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荒谬的婚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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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有所改变的并不只是任麟，甚至玄帝，也在不自觉的起了变化。起初几年，因为那些变化实在太过于细小，任麟并没有很清晰的察觉这一点，可是随着时间流逝，她不由得开始重新审视这个黑衣的男人了——
这个说话语调，逐渐放得平易温和的君王，是玄帝么？
这个在作出严酷决定的时候，竟然出现一丝犹豫的男人，是玄帝么？
这个淡漠沉静，昔日眼神里的坚冰日渐消融的人，是玄帝么？
……
这些变化，都是非常细微且不频繁的，然而任麟依然敏锐的捕捉到了它们！这些都是施南的特征，并不属于那个真正的铁血君王。
这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呢？这是在这几年里，任麟的脑子里考虑得越来越多的一个问题：二十年来，她的眼睛捕捉到的大量的，不为人察觉的迹象表明，施南和玄帝，正无声无息的趋于融和！
是的，融和，而不是原先任麟所想象的斗争。也许是因为有关施南的记忆被强行压制，玄帝的精力明显要比混沌之前差了，以前的玄帝，一连几日通宵达旦的伏案工作，却依然精神抖擞，可是如今，刚熬了一个通宵，他就疲惫得几乎睁不开眼睛……而之所以说是融和，是因为任麟在玄帝身上，并没有发现一丝一毫人格互换时所产生的痛苦挣扎的迹象，或许原本两个人的本性就有相似之处，或许从根源上讲本来就是一个人，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玄帝身上呈现的所有变化，都是渐进且平缓温和的，虽然细微缓慢，然而那变化是不可否认的，施南他，正在努力觉醒过来。
“施南，或许，明天醒来我就能见到你了……”
有的时候，独自坐在窗前，任麟也会这么不自觉的微笑低语。这样的念头琢磨多了，任麟甚至想，要不要告诉玄帝一切呢？若是告诉了他以前的一切，施南是不是就会觉醒过来呢？知道了过去，记忆是不是就能借此恢复呢？……
但是，任麟始终没有把这一想法诉诸行动。
虽然身体上有了施南出现的迹象，然而主控权仍然在玄帝手里，即便语调放温和平易了，可是那份睥睨天下的威严感，还是存在；即便在作出残酷决定的时候出现犹豫，可最终，还是不动声色的将命令发布了下去；即便眼神中的坚冰有消融的迹象，然而那块冰却始终有残留，让任麟望着，也不禁有了一丝胆寒和无措……
然而，比这些更让她痛苦的是那种无法抑止的渴望，对施南的渴望。
有的时候，任麟侍立在玄帝身旁，看他偶尔出神，看他的眼光落在手指间的那枚戒指上。那枚戒指，虽然玄帝并不知道来源，可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他始终没有把它取下来。戒指是一直留在玄帝的手上的，甚至有些时候，他自己都会不自觉的用指尖轻轻摩挲那枚戒指……
而每当那个时候，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在很短的一瞬，会变得非常温柔，一丝浅浅的微笑也会浮现在黑衣男人的唇边……
每当那个时候，任麟的心里就有一种巨大的冲动！
她真想不顾一切的走上前去，从背后抱住那个男人，然后把脸贴在他颈后……然而还没等任麟上前半步，那丝微笑就消失了，玄帝，重新把眼光集中了在面前的手折上。
剩下那个踏空半步的她，怔怔站在那儿，满心的热切，在就要倾泻而出的那一瞬，生生凝在了胸口……
察觉任麟的举动，玄帝诧异的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宰辅？”
她赶紧低下头，心慌意乱的递上手里的公文。
“哦，上林苑已经整修完毕了么？”玄帝点点头，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晴朗的天空，却忽然转过头来：“宰辅，明日陪寡人一同去上林苑如何？”
“……是。”她的回答恭恭敬敬，神色平静，没有丝毫欣喜，也没有丝毫拒绝。
