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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三十五】年少荒唐 ...

  •   很久没有听过竹笛之音了。
      白衣披身,她似乎从来没有在竹的面上见过其他颜色,如今这样的乱世之中竟然真的还有如此干净澄澈的人,不曾见过征战厮杀,没有领教过人心险恶,甚至连欲念都让他害怕,像是被裹在一层自己做出的茧里,安静地生长,不理会周遭一切,终于试着打开这层防护试着去碰触另一个女子,试着应下了所谓承诺的东西,却从来没想过会一朝全然变得不一样。
      他愣愣地看着沈妙容走进来,试着想唤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偏过头。
      "竹?"她急急地冲过来坐在他身侧,"你怎么样?"伸手去拉他,竹却突然哽住,"妙容……."抽手有些退让,"我……"
      眼光看见门边靠着的陈茜,骤然收了声音,这个男人同魔鬼无异,白日黑夜都不曾让他安心,每一时每一刻都是种无声的胁迫,他却总也想不明白为何陈茜总对自己如此执着,近乎偏执地一种掠夺。
      沈妙容望他的眼睛,明白了有些话恐怕再也说不得,直起了身子松开他,"我知道……一切如今不一样,我不过是想来问一句话。"苍白了的脸色,故意大了声音让自己镇定也是为了稳住陈茜。
      竹忽然有些明白她想要问什么,"妙容!"
      她却觉得这句话是她今生第一次奉若神明一般地为之祝祷祈求,她一定要得到答案,什么都好,哪怕此生不见,只是人活着需要一种信念。
      "当日你还记不记得?太湖碧波结庐而居,粗茶布衣,若是得了闲,便可泛舟其上……竹,这是你当日亲口说过的话,如今你可还记不记得?"
      定定地望着他柔顺清净的眉目,干净得不曾受过任何熏染,一朝被人囚禁于此愈发地显出无力,他同样望她半晌,陈茜背身倚在敞开的木门上,多半身子被那雕栏隐去,不过剩下腰际一柄佩剑格外慑人。
      若是回答了,陈茜会不会震怒之下伤了妙容?
      犹豫的一瞬间沈妙容细小的动作,手中竟是取出了一小柄短刃,利落地断了自己颈边发丝,以背遮住,缓缓向着竹伸出手。
      室内三人俱不曾开口。
      她的指尖绕在他披散在榻上的墨色长发,轻轻动一动,结成同心意,微微笑起来,那剪子便执在手中,"竹,如今你曾经说过的话,可还算数?"
      她死死地捏着那柄短刃,从来都不得算作殊色的面容却渐渐浮上些云霞颜色,竟似真的如同他拥住她的那一日一般的模样,静静竹林之中。
      湿了眼眶,见了她的坚持,竹终于开口,"算数。"他不会说多少惊心动魄的字句,但是说过的,她便都会牢牢记住,两个人的头发盘在那锦绣的床榻之上,却是另一个人的屋中。
      竹嘲弄地望着自己的模样,如今他只是他的一个禁脔,忍住不想在沈妙容面前落下泪来,却不想辛酸难耐熬不住。
      她见了他的眼泪轻轻地叹气,"无事……我们都记得……."竟是忽然抬起了手间,竹来不及反应,便看见她手中的短刃直直地向着喉咙而去,"竹!此生我若不能嫁你为妻……"
      "妙容!"竹大惊之下下意识地扑过去拦她,身子一动结在一起的发不由拉扯起来,沈妙容手间被它拖住一时气力一滞,"妙容不要!"
      隔空有人烛台掷过,击在沈妙容手上带着榻上那身白衣一起翻倒在了地上。

      暗色的衣袍曳地而过。
      门边久久不曾开口的人一步一步走向他们两人,似笑非笑,声音低沉,"好一对痴情儿女!竹公子,沈妙容,永结同心意?竟是私下结了发,沈小姐如此,是要在参军府中为了个男宠殉情?好!那我便去禀明你爹,让这府里上下都来看看!你沈家的小姐今日做了什么蠢事!"
      "将军!将军放过妙容吧!"竹突然听了这话立时又吓得不轻,无论如何,他如今唯盼妙容无事,"竹已经听从将军一切,放妙容回去,我与她自不会再有来往!"
      放她回去?这本就是她的家,她如今做了这样的事情,纵使沈法深不罚她,这府里上下都是定不住流言了。
      方才情急之下袖风卷起厚实地砚台直直劈过,撞在沈妙容手上一片深红印子渐渐显了出来。
      她倒在地上痛苦不堪,竟是一片空白地再想不起其他。恨只恨,为什么不能利落些!

