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第 17 章 ...
-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把视线落在孟秋白身上。
这哪里是对着镜头解释,分明是对这个镜头后面的那个人解释。
至于刚刚,周霖到底为什么突然来了精神。甚至连基本信息都没问罗晨时,就把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
众人的视线掠过孟秋白的脸,这还用问吗?罗晨时和这位确实有那么些相似。
吃瓜的,看热闹的,担忧的,幸灾乐祸的,一时间众人脸上精彩纷呈,恨不得不放过当事两个人的丝毫表情变化。
孟秋白只在最初抬头看了罗晨时,而后盯着机器,似乎漠不关心,任由暗流涌动,他自安心。
从镜头里去看罗晨时,确实清新,自带少年气,让人一瞬间觉得贴近了周霖想要的那个角色。
孟秋白不在乎谁演那个角色,可有些迷茫,他当年是这个样子吗?尤其是在周霖眼里是那个样子?
罗晨时是精致的,脸上的笑似乎丈量过一般,完美且标准。
而他呢?那时候确实张扬肆意,也不太在乎别人的看法,我行我素,就如同孟玉纤说得,是个没什么耐心和责任心的人,如同那个女人。
没人应周霖,他也不能一个人尬聊,拿起杂志,又翻阅起来。
说起曼琪杂志,无人不知,几乎是娱乐圈的时尚风向标,谁能被选上杂志封面,那意味着一种品味和高端的认可。
潜在的商业价值,很有可能呈倍数增加。而在国内市场,主导杂志的主编自然成了人人巴结的对象。
然而这个炙手可热的娱乐圈重要人物,却敲了敲周霖的门,亲自过来拜访。
女人四十多岁,常年保养和锻炼,岁月似乎在她脸上并没有留下太多得痕迹。微卷的雾棕色长发披散着,妩媚又风情,身上一件碎花短裙,外面豆绿色小西装,带着一抹清新,显得干练许多。
娱乐圈里无人不知道夏彤,周霖也自然认得。她是长辈,又算是大前辈,周霖从善如流的站起来和夏彤打招呼。
夏彤笑容中带着几分客气:“没想到还真把你给请来的,难得见你出来参加活动。”
周霖客气道:“这种场合,我又不懂时尚,怕是来了给你拖后腿。这不是要拍一个综艺节目,给人找点素材。”
夏彤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到孟秋白身上时,顿了一下,却又风轻云淡地掠过,“不错,你们这个节目叫什么名字,回头我看看。”
周霖和夏彤简单的寒暄着,孟秋白有些走神。他不确定夏彤刚刚到底有没有看到他,又或者注意了,却并不在意,更或者,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一直等到夏彤离开,孟秋白都没看到她往这边再多看他一眼。过了良久,他起伏翻腾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了下去,慢慢在心里给自己开解。
看到了又怎么样呢?她怎么样和他其实并没有关系。继承一个人的基因,难道就真的会继承一个人的所有?
当对他满意时,孟峤夸他不愧是他的儿子。当对孟秋白失望时,孟峤眼底带着厌弃,说他不知道随了谁。
随了谁呢?孟秋白一直觉得是随了他记忆中的母亲王悦,总是在被孟峤的风流韵事伤害后,看着他,眼底带着忧伤与厌弃,一直到她去世。
曾经孟秋白以为是透过他的脸,看到的是孟峤,他觉得委屈,又添了对孟峤的恨意。恨这个父亲的滥情,他叛逆抵触所有孟峤的安排。
一直到那天孟秋白和周霖的照片被孟峤偶然看见,一场风暴,彻底让孟秋白的世界崩塌,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以前所有的抗争,对孟峤的厌恶和顶撞,似乎都变得那么脆弱,分明他也是他母亲眼中的污点,是她的痛苦来源。
孟峤的话似乎也声声在耳:“早知道你和女人一样,没有底线,没有廉耻,我就不该认了你,把你带回来。”
那个女人说得就是夏彤,在明知道一个男人有妻子的情况下,还依然飞蛾扑火。有了孟秋白之后,却又抛下他,离开得果决。
他不知道孟峤是怎么让王悦同意把他带回家的,只知道从此,他就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有时候王悦总是说他像她,后来孟秋白才明白,是像夏彤一样,喜欢拍照,肆意张狂,甚至无视规则。
孟秋白没有刻意去了解过夏彤,不过她的名气在时尚圈,若谁说没听过,简直像是一个学者说不认字一样可笑。
所以无论多多少少,孟秋白还是知道一些关于夏彤的经历。听说她才华横溢,不过二十岁就到国外学习,还没毕业就进入了曼琪杂志,用了不到五年时间就成了中华区的主编。
至于其他无关紧要的绯闻,则更像是为她的人生经历增添了些神秘的色彩。富商前男友,小鲜肉入幕之宾,还有暧昧的模特,仿佛精彩纷呈。
宴会即将开始,节目组已经和主办方沟通好,他们不进场拍,如果有需要的画面直接由主办放那边提供。
工作人员一下子闲了下来,个个面露喜色,琢磨着要去会场看看自己心仪的明星。
周霖临出门前,逛到孟秋白跟前,问他:“你不去外面看看?说不准有你喜欢的偶像?之前你拿抱枕的那个,好像也在。”
孟秋白哪还记得是谁,只不过是周霖显然没事来揶揄他。孟秋白心情不佳,眉眼带着点冷,反唇相讥:“不如你在会场里看罗晨时看得清晰。”
真醋了?
