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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八十五】笼络人心 ...

  •   一盏淡褐色的灯提着入了府,太守宴罢归来,自当是从不饮酒的奇怪习惯。人回到了府中荒木堂前却看见五六个并不眼熟的下人垂首行礼,人人口气颇是烦闷。
      "这是怎么了?"
      恰好离兮也提了灯从另一侧过来,想着是给韩子高送来的,却突然看见了太守,立时退后两步,想也不想先转了身避开。
      "离兮?"
      已经来不及,离兮知道此时自己再出来毫无意义,太守也必不会再让自己伺候什么,倒不如干脆地识相离得远些,僵持了一会儿没听见陈茜再开口,只得回了身,仍旧是以前的礼数。
      "是。"
      等着他冷冰冰地斥责或者是干脆地驱逐,等了许久却余光中只看见对面廊上的人伸出手来拿着随身之剑,好似平日归府之后再平常不过的开口吩咐,"收了去。"
      离兮一愣。
      "还有,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离兮顾不得身上虚软,快步过去接了剑,竟然不敢望他,反倒是陈茜毫无什么特殊的口吻,换过了衣裳解下剑来,"怎么都候在那边不去收拾?"
      离兮一路过来也看着府中安稳,"太守放心,韩侍卫已经命人把东西安置妥当,四下如常,这些人……只听是韩侍卫吩咐了在这里待太守回来。"
      陈茜打量了众人,又看看离兮还显苍白的脸色,表情一如平日毫无探问也没有什么戒备的讥讽,"他现下在哪?"
      听了太守终于询问这几个人立时大了胆子抢着回禀:"回太守,韩侍卫命我们在这里等了半日有余,自己却是入了荒木堂不发一语,这可是……"后半句被陈茜破带了深意的目光凌厉地堵了回去,急忙垂首。
      "灯给我,下去吧。"顺手接过了离兮点来的灯火,摆手就示意她退去,离兮有些犹豫,"太守……"
      他却没有等她说完就推开了荒木堂的门。

      黑漆漆地四下,陈茜手上的灯火成了唯一光源,"子高。"心里奇怪他刚到了会稽,好好地入夜还在这里做什么,唤了句没人应下,刚想再说话却突然借着一晃而过的光亮看见了前方的绯莲红。
      陈茜手抬高些轻轻走过去,将灯盏放在案上渐渐晕开了一室光亮,这才望得清楚,这人微微蹙了眉伏案趴在那一堆图谱上阖眼睡得安稳。
      真是……这倒是不乱跑了,也不知道看了什么累成这样。
      手抚上他肩头的时候韩子高骤然惊醒,剑鞘一动看清了来人,这才觉得自己有些脱力想要歇歇,却因为连日的舟车劳顿实在太过疲累,合上眼竟就是趴着睡着了。
      "我当日就说可以慢一些赶路,你偏不让,失血过多没有好好休养就硬撑着上路,怎么说也不听,这下岂不是就受不住了。"陈茜望了望他猛然转醒后发觉并没危险,渐渐有些迷茫的脸色,拥住了人俯身去看他究竟在这里做什么,"会稽的地图?还有……名册。"
      陈茜笑起,"果然,当日我便觉得不会看错人。"
      韩子高渐渐回复了意识,挣脱了一下碍于臂上不敢妄动,只得随他拥着,"怎么?这些事情应该我回来一一命人呈上,你倒是真不觉累。"
      明明是休息不好,一时半刻也不很露出些弱势,撑着不肯让一行缓了行进的脚程,一到了这里仍旧是先想到了他会调查清楚此地的情势,竟然也都先命人取了来。
      韩子高清清嗓子,看着地图,"山阴隶属会稽……等一下,外面那些人待了很久,我一一查过,这府中原本的会稽人士父母妻儿尚在本地,不致生变,倒是这几个从外投靠而来的下人不得大意,毕竟……现在不是在建康了,最好不要留着他们继续在府中当职。"
      他想得很是周全,陈茜若是得了空也定是要查清了这些留下来的人底细,他如此忙了一个下午一一核实,"我命他们都在廊下候着,太守意欲如何?"
