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灯行》千帆过径

51、地动

　　柴湘失踪的第二日晚，一封她的亲笔书信外加一块贴身玉佩被送到了柴府。
　　信中道她偶遇旧友，在外游玩个把月便会归家，只因一时乐昏了头，信寄得稍稍迟了些，万望祖父原谅。

　　看着熟悉的字迹和信中一贯的俏皮语气，柴老爷子这才放下心来。

　　梦灯中半月时光悄然而逝。

　　这日清早，时沿照惯例来接青离去丞相府。
　　这些日子里，丞相府的后院俨然成了他们几人的“老地方”。

　　一如往常，天方、洛书颜窝在凉亭中研究起天方石中的史册，美其名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青生、子怜依偎凉亭旁的槐树上，几人还在树上特意为他们筑了个窝。

　　而时沿则耐不住青离软磨硬泡，开始教授她轻功。
　　可这才没学几日，青离便开始“上房揭瓦”了。

　　时沿不过喝口水的功夫，一转眼便见青离爬上了屋顶，急得他喊破了音，“你快下来！”
　　青离见他欲上房逮她，忙攒足气喝止，“你别上来！我……我自己可以飞下去。”

　　说罢，不待时沿反应，青离助跑两步，双臂舒展而开，正欲“起飞”，怎料脚下一滑，直直朝屋下摔去。
　　“啊……”

　　瓦片“噼啪”落地声响起，而她也和时沿来了个“面对面”拥抱……

　　春衫轻薄，青离只觉腰间一片滚烫，她抬手拍了拍时沿结实的臂膀，羞恼道：“快放我下来！”
　　就这么悬空抱着，像什么话！

　　时沿挑了挑眉，“方才喊你下来怎么不听，若不是我接着你，门牙都得摔断。”
　　他非但没放手，反倒收紧了手臂，宽大的手掌扶着青离的腰背，堪可盈盈一握。

　　可掌下柔软的触感渐渐清晰，时沿似烫了手般慌忙松开。
　　“你才摔断门牙！”刚落了地，青离便开始张牙舞爪，“教不会，师之惰！”
　　时沿抵唇轻咳，“我的错，继续学？”

　　洛书颜看着院中情形，不由露出姨母笑，“唉！你就没发现阿离和时沿那个那个什么嘛？”
　　天方头也不抬，专心研究天方石，“明眼人都瞧出来了好伐？”

　　洛书颜轻哼，“这我倒是知道，只是没想到你这瘸了眼的也能看出来。”
　　“知道就……不是，谁眼瘸了！”
　　“谁叫唤谁眼瘸。”
　　“谁叫唤了！”

　　洛书颜好整以暇地看着天方，一脸同情。
　　反应过来后，天方崩溃抓狂。

　　几人闹闹腾腾的过了半日光景。

　　午时，一阵不小的地动惊扰了京都中人。
　　自古都城少震害，京都都有这般强烈的震感，只怕是别处发生了较大的地动。
　　天方赶忙回宫探听消息，时沿送青离回了柴府也入了宫。

　　*

　　城郊别院，柴湘披着春衫出了屋。
　　侍女忙上前去扶，“屋外风凉，姑娘还是进屋歇着吧。”
　　她可不敢再让柴湘着了风寒，王爷要知道了，又该怪罪。

　　柴湘问道：“何处地动？外面可有风声？”
　　侍女摇摇头，“周边只这一处院落，奴婢也不晓得。”

　　柴湘诧异，难怪平日这般幽静。
　　她心中牵挂起柴府，若是震害波及太大，只怕柴家军也需得去救灾。
　　爷爷年过花甲，累年征战，身体已大不如前，不知还能不能吃得消……

　　耐不住侍女劝说，柴湘回屋休息了，心中却盘算着待夜深人静时，偷偷逃出去。
　　她伤已好了大半，这个小院子困不住她。

　　亥时三刻，门口马儿轻鸣声响起，柴湘忙推门出去。
　　不一会儿，洛承宣大步流星地进来。
　　他径直走向柴湘，说明来意，“蜀中地动，明日京中将集结兵力前往支援，你祖父柴松为副帅。明日我送你回府，今夜先安心休息。”

　　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柴湘心中忧虑，但好在洛承宣也算通情达理，“多谢王爷。”
　　洛承宣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柴湘微愣。
　　这便走了？他来只为告知明日送她回去？
　　若祖父是副帅，整个大成能在此处压祖父一头的，恐怕也只有……

　　“王爷……”柴湘喊住他。
　　洛承宣站在院墙旁，回身看她。

　　柴湘问：“我祖父为副帅，那主帅是？”
　　淡淡月华下，洛承宣眉目舒展，“我为主帅。”

　　这半月以来，洛承宣日日来别院，天晴时抱柴湘出去晒晒太阳，雨天则在房中阅卷。
　　柴湘总是讥讽他是个闲散王爷，如今，闲散王爷终于领了正职，赶赴前线保卫大成子民。

　　“一路平安。”柴湘暂时放下心中芥蒂，送出近段日子里最真切的祝福。
　　洛承宣看着她，舒朗一笑。

　　--

　　曦光微照，一辆马车缓缓停在柴府前，洛承宣从车上下来，又伸手去扶柴湘。
　　二人刚一落地，柴松便着一身盔甲驾马而来，“湘儿！”
　　“爷爷！”柴湘迎上去。

　　“吁！”柴松下了马，先向洛承宣行了一礼，又对柴湘道：“你这丫头，舍得回来了？怎么出去一趟还瘦了这么多？”
　　“外头吃食哪比得上府中？爷爷，湘儿想吃您做的红烧肘子了。”柴湘撒娇道。