周霖审视着孟秋白,心里生出几分窃喜的苗丫,却又不敢让它滋生,用力压着嘴角,面上风轻云淡:“不放心的话,不然你去会场盯着我?”
孟秋白把机器放好,推开周霖说:“无聊。”径直去了洗手间。
这会外面没什么人,几乎都去了会场。孟秋白只是想来透口气,刚刚确实让他心情起伏不定,他其实最在意的不过是,到底他算是什么。
一个人如果缺少了对自己的认识,又怎么拥有未来的生活。孟秋白被困在这个问题里多年,却又要努力去学着做一个正直,负责的人,事实上,他很痛苦。
走廊尽头,窗外的阳光仿佛千万缕丝线,照射进来,绕在孟秋白的心头。
这时,手机震了震,孟秋白从兜里拿出手机,正要翻看,忽地闻到一股烟味。
大厦里管理严格,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胆,也不怕触发了烟雾报警器。
孟秋白顺着烟味,扭头看过去,就见洗手间外,挨着另一个窗边,夏彤半倚着,修长的指间夹了一根烟,丝丝缕缕的烟雾,拧成一条细线,蔓延上来。
她定定地瞧着孟秋白,似乎是忘了手上的香烟,就任由它那么燃着。
两个人隔着一条走廊,默然相对,孟秋白在一瞬间下了决定,他把手机塞回兜里,大步向夏彤走去。
香烟燃到烟蒂,夏彤手指一痛,忽地松了手,她回过神来,脸上挂上若有若无的笑,倒先对孟秋白开了口:“你是拍周霖的那个摄像师吧?”
孟秋白站在夏彤跟前,倒是细细看了看她,这么近的距离,眼角倒是有了细小的皱纹,不过却并不妨碍,她微微挑起的眼角带来的艳丽。
孟秋白的眼睛和她长得很像,仔细看,连脸部的轮廓都有那么几分相似。
孟秋白单刀直入地问:“你真不认识我?”
夏彤从兜里又拿出一支烟来,点燃,深吸一口,慢慢吐出烟雾,说:“真不认识,不然你自我介绍一下。”
孟秋白避了避飘散过来的烟雾,淡淡的说:“你不认识我,总该认识孟峤,我是他在24年前的春天抱回家的。”
“是吗?”夏彤的声音很轻,仿佛缥缈地随烟雾都要散去,“春天挺好,万物重生,是所有一切重新开始的季节。 ”
孟秋白并不想和她绕弯子,扭头看着这个和她眉眼极为相似的女人,缓缓问出她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你难道不愧疚?害得一个女人因为你郁郁而终。”
夏彤忽地一笑,明艳的面容绽出光彩,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他们是这么跟你说得?”
孟秋白拧眉,“我可以听听你的辩解。”
“我没什么想要辩解的。”夏彤忽地收敛笑容,意兴阑珊道,“我当初确实也做了一些错事,这辈子再怎么样也没办法弥补。”
“即使罪犯也要请律师,因为真相需要被挖掘。”孟秋白淡然道,“你有什么错,需要另外的人来定,而不是你自己。”
夏彤拿着烟的手有些不稳,她扭头,第一次认真的打量孟秋白,其实心里想象过无数次他的样子,却没有真正见到时,带来的那种感觉更能触动她最柔软的内心。
可是她没有脸面去认这个人,这个在不被期待中生下来,又在冬天抛弃的孩子。
夏彤移开视线,发酸的眼睛险些控制不住,她抽了口烟,逐渐平静下来,说:“我不是第三者,当我怀孕的时候才知道他有家室。”
一时天真,她觉得自己可以留下这个孩子,直到有另一个向她伸出手。一边是她梦寐以求的未来,到国外进修的机会,一个是不堪回首过往。
选择其实只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已经完成,最后一天的停留只是为了告别。自此她有了新的生活,新的身份,甚至一个崭新的未来。
夏彤讲得并不细节,并不提向她伸出手的那个人。孟秋白想,大约是个男人,不然孟峤提到夏彤不会是那种语气,像是一个被背叛的人。
孟峤的自私和贪婪,造成了两个女人的悲剧,却毫无愧疚。孟秋白静默片刻,直起身子,和夏彤告别:“谢了。”
夏彤微愣,急忙喊住孟秋白:“你......这是信我?”