      陈茜走到竹身前,居高临下般地俯瞰他的模样,"你恨不恨我?"
      "不敢。"他垂下首去,迟疑地一会儿,白衣上见了泪痕。
      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他的目光,为什么你不会骄傲的捍卫认定的信仰?一样的眉眼,陈茜突然发起狠来摔门而出直接请来了沈法深。
      他见不得他凄哀柔顺的模样,"竹,你恨不恨我?"
      他还是跪在地上摇首。
      陈茜有时候真的想不分明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一定要得到他,只当做自己贪图那一双漂亮的眉目么,还是因为曾经路过了不一样的风景,所以不断地妄图去临摹,他想去找,还有没有人会有记忆里的目光,骄傲,美得惊心动魄。
      被那地上缠绕在一起的头发刺痛了眼睛。

      这事情吵闹了一日,沈家大小姐险些为了个将军看上的男宠殉情的事情立时教吴兴街头巷尾传为了谈资,沈法深命人好生看管将自己的女儿锁在后院。
      陈茜坐在椅上品茶,遥遥地望着跪在地上的竹。"我说最后一次,你起来。"
      竹终日开口只有一语,"请将军为妙容求情。"
      陈茜的怒火压抑忍了他一日,到了日暮,终于按捺不住,一把扯了他的衣裳,就着那跪着的姿势一把把他推在地上,却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地上的人不动。
      "我做什么你都会顺从是不是!"他几近低吼,竹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像头野兽,无论如何,无论怎样难堪他都只会这样跪着祈求。
      那身被他扯碎了的白衣突然笑起来,"请将军为妙容求情,放她出来吧……"
      陈茜扬手将那茶叶泼在他身上,毫无防备突如其来一声凄厉惨叫,陈茜等着他翻身而起,却不想竹仍旧是动也不动,如玉般地身上渐渐地晕开了烫伤了的红痕。
      "还不起来是不是?"陈茜手中的茶杯一寸一寸碎为齑粉,点点白沫从五指之间扑簌而下,散在他惨不忍睹的身子上。
      碎片零星棱角,他不住地低声哀叫。
      "你自己尚且身不由己,如何能救沈妙容?"
      "为人夫……纵是……"竹不过是低低地答他,这话刚刚说了一半头发却已经被那坐在木椅上的人一把扯起,"为人夫?"陈茜放声大笑,"我真的很难想象你这般听话的人竟也能有妻!"
      "她本便嫁与我为妻。"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弱,被陈茜拉扯得落下泪来,"将军……."带了些躲闪,他是一直躲在人烟罕至的地方生长而起的人,从来不曾受过这般折难,一切的一切都和他原本简单的世界不一样。
      他只是需要一片竹林,安静妻女,闲暇的时候临风吹笛,亦或者是荡舟湖上。
      陈茜突然安静下来,他俯下身子去,咬破了他的唇角,直到见血听见他低声呜咽,长长的墨色头发掬在手中柔顺一捧,"竹?"
      手间的人呼吸紊乱,下意识地想要躲闪,终究是明白自己的身份,望着陈茜带了怯懦。
      "她是你的妻?"口气温柔到让竹几乎不敢回答,半晌颔首,这是他从未听见过的安稳声音,到底……他想如何?
      陈茜松开他起身出去,"我突然想起了一个好办法,你不是求我救沈妙容?她如今丧尽了沈家的脸面,那我……替沈家寻回这面子来可好?"那嘴边一抹苍凉的暗红色,竹不禁遍体生寒。
      手里拿着竹的笛子,陈茜微微打开窗子,微凉的空气瞬间卷入带起地上裸露的人一阵寒颤,"你想如何?"
      陈茜温柔地抱他起来,把那笛子还给他,"拿着它,自己在这里的时候也不至无趣了……"
      "不要伤害妙容……."他伸手去抓他的袖口,"她到底是沈参军的千金,若是逼得急了,参军亦不会做事不理。"
      陈茜笑起,"我自然不会蠢到伤害她,一个女人罢了,我这么做,保不准参军会千恩万谢……如今这沈妙容的名声可是难嫁了……"

      寝阁内室,幽幽回忆。
      咫尺之内,体肤相缠蒸腾起的温度暖意渐长,陈茜不由地用手指碰韩子高肘上的伤疤,见他不曾挣动,便知道不疼了。
      低低虫鸣,遥远深邃的记忆被人一朝触及带了惶恐的颤抖,秋夜死寂至了几点,愈发地远,愈发地能听清一些细小地方的虫鸣鸟动,韩子高一直不曾开口,安静到呼吸都浅淡下去,直教陈茜几乎觉得他睡过去,正在想要倾身探看的时候他却忽然开了口,"所以你执意娶了沈妙容?和他赌气么……."
      "赌气?"陈茜一愣,他是全不曾想过这又和赌气有什么关系,"我为何要和他赌气,我不过是……"不过什么?
      还是因为动了火气,因为觉得为什么她平淡无奇,甚至一副再寻常不过的容貌竟然能够叫竹心心念念,权利富贵都不求,非要那么一个女子。
      那时候陈茜便是赌气,如今韩子高伴在身侧冷不防说出一语,才忽然有些明白过来。或许第一眼不过是自己一念而起的冲动,而后愈发地对竹偏执,是不是只是因为觉得想要填补些什么?
      在某一方面失去了,心中渴望的东西就会被无限放大。
      那么那时候,十八岁的自己一直压抑着渴望的……是什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三十五】年少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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