　　“你啊……”柴松架不住孙女撒娇，“恐怕你一时半会儿吃不着喽！爷爷要务在身，得离开京都一段时日。”

　　“爷爷是要去蜀中救灾？湘儿也去！”柴湘双眼发亮。
　　柴门子孙大多自幼随军，柴湘、柴漓姐妹也算得上将门虎女，不比那些儿郎差。
　　柴松略一思忖，正要应下，洛承宣适时插嘴，“二小姐似乎负伤在身？”

　　柴湘不无震惊地回头望他。她属实没料到洛承宣执意今日亲自送她回府，原是存了这个心思。
　　柴松急呼，“怎么回事？”

　　洛承宣面不改色道：“本王今曾晨于城外归来，碰巧遇见了二小姐，只是二小姐身体虚弱，险些坠马。观之面色，应当是重伤未愈所致。”

　　说罢，他还朝着冲他“怒目圆睁”的柴湘礼貌颔首致意，好似他们并不相熟一般。

　　柴湘气结。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知之人！
　　她这伤究竟是谁造成的！

　　*

　　午后，大军整装完毕，出发前往蜀中。
　　柴老将军并没有应允柴湘随军，还叮嘱青离看好柴湘。

　　但这回，柴老将军属实是失算了，想去往蜀中的可不止柴湘，还有青离……
　　只因这次，时沿也在救灾大军之列。

　　严时生家中几代忠良，其祖父更是忧国忧民，甚至想亲自往前线支援，奈何年事已高。
　　严家几经商讨，决定派严时生前往，也算是一个历练的机会。

　　时沿并未借口推辞，他直觉灯中发生的每件不寻常之事或许都有可能是突破口。

　　大军离开后，柴湘和青离一拍即合，分头行动，青离前去准备几队车马，柴湘去购置救援物资。
　　她们虽打算偷偷溜去，但总也得像模像样不是，再者说，多备些物资总是没错。

　　一切准备就绪后，已是日落西山。
　　“出发吧！”柴湘撩起车帘，正要往里钻，却忽地顿住。

　　青离疑惑，凑上前去看了眼，只见马车内天方和洛书颜正面带微笑地朝着他们招手。
　　呃……

　　“二位柴小姐，别客气哈，快上马车！再不逃就来不及啦！”天方忙招呼他们。
　　柴湘犹疑道：“殿下这是……”

　　洛书颜接道：“嗨，我们太子殿下忧国忧民，实在见不到蜀中百姓吃苦，决定亲自前往救灾。”

　　柴湘：“那顾小姐这是？”
　　“顾丞相亦是十分惦念灾民，顾小姐这是替父分忧。”天方一本正经道。

　　行呗，他们这一车子人左右都是偷溜出来的……

　　柴湘只好妥协，“夜间行车，难免困顿，殿下毕竟是男子，顾小姐不若与我和阿漓往后头那辆马车上坐？”
　　洛书颜欣然应下。

　　酉时一刻，车队“咕吱咕吱”驶出了京都，后头，一对比翼鸟紧紧跟随。

　　连夜赶路，几人受不住困，即便马车颠簸，还是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

　　天光大亮。
　　马车内已是一片亮堂，青离揉了揉眼，舒爽地伸了个懒腰。

　　车内不见柴湘和洛书颜的影子，她起身去寻。
　　谁知一掀开帘子，却见时沿坐在车舆前，一脸凝重，一对比翼鸟窝在他肩头。

　　青离探出脑袋惊奇地瞧着他，“咦！我们这么快便追上你们了？”
　　时沿摇了摇头，“这里已是蜀中。”

　　大军虽已到蜀中，可山路却被巨大碎石阻断，眼下正原地休整，待山路清出后再深入灾区。他们也便等到了偷偷跟来的青离、柴湘一行。

　　青离惊呼，“京都到蜀中，竟只要一夜？”
　　“按正常车马行程，需得五日。”时沿还是摇头。

　　青离愈发疑惑：“那……我是整整睡了五日？”
　　她是猪么？

　　时沿皱起了眉头，“在我印象中，昨日还在京都，一觉醒来便是蜀中。”
　　“你也是猪啊！”青离嘴快，一不小心将心里话说出了口。

　　时沿弹了下她的额头，“车马的的确确行了五日，只是我们所经历的仅一夜罢了。”
　　青离吃痛，反手揍了他两拳，又忍不住慨叹：“此间事物真是扑朔迷离啊……哦对了，师兄和颜颜呢？”

　　时沿皱了皱眉，“并未瞧见他们，遇见你们的车马队时，只有你和柴湘，还有几车物资。”

　　这时，柴湘拿着几串烤鱼朝他们跑来，“阿漓，严公子，王爷抓了几条鱼来，一起来吃点？”

　　青离接过烤鱼，“二姐，太子和丞相家的顾小姐呢？”
　　“嗯？”柴湘不明所以，“他们不应是在京都么？”

　　“可他们明明……”青离忽地顿住，转而问道，“离开京都那日，你见过他们吗？”
　　柴湘茫然道：“没有啊……”

　　时沿和青离对视一眼，只觉心中一片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