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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一百四十六】一朝成龙 ...

  •   如今秋棠渐深,韩叔在庭院中思量了半日,越想越觉得不妥。
      郁书忽地听着他这般说起昨日的事情,猛地抬首便觉出了什么,"相国的意思……是当真想将见琛小姐下嫁蛮哥不成?"
      "应当是了,我当时便觉出此意,只含糊地说着将军性子固执,这等儿女亲事我虽是父母之命,但却同他争执了数年有余,我只说是你蛮哥不听话的,本以为相国会不悦地说起来那见琛小姐如今到了这般地步也无法,不如便两家结亲……可是相国却也没有完全表态,只应着说了场面话。"
      你来我往,陈霸先语意含糊,却教人着实忧心。
      郁书愣愣望那花树,"见琛小姐的事情如今谁人不晓……相国怎么能不忧心,韩叔,若是换成了我,你也当一样难过。"
      "正是,你蛮哥纵使被人骂好歹也是男儿,可这见琛小姐却是真的被辱了名节,韩叔今日便一直在想这事情,是不是相国想试探我府上主动去求这门婚事,也好顺水推舟,免却小姐难堪……"
      自然还是韩子高配不上人家千金的,那见琛小姐也许日后便是公主一般的人,他们这府上如今再好也不过是个新封的将军,怎么说……若要低头也得是韩府先低头,韩叔极是明白。

      "不行!"郁书突然便大了声音站起来,韩叔骤然惊讶抬眼看她,"你这是怎么了?"
      "蛮哥不能娶她,明明这事便是无稽之谈,一场风言风语便真成了婚事……可有问过蛮哥愿不愿意?"
      她突然有些激动,却自己也觉得太过唐突,片刻收了声音只垂首不住地念着,"韩叔,蛮哥不会愿意的。"
      "他定是不愿意,但是没办法,他当日自己闹出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可想过今日?他不是一直都说他自己选的路他自己负责么……那这婚事就是他自己惹出来的!愿不愿意也得去低头求来才能解了相国这口气啊……"韩叔也被她带的有些无奈,更是起了愤然,"我一直都劝他不要这种脾气,这种权贵府上的事情当真一步走错步步受人牵制,可他不听……"

      郁书眼见得韩叔起身就想定下了这事来,更是一口气压着再也忍不住,突然就揪住了韩叔袖口,"韩叔!别逼他,他其实根本就不想同那见琛小姐有瓜葛的,他那一日回来受不了流言……我都知道我都明白,你们别逼他……"
      她记得他抱着自己受不了的样子,因为不愿意被其他人看到自己这样,所以韩子高最终面对着一同成长的郁书无法再遮掩下去。
      "我们才是一起活下来的……"她记得他当时那么难过。
      他所想要的一切都没有办法被其他人所理解。

      更何况,郁书承认她自己的私心,她不想让他再离开了,也不想真的有一日他娶了陈见琛。
      "韩叔,别去求这婚事,求你了……"她一味地拉着老人的衣襟却突然见了眼泪,韩叔更不解这丫头是怎么了,诸事烦心,韩子高却也上阵身在前线,一时百感交集,老人搂了她只是拍着肩头拧紧了眉间,"好好好,你别哭,傻丫头,如今府里什么都好了,我们这是做什么凄苦样子……"他越发地看着丫头难过起来,"你也是,原是说了要给你大办一场,好好地嫁出去,也不负你爹娘在天之灵,可如今天下大乱的光景只能先拖下去,更何况……罢了……韩叔也不想提了,往年的事情太惨了,过去便过去了。"
      她只一个劲儿地点头应,却死死地揪紧了这件事决不能妥协,"他不能娶她,我不想蛮哥娶她,这一次我也不放手,他好不容易回来了……受了这么多蜚短流长好不容易才回家来,别再逼他了。"
      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点点的秋棠香气散在风里,忽如起来醒了些心念,郁书抬手看着韩叔,"相国曾经也来问过我的……我说过的,我说过我喜欢蛮哥,我……韩叔,若是相国强人所难,你便说我早就是定下的婚事了,我同蛮哥自幼一起长大一起出来的,无论如何他不能再娶别人了。"
      那老人猛地惊讶抬起她脸来只看着,"你胡说什么,不是都同侯大人说好了的婚事,这种事你可玩笑不得,郁书?"
      她却突然像是受了刺激一般,只觉得此生如果再这样懦弱地随波逐流下去,她真的再也不能同韩子高在一起,"不……不,那婚事……"