孟秋白的表情没有什么波动,淡声道:“为什么不信你?”
“那你......”话到嘴边,夏彤犹豫了,这么多年没有去找过他,现在说什么还有意义呢,她顿了顿,说:“有什么事的话可以找我。”
孟秋白并没有任何和她以后还要延续感情的想法,他内心的煎熬,无非就是对他妈妈的愧疚,对自己的不确定。
他逃避那么久,也有几次和夏彤故意错过,如今终于弄明白,已经没有什么遗憾。
孟秋白对夏彤说:“既然已经割舍了过去,我们也就没什么关系了。祝你......未来一切都好。”
血缘维系了一种让孟秋白陌生却又熟悉的情感,他却并不想深入探究,这一刻,对孟秋白来说,就算是一种结束。
从洗手间外的走廊出来,迎面遇上周霖。他靠墙站着,神情是相遇以来前所未有的认真,“难受吗?”
孟秋白点点头,难受,虽然决定放下,心里还是堵得厉害。他扑进周霖怀里,周霖一推储物间的门,把人带进去。
黑暗中,孟秋白什么也不顾,把脸深深地埋进周霖的心口,就那么安静地抱着,用力地抱着。
良久,周霖伸手推推孟秋白的肩膀,“哭了?”
孟秋白闷声说:“没有。”
周霖不信,伸手钳住孟秋白的下巴,强迫他抬起脸来。
乌漆嘛黑的储藏室里,只有门缝照进来的光,甚至看不清人脸的模样。
孟秋白伸手拍开周霖的手:“说了没有。”
周霖却顺势向上,在孟秋白的脸上摸了一下,柔软细腻,没有水渍,真的没有哭过。
孟秋白撇开脸说:“闷得声音都点哑。”
周霖松开孟秋白,向后退了一步,说:“没有就好,不值得,不应该为曾经抛弃自己的人哭。”
孟秋白想到周霖送他的那张照片,心情放松下来,顺着话应了一句:“是吗?”
到了周霖耳朵里,更像是他被内涵了。周霖改口道:“当然,要首先看这个人值不值得。”
孟秋白无声的笑了下,舒出心里堵得那口气,对周霖说:“谢谢。”
“这也值当你谢。”周霖虽然看不太清孟秋白的表情,但是全靠想象也能知道他的模样,一样是带着了笑,眼底有着明艳的光。
孟秋白这句“谢谢”,不止为今天的安慰,还为了之前周霖送他的画和戒指。
如果换成是他,绝对不可能在两个人都已经断了关系的情况下,再把自己曾经那颗真心捧到别人的面前。
因为他无法想象,那时眼前的会是嘲弄还是轻蔑,亦或者最微弱的希望,最终得到理解。
可周霖这么做了,让孟秋白一瞬间感受到了那一份勇气,他收下了的时候是开心的,他忽然觉得把所有的事情托盘而出,无论结果好坏,没什么大不了。
黑暗里只有彼此的呼吸,两个人相顾半晌,最后还是孟秋白说:“出去吧,一会该找你。”
周霖点点头,跟着孟秋白的身上,见他要去开门,却又忍不住叫住他:“孟秋白?”
孟秋白回头,问:“什么?”
周霖忽然上前一步,低头在孟秋白的唇角上印了一个吻,起身时,留下一句话在耳畔:“安慰吻。”
趁着孟秋白错愕的时间,周霖越过孟秋白,打开储物间的门,阔步走了出去。
光在一瞬间照进来,孟秋白眯了下眼,看着周霖的背影,淡淡笑了下,算了,不和他计较。
*
孟秋白不是第一次来雅苑,不过距离上一次已经过去两年,这里几乎算是周霖那一群人的根据地,没事了就要来这里聚一聚。
也因着这个原因,孟秋白几乎都避开了这边,现在重新踏进这个地方,有一种奇异的感觉,熟悉又陌生。
格局几乎全部变了,曾经主打怀旧色调,如今有一种科幻风,甚至给人一种来到了赛博朋克世界的感觉。
叶林星顶着一头惹眼的奶奶灰,正要站起来招呼人,一见是孟秋白,整个人就如同被点了穴道一样僵在原地。
孟秋白快走到眼前,叶林星才像是一个刚装上发条的机器人一样,缓缓弯下腰去问周霖:“怎么是孟秋白?”