      陈茜手指随意地挑起了名册看看,"好,找个僻静地方……"
      "陈茜!"韩子高原本还没明白,突然就懂得了这话里的意思,"不可随意轻贱人命,毕竟只是我们为了稳妥起见的法子,他们此刻无罪,更不当死,驱散出去就是了,只要不近了这府中便没有什么大的妨碍了。"话里被灯影照亮了半边侧脸,有些压出来的红痕,陈茜慢慢用手抚过,看着韩子高认真地坐直了身子看他,"这里不是建康了,听我说,以后不要什么事情都用这种解决方式,这样只能徒劳积恨。"
      这个时侯韩子高的总是有种很吸引人的光芒,非常认真和决不妥协的样子,他不认同这种随意用死亡来做终结的方式,并且也不回避的考虑清楚了一切。
      陈茜不由就凑上前去,顾不上说话先勾住了人的颈子细细亲吻,"别……听我说完。"
      "可是……我会不放心。若是以前,我会直接灭了口了事,现在,暗中行事已经算是我的避让了,几个不足一提的下人,消失了也影响不到什么。"
      韩子高扭开脸去看着那名册,"不行,现在你刚刚赴任,什么事情都要小心,尤其是不要在……"
      话说了一半。
      "想起什么了?"两个的呼吸离得极近,陈茜探寻一样盯着他的眼睛,什么时候都美得这么让人放不开的人,"想起我当日做过的事情了?"
      他在会稽山阴的时候,屠村。
      "也许。"他不否认,这里毕竟有着太多家乡的归属感,人总会私情被触动,不要在这里继续屠戮,毫无意义,而且……
      韩子高其实很讨厌这种心情,但是一想到需要再回去试着寻找醉鸾们的源头,他就总觉得这是某种因果的循环。
      本来都不信什么命数,可是在无力的时候就会想着,但愿那时候逃出来的不只是自己一家就好。
      于是很烦躁地想要挥去这种明显是属于弱者的念头,韩子高皱眉却突然靠在了他肩上。
      陈茜低笑,他一定是在挣扎些什么念头。
      "做得很好,应该有奖励。"陈茜扫过那些册子和地图上所示太守府四周比较隐蔽的地方,可能会有威胁的地方都被韩子高画出,包括不日陈茜即将赶去一一巡视的郡县。
      韩子高意欲起身,"下令命他们出府吧。"
      "既然都已经想好了,为什么不直接去吩咐了?"陈茜往门外走,好似一件小事,韩子高却摇首,"毕竟我只是个侍卫,如今身在会稽,一切都不能挑起事端,你带着我本身……就让很多人在等把柄。"
      所以他只是命人等着,如何处置,到底还是要同太守商议。
      遣散了一干原有的外郡下人,陈茜再回到那荒木堂里却加重了语气,"这单子列的好,却忘了一个人。"
      "谁?"
      "离兮。"
      韩子高看他目光之中并无波动,"她不能走。"
      "为什么?"陈茜颇是玩味的目光,"你不想她死可以理解,毕竟我也……她伺候了这么多年,只是,赶她走已经算作额外开恩。"
      "冷静想想,你不要总为了一时之气。她是你这么多年身边跟着的丫头,几乎所有人都是知道的,一旦离兮现在离开了太守府,不但性命堪忧,最重要的是,如果她被什么想要寻仇来的人捉去,一个女子,被人威逼再说出了什么更大的事情也完全可能。她很清楚你的一切不是么?"
      陈茜沉默,他就知道当日林子里一刻的心软,韩子高就能有办法想出留下她的原因,半晌重新看着韩子高,"你为什么一定要留下她?"
      "你又为什么一定要除掉她?"
      口气之间分毫不差,他从来都敢同他对峙,陈茜果然有些波澜,"背叛。"
      "她只是答了相国的问话,并没有真的害你。如果这些已经算作无法原谅的罪责,那么……我早当杀了你,陈茜。"
      对望了很久,陈茜率先开口,伸手去拉他,"回去安歇了,好好睡一觉。"终究还是看出了韩子高脸上有些疲累。
      绯莲红的人却站在灯火不动,"如果不是离兮的话,现在根本找不到更明事理更能掌握好分寸的人了,尤其是现下诸事繁多不比往日在建康了。"
      不依不饶。
      陈茜决定不再理会他的固执,仍旧是硬拉了他往寝阁去,出了门离兮坚持如同往常一般地候着,陈茜看也不看。
      "陈茜……"
      "嘘。你今日做这些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怕我有毒在身无暇顾及是不是……"韩子高被人看破只得收了声音。
      是的,现在一切都是不确定的,只剩下……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而已。
      "帮你也是帮我自己。"他仍旧固执,陈茜低笑吹了灯火。

      建康。
      杀气阵云,寒声一夜,终于到了后半夜该是要散了的时候。城东武场近来演练格外严苛,每每入了夜也不曾停歇。
      侯安都听着身后几个人说起,别是又有了什么事端才这般紧张,听说……皇上年纪虽然不大,却好端端的在夏季时候就染了寒症,竟然也莫名地拖到了入冬不见大好。
      岌岌可危的梁帝,谈论了两句那两人摇摇头看看四下,"还是不要妄测胡言了。"
      侯安都自己也明显觉出了近日建康之中暗流汹涌,白日里看着街市依旧,百姓如何生活还是往日的模样,但水面之下的波澜分明,县侯突然请命离开都城,无数双眼睛都看着陈霸先的打算,他最信赖的侄子跑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陈茜惹出了什么事情?还是更有意推举旁人?