      往年的一切突然都涌上来,会稽满山的金午时花,逃亡一般的四处离散,后来他一声不出的离家,很久很久都不肯回来看一看。
      再回来的时候他好像就不再挂念自己了,他好像就不是以前的蛮哥了,他有很好听的名字,如今有了一切,有地位,有军功。
      在他什么都依靠着自己信奉的一切求来的时候,突然却又重新放下了所有走回家来。
      郁书深深地吸一口气,不管因为什么韩子高最终伤心而返,但这该是天意,她本来以为自己再也同他无缘。

      "韩叔,我知道是我的错,我这么做太过分了……可是我放不下他,我不是当他如兄长一般,何况蛮哥如今什么都没有回家来了……他其实是需要一个支撑的,我知道他在乎我的,不管怎么样,韩叔,你我都是他唯一的亲人……"
      她急急地想要解释清楚,却看着韩叔越来越痛苦的目光,"你们这些孩子啊……可叫我如何同侯大人说……不行!郁书,你爹娘虽是不在,可是如今韩叔亲眼看着你长大,这种事情不能儿戏,既是答应下的不能悔啊!"
      韩叔叹息而去,却留着她一个人独自对月。

      几度春花凋谢,曾经侯安都安慰过她,海棠落的时候他就会回来,可是海棠落了数载,她守候了太久了,"蛮哥……"
      一切都被韩子高突然地归返打乱了,她收拾好的心思都被搅成了乱麻,这见琛小姐的事情更是让人手足无措。
      真的要让她眼看着他娶别人,此刻郁书扪心自问做不到,一旦涉及到了韩子高的一切,她就变得尖锐而不肯怯懦放手。
      他几乎就是她的一切,如今他回来了,她也大了……再不是那个只会哭的孩子,郁书忽然发觉原来自己也有私心的,没有他她活不下来,没有韩子高她也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嫁与谁有什么分别。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冷蒹葭,湿寒鸦,一玦白月信庭花,诗情画意山水江南,掩不住的前尘过往几许纠缠事,孰是孰非都说不清,郁书死死地捂住了嘴不愿意哭出声来,左右为难,战鼓声声,天上人间都是混乱一片的日子,儿女情长算得了什么?可是她放不下。
      若说是自私,人都为了私心而活,谁又比谁高尚?她记得的,所有无人照管的日子里都只有侯安都记着前来探望府中上下。
      他真的是最最稳妥可靠之人,可是……他出现的已经太晚了。

      伊人独憔悴,霜天几度寒凉。
      宫中忽如起来惊变,皇上呕血在地病逝垂危,宦官近臣悉数被调里寝殿,这梁帝的山河早就不是他们自己手中之物,三日过后突如其来相国府上接到了一直在等的密信。
      府上齐齐跪倒,"恭贺相国,直阁将军所言……皇上已经被迫拟定禅位皇诏了……"

      日影昭彰,书房之外那一块潜伏已久的匾额愈发地明显,毕万昌大。

      陈霸先大笑执剑而出,"好!如今只待我手刃那老匹夫之命,我陈氏终将一朝成龙,横扫天下!"
      "报--"府前战马嘶鸣,一人翻身而下大声回禀,"王氏万人被围困石头城外,而南下退路以被县侯所封,如今县侯全军已接受调命同往京口而来,韩将军接到战报,下令戌时全军再进三里……只待相国亲至,我方三军即刻于江畔围剿王氏残部!"
      乾坤在谁掌中,玄机步步一沉三浮。
      幕里的棋局惊心动荡,所有的伏线最终都通往那将军的一步,帝王将相,是非成败且都在今朝。
      "上马!"陈霸先扬眉翻身亲往战场,"这生生死死一局棋,二十多年的苦心经营……王僧辩……我早说过,谁先坐不住谁便先输了开端!"

