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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李青和卿夜月去民政局领证那天,是一个晴空万里的午后,也是同日他对她提出举行婚礼的建议。
      “每个女孩都应该拥有一场婚礼。”他为卿夜月敞开民政局的大门时说,“当你以后回想起我们的婚姻时,我希望你能记得它的神圣,而不会觉得潦草随便。”

      卿夜月从来没有真正的打心底里认为这是一场神圣的婚姻。
      她结婚的目的只有一个,为了自己的任务打掩护。她觉得婚礼毫无必要,心里尽管很清楚他是在为她着想,也还是果断对他表明了她的想法。

      “我不在乎婚礼,对我来说,那纯粹浪费时间。”她说。

      然而,令卿夜月没有想到的是,李青竟然出乎意料的坚持。
      他如此坚信婚礼对一个女人的重要性,以至他凝视她的双眼,郑重地对她说:“这是我对我们的婚姻唯一的请求。”

      卿夜月有些为难。她甚至以为之前李青在餐馆的顺从都是她的幻觉。
      她觉得要不是这次对话发生在领结婚证后,她可能会离开他,重新去寻找一个更好控制的丈夫。

      最终,双方都各让一步。当天晚上,他们一起颇有仪式感的为彼此购买新衣。
      他西装革履,她裹上红装,一起在照相馆拍了张结婚照。
      照片上,他们看起来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她坐在一张桃木椅子上,表情浮现不自然的认真。他立在她的椅子旁边,一只手温柔地放在她另一边的肩膀,眉目有神,嘴角闪烁不经意的微笑。

      晚上九点,他们又一起坐在海边的露天餐桌,遥望着黑不溜秋飘荡一瓢银液似的月光的海面,直到那天最后一刻,就权当是举行了婚礼。

      那时城市还没有那么灯火辉煌,一入夜,周围立刻就伸手不见五指。偶尔也有星空比较亮的时候,可显然不是今晚。
      卿夜月在望海期间,不断朝他抛去视线,好像在用眼神问他,大晚上的看这么一块黑炭似的海真的有意思

      李青在心里无奈一笑,觉得眼前的女人实在不解风情,但想来想去,这种独立自主又不会粘人的妻子,或许是自己在这场计划里最好的选择。

      隔日,他们还一起去请屠大姐吃了顿饭。饭桌上,他们各自拿出五块钱给了她,按规矩答谢,加之前的刚好十块。
      李青本想也把卿夜月那份一起付了,可卿夜月就像他那日坚持举行结婚的庆祝仪式一样,坚决要自己掏钱。

      “我们说好的,婚前所有个人的事都与对方无关。”她完全不顾及对面还坐着屠大姐,就撂下了这句话。
      屠大姐早已喝醉了。她根本没有听见,甚至自己大笑着说的话都在酒醒后,忘得一干二净。

      李青不介意。在海边时,他就已经知道自己这位妻子,跟其他的女人不一样。
      这顿饭吃完,他和卿夜月就一起把屠大姐送回婚姻介绍所,后来回去的路上谁也没碰谁,并肩走去,自从领证以来,他们两人手都没有碰一下。

      晚上,月亮就像蒙着淡淡的白纱,在李青注视下从横空的电杆慢慢掠过,让周围层层叠叠的瓦楞银光闪烁。
      路的两侧传来让他微微放松下来的悠然虫鸣。
      离开城里的路上,没有一辆车也没有一个人,潮湿又寂静的夜雾扑面而来,他们不发一语。

      李青就是在这种好像身处四五点似睡非醒的第三场梦里似的路途上,不经意地看向自己身边的妻子,从心里觉得月光使她极为明媚动人,散发一种无法约束的野性。
      他也稍有些在意地第一次看清了她左耳的耳垂上咬痕留下的疤。

      尽管双方都已经商议好婚前协议,要求不允许探究对方的过去,李青还是不禁对她的身份有了些许的好奇。

      与卿夜月不同,李青不是有勇有谋的特工,而是一位极其擅长伪装的间谍。他很清楚当自己在观察别人的时候,自己也会被对方注意。
      因此他工作最巧妙的方式,是几乎忘记自己是间谍,从而瞒过所有的人。

