好出大价钱的准备了。
“你要我赔偿、发道歉声明?”
一听许清嘉连赔偿的事都想好了,林景雾含泪的眼眸微睁。
原本乖顺坐着的身体也渐渐僵直,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
许清嘉表情有些不太自然,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能转移视线,站在旁观者的视角对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雾雾,你应该知道,现在舆论是不站在你这边的。”
“全淮序都知道那女生是因为和你吵架跳楼的,先不管起因,她跳楼是事实。”
“就算这件事你不负法律责任,但在道德层面,难道你就没有错吗?”
“只是道个歉而已,内容我来写,你只需要发出去就行。”
“等这件事过了,放假我带你去嘉平旅游,你不是一直想学潜水吗?我手把手教你行吗?跳伞,去芬兰看极光,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条件称得上诱惑了。
林景雾出事的这两天,许清嘉作为他的男朋友在学校没少被人追着问。
他私下也是找律师咨询过的。
只要证实谢见枚是自杀,那林景雾确实无需承担法律责任,最多出于人道主义赔点精神损失费就行。
问题就出在,林景雾并不是寂寂无名的学生。
她从七岁起开始学音乐,十二岁举办过小提琴独奏会。
高中时因为精致的长相和气质在网上小火过一阵。
成人礼时她在街头路演,当日个人ip涨粉超十万。
也是因为这个,这件事的热度居高不下。
从同学拌嘴直接被上升到富家千金仗势欺人、校园霸凌。
不能任由事态继续发展下去。
诚恳道歉立正挨打,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主动道歉顶多现在被骂,时间长了,大家自然就忘了。
可林景雾显然不这么想。
她语气满满的疑惑不解:“你瞎了眼吗?”
甚至很轻地质问:“这件事明明不是我的错。”
蓝蓝也说了,谢见枚八成是有抑郁症。
怎么能全赖在她身上呢?
听她又说这种带刺的话,许清嘉原本还怜惜的情绪无端生出一股怒火。
“不是你的错吗?林景雾!”他语气有些烦躁,起身叉腰,居高临下:“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让你稍微收敛一下你的公主脾气。”
平时耍耍威风也就罢了,这种事上她还犟!
“你知道就你平时趾高气昂的那样,会得罪多少人?”
声音渐渐拔高。
“你以为只是简单的两句话,说不定就是压垮别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差点害死一条人命,你知道不知道!”
窗外惊雷骤响。
伴随着许清嘉的质问,林景雾被吓一哆嗦,脸上血色尽褪,皮肤接近透白。
她几乎是下意识往床后缩了缩,看着眼前已经愤怒到极致的许清嘉,眼底满是惊惧。
像被欺负惨了的猫咪。
许清嘉见惯了林景雾骄傲的、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模样,乍一看见她这样,心底也不是滋味。
他抬手想帮她将眼泪擦掉,可手刚伸出去,就被她瑟缩着躲过。
指腹微捻,他拉不下脸:“你好好想想吧,我出去冷静冷静。”
厚重的房门被他拉开,门外,郝简敲门的手缓缓放下。
三人正面对上。
傅京槐从他身后慢条斯理地走出来。
林景雾在之前就已经喝了不少的酒,此刻有些微醺,惊惧交加下,还以为面前的人影是自己的幻觉。
她披散着头发坐在床上,像只颓靡的布偶猫,见到主人连喵喵叫都不会了。
一旁茶几上的酒杯里盛着好看的液体,地上还残留了杯盏碎裂的玻璃片。
傅京槐许久没有见过她了,此刻视线从林景雾的脚踝缓缓向上,打量过她白皙泛红的眼尾,才一扫而过移开视线。
林景雾蜷缩着脚趾。
今天穿的还是昨天没换的衣服,她本来计划要去海边party的,所以打扮得很扎眼。
黑色吊带裙,细细的绳子缠绕在肩上,白皙莹润的肩头下是振翅的锁骨,细白纤长的小腿微微屈着,延伸到床边。
傅京槐收回视线,转而去看许清嘉。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三个月前,同样的雨夜。
傅京槐买了鲜花和项链,去林景雾的公寓。
没想到,刚打开门,室内灯火通明,鞋柜旁一双男性球鞋赫然入目。
彼时已是深夜十二点,傅京槐视线往房内逡巡,接收到一个不太愿意承认的事实——他的妹妹,在他不在时,领了男同学回家过夜。
傅京槐放下礼物,抬脚走入客厅,坐到沙发上。避免撞破尴尬场景,他冷静地给林景雾拨去电话。
手机铃声果然在卧室里响起——
一声、两声、三声。
然后被人挂断。
他似乎还听到了窸窸窣窣说话的声音。
或许是巧合,也或许是他的动静惊动了卧室里的人,一道高大的身影醉意惺忪地捂着脑袋从房间里出来。
冲锋衣、工装裤,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的男大学生。
乍然见到他时,惊讶地看看大门,又回头看看卧室,望向傅京槐的眼神带着警惕:“你是谁?”
