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魔]名字》六羅

2、流星

　　考姆伊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刚听到消息，就急忙放下手中的资料，出门迎接回来的两人，只是没想到，他看到的比听到的要严重许多。
　　“佐伊！”
　　佐伊是被神田背回来的，她紧闭的双眼与身上的鲜血告知着考姆伊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她遭到了反噬！但他首先要做的，是送她去医疗室。
　　“这家伙的同步率是多少？”神田看了眼考姆伊，“她使用圣洁没几分钟就晕厥了，皮肤也突然裂开渗出血珠来……”
　　“她的同步率只有58%，是现有的所有驱魔师中……最低的，想要发动圣洁，也很困难。”
　　神田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他正在与恶魔战斗，忽然就看到一阵荧光围绕在自己身边，那逐渐形成屏障的荧光，替他抗住了恶魔的攻击。扭头一看，正是他让保护好她自己的佐伊发动了圣洁，嘴角正挂着血红印子……
　　“就算如此，她也没有屈服。”
　　她眼里的倔强，神田记得清清楚楚。

　　“在我来到教团的时候，就阻止了‘人造使徒’的实验，在那之前已经牺牲过好几个孩子……但佐伊，她是唯一一个说希望实验能继续下去的孩子，中央厅便答应了她，继续实验。”
　　“她一直相信，只要能够成为驱魔师，就能像她父亲保护她那样，保护其他孩子，哪怕实验过程多么痛苦……只有她坚持了下来。”
　　“但实验带来的伤害很大，好几次她都差点没命，于是我只能命令她，要先养好身体，不然，我不准她再继续下去。”
　　“她很听话，也很配合，但这根本改变不了她的身体状况……就算最后，她成功与一枚圣洁的同步率达到了发动的要求，也无法实现她成为驱魔师，保护他人的愿望。”
　　“中央厅在得知她无法作战后，就已经有了抛弃她的意思。可……我做不到，我不忍心破坏她一直以来的信念……她明明那么努力……”
　　考姆伊越说越觉沉重，这是这几年来，他觉得唯一做错的事。当初，他就应该更加坚持，连这唯一都给阻止了。
　　神田第一次听说佐伊的事，结合零零散散所听到的话，便知道了她的处境。
　　在这样的环境中，她也不曾放弃过，哪怕这样的结局比她所想的，要糟糕很多……但她依然开心的笑着，以成为驱魔师为荣誉。
　　“啧。”
　　“神田，可以的话，多陪陪佐伊吧。”考姆伊伸手扶住额头，接下来的话，他很清楚的知道，对佐伊来说是多么大的伤害，所以他从未说过。
　　只是现状如此……他希望，女孩儿最后能活得开心些。
　　“她……的时间，也许不会很长了。”

　　佐伊浑身上下都被包了个结实，除了身体上传来的疼痛之外，幸好没有别的大问题。但她那会儿还没有醒来，也是让众人紧张的一点。
　　直到一周后，才逐渐转醒。
　　醒来的佐伊沉默了很多，很配合医生们的检查和治疗，但却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就连平时跟她最熟的护士姐姐，也无法让她说话。
　　“看来精神上也受到了些伤害。”主治医生这么说道。“也许是失语症。”
　　“强制使用圣洁的代价，比想象中的更大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毕竟她不是圣洁选择的人。”
　　如此，中央厅对她这一实验品的结论又更肯定了一些。
　　就算他们突破了近亲人造使徒的界限，但适合者与非适合者之间有着一条巨大的鸿沟，是始终都无法跨越的存在。佐伊这件“成品”，已无法被投放到战争之中，这让他们看清了现实。

　　“不能与恶魔战斗的驱魔师，终究是个失败品。”