      血色落满弓,风过尘烟,血染河山。
      一笔江山半篇残简,最后史书上的残迹不过数语而毕,这一场经年的险局却走得煞费苦心,熬白了鬓角飞霜,也熬得这两方都拼尽了所有。
      只为了夺江山,不再屈居人下。

      时年九月末,十万精兵屯于江畔,王氏大势已去,却不想竟勾结北齐势力欲反扑夺位,陈霸先亲领三军于阵前死守江南。
      "他竟敢勾结外敌进犯!"陈霸先放眼见面却见北齐蠢蠢欲动,此等形势原是未曾料想,这一仗因此被迫拖延数日有余。
      百姓立时也怨声四起,江南乃为南朝事,一旦这王僧辩引了江北的势力,势必失却人心。
      陈霸先夜深不入帐中只查看四下地势,更是一分一毫却不放松,数日下来积累得早年旧疾复发,咳声不止,李副将忧心忡忡取衣而来极是劝导,"相国保重要紧,此仗我方仍占上风,这北齐军隔江按捺数日明显是想看清局势,一旦王僧辩已经毫无挽救必要……这局棋仍旧是我们胜了。"
      那老者一把扯了那挡风的衣袍扔在地上,"哼……英雄暮年做起了这种丧家犬的丑事来,引外敌相助想苟且偷生?"
      心下气犹不定,一旦到了这种日子,陈霸先骨血里早年征战的杀气和驰骋杀敌的野心全然被激发出来,却不想岁月终究飞逝,终究是暮年之人,那胸腔之下的肺火更甚,一时夜半不得安静。
      话音未落帐外有人匆匆来报,"县侯已领军至石子岗处,天明即刻便可赶到。"
      "好!是死是活……明日晨起比给我生擒王僧辩以立我军声威,让那北齐人也看清了这江南是谁的天下!"
      "是!"

      梁太平二年,王僧辩以其亲子被辱为名挑起战火,起兵动乱欲破京口,陈霸先领军围攻其于石头城外,左右三方夹击竟围剿王僧辩于石头城外。
      果然,关键时刻北齐人也不是傻子,眼见王僧辩大势已去与其助他,不如先想想已经成了既定事实的事情,这南朝恐怕是要改姓陈了。
      一时王僧辩机关算计孤立无援,长城县侯领兵突袭其中军大帐。