      最有名的一次行动,是在他的星球几乎人人皆知的大新闻,女王的去世。

      每个人都以为女王是老死善终,却不知背后其实有着李青的原因。
      女王活了一百二十三岁,眼看着还要继续掌控王权,如今的王,也就是女王的大儿子终于按耐不住,派去李青获取她的信任。

      李青没有让他失望,在行动中,成功找到女王的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于是,某天王子利用这些秘密威胁女王让出王位,却没想到她气急攻心,意料之外的死在了她统治将近百年的王座。

      那天,尽管王子还是达到他的目的,奖赏了李青。但李青始终认为,是自己间接害死了女王。他为此消沉了几个月,甚至想隐姓埋名逃离此地,如果不是忽然有一天上级找到了他,他或许真的会那么做。

      对总部来说,李青是忠诚的,也因他是历来最优秀的间谍,这种去地球搜集情报的工作,他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那是在大约冬季,如今刚好过去了整整一年,每当李青在房间窗前望着夜空时,仍然还会情不自禁地寻找自己出生的那颗星球。

      每一次仰望星空时,他就会看见那位死在王座上的年迈女王,看见她颤颤巍巍的身形,以及听见她在临死前最后的凄喊。
      一年多了,他始终没有忘记那天,依然能闻到她死时碰落一地的白蜡热油,散发的呛人气味仿佛它们就流淌在他此刻的脚下。

      他相信,忘记她的那天,就是自己死去的日子。

      冬季的临河村,下雪时,白茫茫一片。
      田地里干干的,凝着霜气,那些住在铁皮房子里的人,每天下来,靴子上能抖落两大桶的雪。

      河也冻住了。卿夜月看见村里的孩子们经常会系着围巾,裹着花布小棉袄,搭伙去滑冰。
      孩子们放了寒假。随着离春节越来越近,年味越来越浓,路上碰见的村民大都面带微笑,家家户户停下忙碌,准备过年。

      自从李青和卿夜月一起去村委会,在村里找来一块地后,这段时间李青就忙着盖房子。
      用了几个星期的时间,在几个工匠的帮助下,算是赶在冬季之前把房子建好了。

      一座黑瓦房子,院子还算大。进了院门,正对的就是大堂房门和左右两扇窗户的卧室。
      下雨的时候,水流会直接啪啦啦从瓦楞淌落,在窗台上飞溅。

      那时的临河村新建的也只有这种房子,新房老房靠在一块,有用黄土泥的,也有用方砖的,村子里也因此没有一个胡同类似。

      李青建造房子的时候,卿夜月也帮了些忙,抬抬袋子,抱抱砖,直到发现村里的男人在用奇怪的眼神看过来时,她才停手。
      卿夜月闲不住,便去继续她的搜集情报,跟几个村里认识的妇女和刚生下孩子的一个小媳妇,时常串门聚一聚。
      为了避免说不恰当的话引起怀疑,她从来都是多听少说。

      最近,卿夜月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每次去她们家,不管是谁的家,她们都会问她同一句话:“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也要一个啊?”
      卿夜月一开始不明白她们的暗示,当一个小媳妇指了指怀里的孩子,她才恍然大悟。

      以往的特训,从来都没有抚养孩子这一项,卿夜月看着小媳妇怀抱的这个奇怪东西。
      他的胳膊腿那么细,脑袋跟豆腐似的发脆,好像一碰就会散架,别说要一个了,她甚至都不敢去碰。

      小媳妇瞧见卿夜月在看,就想让她抱一会儿孩子感觉感觉。
      卿夜月觉得她疯了,害怕自己会不小心弄断他的骨头,当场逃走了。

      她很清楚自己和李青是无性婚姻,所以生孩子完全不可能,或许以后有一天自己会心血来潮想生一个,但绝不会是现在。
      然而后来几天,她们的追问不仅没有停下甚至有了说教的意思,卿夜月只好回去跟李青谈起了此事。