少年脚上穿着家居拖鞋,傅京槐的视线快速掠过。
与许清嘉对视时,目光幽深地解释自己和林景雾的关系。
许清嘉追了林景雾一学期,当然知道她父母双亡,但有个听说什么哥哥在美国工作。
几乎是傅京槐一开口,许清嘉就信了。
主要是对方气质很正派,不像坏人。
再加上他能够自由进出林景雾的小公寓,也证实了他的身份。
那时许清嘉和林景雾刚交往三天,对方还是自己喜欢了很久追求了很久的小公主,可想而知他有多高兴,几乎将身边人都邀去庆祝了。
原计划凌晨十二点有个烟花秀的,可惜下雨计划泡汤,这才不得不提前将女朋友送回来。
现在许清嘉只庆幸自己提前将人送回来了。
不然真不知道怎么给对方‘家长’交代。
两人一站一坐,气氛有些尴尬。
许清嘉纠结半晌,到底是没敢多说什么,简单交代了傅京槐几句便红着脸离开了。
没想到,三个月后,两人再次见面。
许清嘉大力拉开房门,脸上残留的恼怒在瞧见门口的人后,褪成了错愕。
傅京槐商务西装裤包裹笔直,衬衫被收进裤腰。因为背着光的原因,那张清冷漠然的脸此刻看上去矜贵又自带上位者的气场。
前脚和女友吵架,后脚就看见她兄长,说不尴尬是假的。
他任由傅京槐的视线在房间内打量,保持沉默不发一言。
几次想开口为自己解释一下,但都被他强大的气场压得不敢吭声。
很快许清嘉自己就想通了。
好赖算是兄妹,雾雾发生这么大的事,她哥哥不可能视若无睹。
见傅京槐有要插手的意思,他反倒松口气。
正犹豫要怎么搭腔,就见傅京槐长腿一迈,已经越过他走到林景雾身边了。
他伸出手在林景雾额头上探了探,语气清冷听不出情绪,“醉了?”
林景雾人品不详,酒品堪忧,而且是一杯倒的量。
其实许清嘉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些晕乎乎的了,硬是撑着和他吵了一架,现在感觉世界都变得更扭曲。
傅京槐看她现在神志明显不太清醒的样子,不打算继续管她。
刚抬步要走,袖口就被人用很小的力道拽住。
隔了这好几年,爱耍赖的性格半点没改。
林景雾但凡清醒一点,都做不出来勾着傅京槐不让他走的举动。
但现在不是喝醉了吗!
她也不吭声,就死死抓着人不说话。
傅京槐没兴趣和一个醉鬼讲道理,盯着人看了几息,俯身无奈地抱起她。
林景雾迷迷糊糊地被人打横抱起,鼻尖嗅到股熟悉的木质香,猫儿般乖乖地窝进对方怀里,半点要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浓密的眼睫安心地合上。
许清嘉一整个懵逼,想把人拦下来,被郝简叫住。
他恪尽职守,态度强横又不失礼貌:
“许同学,这两天舆情复杂,我们需要亲自确保林小姐的安全。”
“你这边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借调一位司机送你回学校?”
许清嘉没想到傅京槐竟然连一句话都没对自己说,微愣半晌,他问:“雾雾的哥哥,什么来头?”
郝简语气公事公办:“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
许清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朋友被人抱走。
郝简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微顿片刻,转身大步流星追上傅京槐的步伐。
外面的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傅京槐侧身帮人挡住凛冽冰凉的风和雨。
低头的瞬间,眸光落在林景雾巴掌大的半张脸上,借着夜色的遮掩细细揣摩。
到底是长开了,小黑裙一穿,身上哪里还有高中时青涩稚嫩的样子。
林景雾并没有完全醉死,察觉他将自己往怀里又拢了拢,讷讷地睁开眼。
猝不及防两人对视。
这一刻,林景雾才终于有他回来给自己撑腰了的实感。
红着眼、扁着嘴,但又理直气壮地质问:“哥哥,你怎么才来!”
景雾和京槐深情对望的时候,郝助理此刻应该在咬牙切齿地给他们打伞、挡雨,浑身湿透…
高级牛马,深夜加班,每一分工资都不白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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