      城中秋棠落尽的日子,百姓仓皇,宫门紧闭四下无光。
      破军星璀璨夜幕,陈茜马上急赶而来,一路追击溃败的王氏人马越过石子岗战场往建康而来,却突然听着身后有人来报,"县侯!江上北齐水师偷袭我军后方……相国战马数日不歇,不堪重负跪地不起,夜色混乱之中却是……却是……"
      "叔父如何!快说!"
      "相国身中一箭,却无路如何不肯先行后撤!"
      陈茜也没料到竟有人趁乱突袭伤了陈霸先,一时微微蹙眉回身冲口而出,"这北齐人是眼见叔父得势心下忧虑,担心我方大军趁乱波及江北……传命于我军水师……不惜一切代价追击北齐军!"
      片刻之后却有人再度回禀,"相国无碍只受了外伤,但……压下县侯此令不准追击,北齐水师只为趁乱偷袭,如今一刻退回江北,相国下令不得擅自分散兵力徒劳追杀。"
      陈茜眼见王氏中军大帐近在眼前,一时顾不上再同人左右争执只往前去,那李副将急赶而来匆匆一语提醒,"县侯莫要争一时之气,相国亲子还于北齐做质,如今他们没有直接与我军冲突便还是给了江南面子,相国的意思是……我方须得先败王氏,北齐的事情只能导致分散兵力,不可为之。"
      陈茜也明白如今形势,妄自牵扯江北便是自掘坟墓,他听着叔父放下心来,忽然侧身追问一句,"韩将军现下身在何处?"
      "韩将军同侯安都于石头城外镇守追击王氏右翼,若是中军已破,即刻便可围近于江畔相汇。"
      陈茜还想说些什么却已无时间思量,挥开四下乱军,惊马嘶鸣一剑刺入那大帐顶上,身后受了伤的老者急赶而来竟是一刻不停,"王僧辩!你我终究有此一日决战之时!"
      平岗卷狂风,火漫千骑。
      身后犹带血渍,陈霸先自当是一笑置之,只看那同样策马冲出狂怒杀红了眼的人,"你杀我颜儿在先……今日我非要替亲子报仇不可!"
      狼烟皆是错,血色映家国半壁,
      九霄风云突变,巨大的风声扑灭了战场绵延百里有余,一直沿江铺开两方厮杀,早年曾联手抗敌将侯景诛灭敢出京口的两人最终生死相拼。

      一场碧血汗青千古不灭的英名,最终随着那马血飞溅,王僧辩滚落在地,"你……"
      四下陈氏人马一涌而至,深夜千帐灯火,飘忽不定的空气中满是腥气。
      陈霸先终究也是气犹不定,额上汗意涔涔而下,"想赢?便须得无心无情,你心疼你那颜儿……早晚便是要先坐不住,哼……"他收剑再不看一眼那地上惨败之人,只勒马转身,"二十年终于下完了这盘棋,王僧辩,你我也算旧年深交,看着这情面上……我留你一个全尸!"
      话音未落绝尘而去。

      陈茜勒紧缰绳一剑断了那王氏最后一面军旗,只微微于火把之下眯了眼,看着这王氏大势已去兴趣索然,"李副将,先行命人护叔父往城门上处理箭伤。"
      说着他马蹄轻扬绕了那地上重伤的人三两圈有些可惜语气,"司马今日可是有些狼狈了。"

      王司马鲜血在地半晌被人架起绑缚,却兀自瞪着那马上尚且算是后辈的长城县侯极是嘲弄,陈茜毫无怒意,反倒带了笑,一时映着四下修罗场面平添三分莫测的压迫力,"我倒想问问司马……当日司马府上的人……"他越说越缓,一字一句,"是谁敢口出不逊辱骂韩将军!这城中谣言又是谁四下散步!"
      四下王氏残党愤然咒骂开来,陈茜目光不动,"辱了他的人……我定抽骨剥皮让他身首异处!可惜了,叔父非要留你一个全尸……倒也好,来人!带上王僧智!"
      立时王氏众人怒斥于野,哀鸿之音响彻天际,陈茜好整以暇坐于马上,眼见天际光亮熹微已近黎明时分更是喜怒过眼不过一瞬,"宣城王氏众人我一个不留,却也留了王僧智一命而已,这算是给司马你一个人情。"

      好一个人情,遥遥白骨堆积,宣城郊野犹入地狱场。

      武岐伯匆匆将王氏众人聚集扣押,眼看着陈茜杀气愈发明显,他打马过来压低了声音,"县侯,相国之命恐怕是现行关押日后处决,此刻还是先清理战场回城再论其他吧……"
      陈茜抬眼不出一语,只一眼便让武岐伯看出了汹涌怒火瞬间而起,这县侯的性子几乎让人无法琢磨。
      他立时收了声音自知县侯当真是大怒之际,万不能有人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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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一百四十六】一朝成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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