　　佐伊不再期待着能够像普通孩子一样，能自由的在大地上奔跑，自由的呼吸着空气，享受着阳光的照拂。也不再期待能够穿上驱魔师的制服，与同伴们一起行走在前线，去保护着普通的人类。
　　她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除了日常的检查和治疗之外，也不再想要走出去了，甚至把包括神田在内的其他人都拒之门外。
　　曾经，她认为能够成为驱魔师，是一件很光荣的事。因为她的父亲就是驱魔师，为了人类为了她战死在外。这让一直受到保护的她，甘愿走上与父亲相同的道路，只是，事与愿违……她始终都只是驱魔师的近亲，而不是神选择的使徒。
　　那些大人们说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不说话也并非是得了什么失语症，而是得知自己的价值终究是个失败品后的绝望，当初的决定，也许本就是错误的。
　　可能这次过后，她再也无法使用圣洁战斗了，又或许，连生命都所剩无几了。原以为自己可以成为希望，可以站在神田的身边与他并肩作战，最后……却只能被抛弃，连成为光明的影子、成为他同伴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还要什么荣誉？还固执的当什么驱魔师呢？
　　她用被子紧紧地裹住自己，脑子里回放着的，全是那几年里所接受的实验、所受过的苦痛、与神田相处的时光。
　　越是回想，就越是不甘与难过，她还没有跟神田一起看过流星雨，还没有跟神田说……她喜欢他……
　　她想要哭，可骨子里的倔强不允许她大声地哭出来，这一切，也都是当初的她所做的选择啊！
　　是她应该承担的后果！
　　窗外已经是月挂高空了，告知着人们，一天即将结束，她已经……又活过了一天。
　　“咚咚。”
　　轻缓的敲门声传来，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她以为是护士姐姐来了，便披上了外衣爬起身来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神田。
　　“今天杰尼做的饭味道不错，我陪你去食堂吃饭吧。”
　　神田说了什么，佐伊完全没有心思去听，她的眼里只剩下了他这个人。
　　自从那以后，有多少天没有见过神田了？不，不是见不到，而是她擅自把自己关起来，拒绝了与他见面。因为她认为，作为失败品的自己，不配与他站在一起。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出他的名字，换来的却是无声落下的泪水，这让她不知所措起来，还下意识地关上门，不想让神田看到她哭的样子。
　　而神田就像那一次她不由分说就把他拉出去看星空一样，眼疾手快地拦住了门，“等等！”
　　“！”
　　“我有惊喜要给你。”
　　被吓了一跳的佐伊，就这么愣愣地反应着他说的话，任由他拉着自己往外走去。

　　神田带她来到了黑色教团后面的树林里，像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带她爬到了最高的树上。他将她小心翼翼地带她在树干上坐好，自己也在她身边坐下。他想了想，又把她原本就披在身上的外衣给她裹紧了些，那样子看起来，像是怕她着凉了一样。
　　这温柔的举动让佐伊一时间倒也忘记了这些日子以来，时时刻刻想躲着他的想法。佐伊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她的脑子里有些混乱，让她无法去仔细思考，他这么做的理由和他说的“惊喜”会是什么。
　　“我听他们说，今晚会有流星雨。不知真假，就带你来看看，碰下运气。”神田慢慢地说起自己听来的那些不一定靠谱的消息。“向流星许愿，或许能够实现。”
　　他一直都记得，她想要实现的愿望之一，就是能够跟他一起看流星。虽然是个看似简单的愿望，却始终未曾实现。
　　佐伊静静地看着他的侧颜，直到现在，她都不太确定，这是神田会做的事、会说的话吗？她没有说话，转头学着他的样子仰望天空，能感觉到的是，心里那被自己压抑着的喜欢他的情感似乎跳得欢快。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今夜不似过去那些一起看夜空的时候，平时总是佐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此刻两人都很安静，她不愿意说，他也没那么多话。
　　直到半夜，佐伊开始觉得有些凉的时候，夜空中划过了一道白光，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的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揉了揉眼再次看向天空时，一道又一道的白光接二连三地划过夜空。
　　“神田！流星！”她激动地指着流星，一手也抓紧了他的衣袖。全然忘了，自己在他们面前，已经是个不会说话的人。
　　“科学班的人还真没骗我。”神田看起来很是淡定，没有佐伊那般惊讶。“许个愿？”
　　满心欢喜的佐伊听话的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许下了第一个愿望。