周霖递了个眼色给叶林星,附加一句话:“不该说得话别说,小心点。”
他哪里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但看这情况,两个人又凑到一起了?果然啊,周霖这辈子是跳不出孟秋白这个坑了。
当初对人家一见钟情,却因为一时的犹豫,压根没上去问人家的手机号。这一错,就是一年,再见孟秋白还是第一眼把人认出来。
可是又磨磨蹭蹭,等了几个月,这才把人搞到手。如果换了他,叶林星瞧孟秋白一眼,好吧,连话都不敢说。
尤其是那时候,人更高冷,感觉一言不合,能分分钟搞死你那种。
叶林星见孟秋白走进,立刻拉出一个笑脸来,几分热情,几分无措,结巴道:“没想到......在这里,不对,好久不见。”
孟秋白扫了一眼叶林星说:“听说你现在搞艺术呢?”
“什么艺术不艺术的,瞎折腾。”叶林星立刻来了劲,“也就是个裁缝,上次走秀,被一家公司签走了一个系列的服装罢了。”
这凡尔赛的架势,就差说,我真的很牛。
孟秋白没接话问他哪个公司,其实周霖早就告诉他了,就是有心要憋他一次,不然一会飘得,得听他聊上两个小时。
周霖让了下位置,对孟秋白说:“点了海鲜,又点了些青菜,还有一份芝士排骨,你看看还想要什么。”
孟秋白自然地坐下,正好周霖把菜单推了过来。孟秋白脱了外套,随便扫了一眼菜单,想了今天最重要的事情,“猫呢?”
叶林星正感叹着两个人还是那么有默契,被这句话问懵了,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他就知道!周霖怎么可能约他,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甚至还是为了孟秋白想看猫才找他。
叶林星说:“等着,我给你抱过来去。”
这店的主人和叶林星是亲戚,他跟到了自己家没太大差别。猫早就被店员们抱着玩去了,这会还不知道被倒了几次手,被谁逗着玩呢。
周霖拿了筷子递给孟秋白,问他:“你们剧组什么时候出发?”
孟秋白也是昨天才得到的通知,他和周霖在这一个星期里,偶有联系,日常聊些不痛不痒的话题,不过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后天。”孟秋白说,“一大早,导演过来接我。”
有开车拉设备的,有自己开车过去的,也有直接飞过去的。孟秋白本来打算和大家一起坐飞机,偏偏导演也不知道从哪听说了他车技不错,让他帮忙一起开车。
这一开就不知道要走上几天日夜,孟秋白虽然在外面独自旅行的时间不短,这种体验却没有过。
周霖本来想去送,结果他这边的行程偏偏错不开,电影的发布会就定在后天,他要提前一天坐飞机走。
“东西全了吗?”周霖又问,像是有操不完的心。
孟秋白说:“全,不能再全了,家里能开店了。”
能不全吗?周霖寄东西,都是一箱一箱的,听说那边冷,找了很多套保暖的衣服。
因为这边是深秋,还不到真正的冬季,衣服穿得自然相对就要少一些。更何况,他们虽然也属于北方,但是冷起来差不多也就是零下五度到十度。
以经验来看,根本无法判断,到底哪一种衣服更保暖,更抗寒,只能让家是那边的柳小亦帮忙准备。
柳小亦天生就不怕冷,大冬天穿着T恤外套能抗过去,所以他说得“不冷”实在没办法让人信服。
周霖说:“多备着,东西不够也不好往那边寄。”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地方,开着导航找起来都费劲。周霖渐渐后悔,当初真的脑子抽了,才把孟秋白推荐去。
孟秋白妥协:“行,我到时候都带上,估计就我那东西,都得一车。”
叶林星抱着猫在背后听着两个人的聊天,一时间竟然觉得不好插嘴。以前就是这样,这俩旁若无人起来,太讨人厌。
好不容易,两个人想起叶林星了,还是孟秋白提得,他问周霖:“猫怎么还没找到?不会丢了吧?”
这下好了,他还不如猫呢。叶林星从后面探出头来说:“看你们聊得欢,不好意思打扰。”
叶林星把猫放到孟秋白怀里,坐在周霖对面,冲着他笑得不怀好意:“你这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样子,是想给小秋小朋友当爸爸?”
周霖:“.......你懂个屁。”
他看孟秋白一眼,孟秋白正撸猫呢,闻言捏着小猫的爪子指指周霖:“来,叫爷爷。”
叶林星:“.......”
周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