      在跟他谈话之前,卿夜月其实自己已经想好了解决的方法,找到他时,他正在院子里用泥土修饰着院墙。
      那时,水泥在临河村还没有彻底普及,所谓入乡随俗,他也没有把另一个星球的技术用在这里。

      卿夜月把领养孩子的事情跟他说了说。
      她的语气在李青听起来,显然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而是出于尊重让对方知情。

      “我很高兴你能有这个想法。嗯,如果你想要一个孩子的话,我很赞成。”李青说话时,怕泥土溅上她的裙子,有意躲开几步,停下干活去洗了洗手。他在洗手的时候,才认真想着刚才她说的话。他稍微有些不明白,如果是无性婚姻,她打算怎么要孩子?

      卿夜月得到他的答复后,当天晚上,在坐一桌吃饭的时候,她就告诉李青,她已经联系过了儿童福利院,如果明天有时间,她希望他也能一起来。
      李青一笑答应了。他不禁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他的这位做事忍不得一丝停歇的太太,甚至偶尔还会觉得她的这种行为有些可爱。
      于是次日黎明,月亮还倦在天上时,李青就骑上自行车带卿夜月去了那座她事先约好的儿童福利院。

      福利院的孩子大都是些弃婴,没人要的孩子,如果不是没有选择,不会有夫妇来这种地方领养。
      但卿夜月不会在乎这种事。她其实已经挑好了几个孩子。在她和李青往房间里一坐,就有人去把孩子带了过来。

      许多年后,当李璇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他们的那天,心里始终相信母亲卿夜月所说的命中注定。
      她当时只有四岁,名字还叫潘璇,多年以后的她有了很大不同,可唯独有一点始终没有改变,那就是她时至今日仍然都是个哑巴。

      当实在无处可寻,只能来这里领养孩子的夫妇,总会尽量选一个健全的孩子。
      潘璇尽管十分乖巧聪明,生得也白净,然而因为无法发声,她总是被他们感到可惜的放弃。

      这次,潘璇被人带进这个房间时,她完全没有抱任何被领养的希望。她穿着一件洗得次数太多而褪色的及膝黄裙,满是被蚊子或者虱子咬得发肿的瘦腿露在下面。
      那双她或许以前有过光亮的双眼,如今也死灰一片,好像搁浅船只的风化帷布注视着房间墙上的漆点子,不敢对上在座的人的视线。

      李青一开始看不出她有什么独特,只是从她的瞳孔里看见了心如死灰,还想着是不是这里的人没有照顾好她,直到卿夜月把她的档案用手指推到他的眼前,他才意识到她不能说话。

      据说是在几年前,潘璇还是一岁时有次发烧厉害,当时她的父母比较迷信,采取了一些错误的行为,才导致她的声带损伤。
      如今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父母的样子,因为在那次事件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被李青和卿夜月注视着,潘璇受不了他们的目光,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裙子,不允许自己心里再次燃起希望,因为知道有希望就会有失望。

      另一边,卿夜月的手里还有两份档案,她打算精挑细选,选一个最安全的孩子,一个不会对她在地球搜寻情报产生阻碍的孩子。

      但是李青没有再看她递过来的另外两份档案,他微笑着走向那个四岁的女孩,在她面前单膝蹲下。
      不管过了多少年,李璇都相信,就算自己苍老得把自己的名字都给忘了,也不会忘记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跟我们回家好不好?”

      潘璇刚听到他说的话时,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他轻轻握住她的一只因为经常洗衣服而脱皮的小手,她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
      他的手好温暖,就像暖宝宝。潘璇眨了眨眼,好像休眠许久的机器渐渐地恢复了运转,起初眼球还是那么干涩,很快当她从他的眼神里看见无限的关心后,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地双眼湿润了。

      她已经好久没有再看见这种温柔得让人想哭的眼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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