玄帝又瞥了他一眼，心里不由得暗自想：“若是以前，这孩子听说要出去玩，怕是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了……”
那时，是暮春时节，上林苑春色满苑，芬芳的花香和满眼绿意，让人心旷神怡。君臣二人不要任何随从，只骑着马，一前一后随意逛。溜达了半日，任麟心细，见玄帝略微露出疲态，知道他这几日处理政务累着了，便提议休息一下。玄帝略点一点头，俩人下马，来到一棵大树下。
靠着树坐了下来，玄帝四处看看，却突然转头望着任麟：“宰辅，你所说的那个……现代社会，那儿也有如此美景么？”
“虽然不多，但也是有的。”任麟回答：“那儿的草木不如吾国繁盛，但这个时节春花盛开，也算是少有的人间美景了。”
“哦？这么说来，宰辅也曾在那儿游玩过？”
“是，下官曾见当地人在春日树下聚集野餐，很是热闹……”
玄帝听了倒来了兴趣：“宰辅你一个人去的么？”
“……不，不是一个人。”
玄帝点点头：“哦，的确，一个人反而无趣了。”说到这儿，他看了一眼任麟：“是和人一块儿去的么？好友？”
“……”
看出任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玄帝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一笑：“宰辅大概是和哪位可心之人一块去的吧？”
听玄帝这么一说，任麟的脸色微微一变，然而很快又变回寻常，她淡淡的回答：“是和下官的一位朋友一同去的。”
俩人聊着闲话，不多会儿，浓浓倦意袭上玄帝心头，他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守在这个黑衣君王身边，任麟眼眨也不眨一下的盯着他，她的心里，突然记起许久之前，自己和施南，也曾经这样坐在一棵盛开的桃花树下说着闲话，后来说来说去，也不知怎么倦了，施南依在任麟身旁，牵着她的手，慢慢沉入梦乡……
“施南……”
她凝视着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忍不住低声呼唤了一声。
没有回答。
终于，还是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任麟失望的闭上了眼睛。
那个深爱的男人，就在自己身旁，他就在自己的手指够得着的地方，然而，自己却不可以去触碰他。幸福是那么的陌生遥远，咫尺便为天涯，再近一步便是禁地，生死之后，谁能找到进天堂去的钥匙呢？……
“……小麟？”
任麟猛地睁开眼睛！不知何时，那个黑衣的男人，正静静的看着自己！
“……施南？！”
那个念了千百次的名字，卡在了她的喉咙里！她发不出声音，只怔怔的看着丈夫，看他，缓缓抬起手，轻柔的抚摸着自己的脸……
风儿轻轻刮过林梢，有不知名的鸟儿在远方呢喃，娇柔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来。任麟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望着面前的人，全心感受着施南温暖的手，他不敢动，怕只要一动，这个梦就会马上醒来——真的是梦么？到底自己身在何处？是在不肯释放的悲苦中逃逸出来的幸福的梦里？还是在快乐的甜睡中做着悲哀的梦呢？
“……陛下，冢宰有要事禀报。”
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生生把两个人从梦的夹缝之中拉了出来！
玄帝一愣！他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脸色苍白的任麟：“怎么了？”
任麟慌忙站起身来，垂手侍立一旁，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
“寡人刚才……睡着了么？”玄帝放下手，虽然有点莫名其妙，然而很快他也就把注意力转移到奔过来的冢宰身上。
“陛下，西岩国来书。”冢宰递上一份公文：“是白帝亲笔。”
白帝，已于上年冬至回到了西岩国，任麟得知消息，心里暗暗想：“怕是林江夫妇已经去世了……”
如今，已行了登基大礼的白帝，却在这个时候来了封国书。