      反倒是城里那说书先生先动起了脑子,每日偷偷地为了些酒钱开始信口胡言,一时勾连起了几个月前暗中私传的讯息,说是那暴君未死。
      刚说起的时候还有邻近的闲人聚在一起听了心里恐慌,现在再说的话就只剩下一阵大笑,哄一声就当个乐子来消遣。
      偏偏相国府上安静如初,昨日甚至还请了些秦淮两岸混迹歌馆的落魄才人入了府做起了食客,相国一副上了年纪喜好风雅的样子,又面上赋闲,直教王司马那边看得心里不定,匆忙忙地也悬出了事不关己的牌匾来。
      隔着中央御街和几条分岔路,相国府和司马府偃旗息鼓更教人觉得要出事情,等着等着却过了数日一切如故,真是奇怪。
      侯安都收了剑牵马顺着沙路走回营房,不远处的茶铺只剩下一盏灯火,小伙计挥着块破布在灯下抖了三抖,一脸不耐,"小姑娘,夜深风大好端端的你跑来这里做什么,现下这光景就算你要等什么人也等不得了,还不如早些避着巡查的府衙快些回家去。"
      武场里静了人声和刀剑之音,顿时四下冷寂得林叶之声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伙计这么一抱怨,侯安都不由多瞟了两眼,这才看见简陋的谱子里还坐了个人。
      背影似是个女子,刚留起的发,听了旁人的催促也不起身,"我再等一会儿就回去了。"
      "哎哟哟,姑娘打从傍晚就同我说等一会儿,这时候炉子都熄了,茶水又换不了,你守着这么杯冷茶也不觉难耐?"
      女子低头望望自己手里僵硬护着的那杯茶水,连颜色都沉淀下去苦涩难耐,垂下头去不知如何再说,看看四下荒郊野地的另一头还通往一片黑漆漆的林子,立时打了个寒颤央求起来,"便再让我待一会儿吧……"
      侯安都走出了几步这才看清了是谁,抬眼就见得月光分明,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跑来这里了?
      "郁书!"
      顺着这声呼喊那伙计正咧开嘴准备打个大大的哈欠,一时张着嘴看见侯安都如同看见了救星,还不忘了打量两下,心想这丫头也不曾挽发,该不是亲眷才对,先奔过来两步说着,"哎哟军爷你可是出来了,这小姑娘坐在我们这里喝喝茶也罢,谁知道一坐坐到了这般光景,我若是狠狠心扔下她收拾了自去,恐怕这夜深风高的非要出点什么事不可,我也不忍心……哎哎!快些劝她回家去吧。"

      将马拴在只剩月光的树梢之下,那茶铺也暗了灯火,这下才真是荒郊野外冷清清让人不寒而栗,郁书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侯安都过去拉她走,同你尚算好心的伙计到了谢,问她怎么跑了这里来也不答,只能先找了处路旁的矮树先拴住马。
      "太危险了,韩叔可知道你出来了?"
      "知道,我说是去探探蛮哥……"
      "那也不能这么晚了还四处乱跑!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可知道?"侯安都一时有些后怕,她这么乱闯了来还好遇见个热心的茶铺伙计,要是人家真的轰了她出去又要如何?"快些跟我回家去。"
      伸出手去拉她,郁书却又低着头开了口,"我没想到你今天出来得这么晚,我以为……到了傍晚时分就该散了的。"
      侯安都伸手的动作立时一停,望望四下有些奇怪"来等我?"
      "我……我只是想知道……"郁书终于抬起头来,"他是不是又走了?"
      这样的消息其实街市上都已经知晓,她这几日只听着县侯赴任会稽太守离开了建康,却不见韩子高回家,"我知道县侯走了,那他……"
      侯安都看着她手里攥紧了长裙的纱料,平日若是无事郁书性子胆怯一般都不曾外出,如今白日里气温尚还经受得住,入了夜的郊外可就不一样了,风吹得她明显开口的时候有些颤抖,苍白着脸色眼睛里都是不敢确定却又不甘的光影。
      他放下手叹了口气。
      "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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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八十五】笼络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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