　　[愿……我心之所向，能安然一生。]

　　缓缓地放下双手，佐伊看向神田。
　　“为什么会带我来看？”
　　“为什么你喜欢看流星？”神田不答反问。
　　“那是……因为流星虽然短暂，却也真实的释放过光彩。我之前听他们说过，流星要走很久很久，才会经过我们的上空被人看见。”
　　就像她这一生，走了很久，才终于能够成为驱魔师，却也与流星一样，转瞬即逝。
　　神田的问题打开了她的话匣子，佐伊继续说道。
　　“我知道我命不久矣，也知道中央厅对我的评价，我是个失败品，你们都不用瞒着我。”她说话间带着淡淡的忧伤，与不甘。“这些事确实令我很难过，但最难过的，是再不能与你一起并肩作战……”
　　“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没有这个资格……”
　　“谢谢你……带我来看流星……”
　　无声的泪水划过她的脸庞，化作无尽的悔恨与悲痛，她终究是没忍住，没能抑制住这么久都没有爆发的情绪。
　　因为她喜欢的人，给了她一个惊喜。

　　许是一个小小的心愿得以实现，佐伊开心了很久，这让医务人员们都能明显的感觉到，她的心情不错，哪怕她还是未与他们说一句话。
　　就在她重新思考自己是否还要继续坚持下去的这段时间里，前往江户的驱魔师们乘坐方舟凯旋而归，他们又在战争前线，经历了一场生死战斗。而她……再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负伤归来，心中的不甘，让她明白，无论自己选择的路是多么艰难，无论众人是如何评价她这件“失败品”的，她的内心始终渴望着能够站在前线，与他们……与神田并肩作战。
　　她偷偷的去看过神田，虽然没能说上话，但视线相交的那一刻，她感受到了神田所向她传达的，让她安心的话语。真是……一个眼神就能让她放下心里所有的担忧。
　　她知道的，神田很强，如此……她也不能放弃才是，更没有放弃的理由。
　　只是没过几日，黑色教团内部便受到了诺亚与恶魔的攻击，第五研究室内死伤无数，面对突然进化成LV4的恶魔，大家更是感到恐慌，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进化到这个等级的恶魔，外形上更加接近人们认知中的“天使”。
　　得知这件事的佐伊无法再坐以待毙，她不顾医生护士们的阻拦，冲出了病房。
　　因为她是驱魔师，也因为她的圣洁拥有保护人的力量，只要能发动成功，她就能救所有人！

　　“神明啊，我将我的一切都献给你。”

　　当神田他们，护送考姆伊到赫布拉斯卡那里的时候，他们看到的除了比他们先到一步的李娜丽之外，还有一个在赫布拉斯卡前面被一只手握住脖子的佐伊，嘴角溢出鲜红的血液。
　　圣洁像是发怒了一般，莹绿色的光芒包裹住她全身，一点点将她吞噬掉，这番景象也一点点的震撼着他们的感官。
　　咎落——是神对非适合者的惩罚。
　　随着考姆伊他们一同出现的恶魔好奇地看着她。
　　“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只是个失败品。”
　　佐伊自嘲地笑了笑，她果然无论如何都注定了要失败，那唯一的一次，也许是神对她的怜悯吧，而失败之后迎来的，必定是死亡。深知这一点的她并不觉得有多害怕，至少她死在了自己的愿望里，她得为自己付出代价。
　　“佐伊！”
　　神田的呼喊让佐伊看到了他，只是一眼，便已满足。
　　她已说不出任何话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罢了，在那些不那么美好的过去，有这么一份喜欢、开心的回忆，就够了。嘴角的笑容逐渐温柔起来，滑下眼角的泪珠，带着她最后的话语降落在地面。

　　“我叫佐伊，喜欢你的佐伊，不要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