玄帝展开书信看了看，信中大致意思是感谢登基时，玄帝送过去的贺礼和贺信，然后又讲了点客套话，最后末尾，话锋一转，却提到了紫麟……
“提到下官？”任麟有点诧异。
“嗯，白帝在信里说，以前曾得你照顾，为此想表示感谢。”玄帝看了看任麟：“以前宰辅在那边，认识白帝么？”
任麟神情一滞，然而很快便点点头：“是，曾经有过几次来往。白帝在那边碰巧住在下官住处的附近。”
“是这样。”玄帝点点头，那天剩下的时间，他没有再问起白帝的事情。
三日之后，任麟被玄帝叫到书房。
走进书房，任麟发现，在玄帝面前摊着一张地图。玄帝站在桌前，正弯下腰，专心致志的看那副图。
“陛下。”
见任麟来了，玄帝这才直起腰：“对了，有件事情想问一下宰辅。”他看了一眼任麟：“宰辅上次说，在那边也曾和苍帝、赤帝有过来往？”
“是。下官曾经见过他们夫妇几次。”
玄帝点点头，却突然笑起来：“真是让人惊奇，这对冤家，居然做了夫妻。”
任麟没有抬头，但是从玄帝的语调里，她分明听到了一种冰冷冷的意味，这让任麟的心头不由得一寒！
“如今南炎国与北凉国联姻，两国并作一国，其势锐不可当。”玄帝慢慢说着，他离开书桌，在屋子里踱了两步，却停住，看着任麟：“宰辅对如今天下大势是如何看的？”
“苍帝与赤帝，下官在那边都曾见过，似乎与之前有了不同。”任麟的语调非常谨慎，她斟酌了一下词句，才又开口道：“苍帝陛下倒没很大改变，可是赤帝，听说是因为转了性格……”
“……此二人，绝不可小觑。”玄帝打断了任麟的话，他转过身，看着任麟：“苍帝足智多谋，赤帝骁勇善战，此二人若是联手，几无可敌之人。南、北二国联姻合一，又成夹攻之势，吾国正在其间，唔，看来形势可不怎么妙了……”
没想到玄帝居然会这么想，任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口了！半晌，她才说：“陛下，应该不至于……”
“……防人之心总还是得有的。”玄帝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可是陛下，听说赤帝她如今，已经变成一个温良端庄的女子了……”任麟想缓解一下玄帝的紧张，谁知她的话还没说完，却被玄帝厉声打断了：“虽说宰辅在那边，与此二人有过来往，可难道为了这点交情，宰辅就打算忘记国家了么？”
被玄帝这么一说，任麟只得闭上嘴。她望着玄帝阴郁的神情，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对于玄帝来说，这是很自然的事情，他从回来之后，就一直提防着苍帝和赤帝，不仅以祝贺为由亲自去打探，还一直不断的派遣细作探测那边的情况。
自从回来之后，萧晟和甄臻就一直没有分开，俩人是以轮流的方法治理国家，也就是说，这五年俩人在苍帝的国家，下五年，俩人再去赤帝的国家。任麟和玄帝回来的事情，他们当然很快便得知了，然而为了避开玄帝的耳目，甄臻和萧晟到现在，都没有见过任麟。
他们，当然也知道玄帝已经取代了施南，面对曾经的朋友、昔日的敌人，两个人都采取默不作声，静观其变的态度。
“虽然当下形势对吾国不利，然则，如今的天下，倒还没有轮到他们夫妇横行的地步。”玄帝冷冷一笑，他的眼光落在了地图的西侧，那儿，正是白帝所属的国土。
任麟心里一动！她正想开口，却不料玄帝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任麟：“宰辅，今天寡人把宰辅唤来，其实是有件事情打算告诉宰辅。这件事情，寡人已经考虑许久了，昨日才算做了决定。”
任麟立在那儿，她的心“突”地一跳！
“寡人打算与白帝联姻。”玄帝注视着她，神色淡定：“两国联姻，永结秦晋之好。寡人，要立白帝为后。”
任麟直直的伫在那儿，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女人只觉得脑子“轰”的一下，浑身的血液开始哗哗乱淌！全身像是要被冻住一样！
可是，就在耳畔的一片巨大轰鸣中，任麟却清清楚楚的听见玄帝的声音：
“……既然宰辅与白帝曾有交往，因此，提亲事宜，还得有劳宰辅你了。”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荒谬的婚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