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梦》天女散花

2、风波乍起

　　年轻人总是特别容易打成一片。我转来才一个月，就已经彻底融入这个集体。我发现这个班级表面上看起来很和谐，但其实暗地里有着两股势力。就像这所学校，其实也是个贵族子弟学校。有人是高分考进来的，有人是靠社会地位进来的。
　　听清楚我说什么了么？社会地位。不是钱。
　　像林川鹏，就绝对不是考进来的。
　　像陈梓欣，像李明冲，也绝对不是考进来的。
　　像金灵儿，像沈子期，就——不清楚是考进来的还是怎样。这两位是另类。虽然顶着特殊分子的头衔，成绩却是不一般的好。沈子期是本年级头把交椅，金灵儿忽上忽下，但是总在二十名之内。
　　不要以为二十名很多，本年级有三百多号人呢！
　　不管怎么讲，状元让特殊分子的人做，却是我们所有贫下中农的耻辱。

　　但是沈子期让我们忘记了这个耻辱。这是一个令人发指的王子一样的人物。漂亮的五官让我发誓他母亲一定是个国色，栗色的头发柔软的让人忍不住想上去摸一把。每当他来林川鹏这里聊天，悠闲地坐在走道对面的课桌上，双手环抱，两条长腿便轻松横跨了整个过道。这个时候总有许多许多的女生需要从这里路过，他就只好抱歉的笑一笑，然后收起长腿站直身体，而女孩子们这时就会看着地面羞涩地跑掉。他也完全不理会，俯身就把双手撑在陈川鹏的桌子上。纤长的手指简直比女孩子的还要漂亮，细致的骨节勾引的人只想上前紧紧握住。结实的小臂彰显着男性的力量，白色的衬衫袖子微卷，一丝不染的颜色成功地眩惑着观赏者的眼。阳光下金色的袖扣自然地泛着光，而他的姓氏就刻印在那里。我的视线就跟着这个路线走完了一圈。
　　妖孽。
　　真是妖孽。
　　咽下就要流出来的口水，我拉上笔袋，径直走出教室。我怕再待下去，就会失控地扑过去了。

　　秋天是我的大爱。
　　下午的历史课，所有人都昏昏欲睡，而我在欣赏梧桐叶筛过的午后阳光，碎金一样洒在地面上。
　　“彭梵，你觉得我长的怎么样？”陈川鹏忽然问我。
　　我惊悚的看着他，难道他要跟我表白？
　　他望着我愣了一下，随即领悟了我猥琐的内心，于是嫌恶地说：“你想什么呢？我对你可没感觉。”
　　哦。我松了一口气，“还行吧，不丑。”
　　“没了？……就这样？……不丑？”他愤怒的拿笔敲桌子，“彭梵，你不想混了吧？”
　　我慌忙把他的笔夺过来，紧张的道：“干嘛呢，干嘛呢，这上课呢。你想把老师招过来么。”他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我把手里的笔调了一个方向，笔直地指向金灵儿的方向，“你想问的是她吧？”
　　陈川鹏用我所见过最凶恶的目光盯了我好久，然后又像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蔫下来。
　　他问我：“这么明显？你都看出来了。”
　　我用手抚平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说：“是挺明显的。你不没事就往那个方向瞅么。话说你就不能控制一下？”
　　他瞪了我一眼。然后泄气地把历史书从边远的角落拖过来摆在面前。
　　我鄙视地瞧着他：“干什么？英雄气短啊。喜欢就去追啊，你不是江湖儿女么？”
　　他不耐烦的回答说：“你不知道她和子期是一对啊。”
　　我顿时傻眼了。
　　靠，她和沈子期已经是一对了？
　　真真令人发指啊。
　　像金灵儿这种出身好，脑袋好，相貌好，家世好的女生，再来个王子爱一下，难道不合该天打雷劈么？
　　孔夫子怎么说的来着。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历史课一结束，今天就剩最后一节自由活动课。所以铃声刚响过，陈川鹏就携着篮球消失在座位上。人都冲出教室了，声音还在走廊上回荡：“沈子期，李明冲，你们都给我快点的！”
　　李明冲把桌子上的东西统统扫进书包里，边收边念叨：“我靠，你急什么！”
　　随后几个高个的男生都勾肩搭背的跟过去了。沈子期从外面换了运动服回来，屋子里已经没几个男生了。他扫了一眼，掉头就往外走，却被美女叫住了。
　　“子期，水！”金灵儿清脆的嗓音响起，果然成功的挽留住了王子的步伐。
　　男孩子转过头来望着她，她明艳的笑容展开，单手丢过去一瓶苏打水。男孩子俯身接过，一句话没说就出去了。
　　像沈子期这样良好家教的男孩子收东西不道谢的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俩人的确关系的确不一般。
　　在场的女生都已经嫉妒的要发疯，整间教室酸味弥漫。我盯着金灵儿，力图看穿她假装镇定的面部表情下得意洋洋的内心。不得不承认，人家的家教确实好。她笑容甜美的收拾书包，笑容甜美的走出教室。换做是我，可能就要叼着书包飘出去了。

　　体育课是我最讨厌的课。我讨厌所有的运动，因为我的身体一直不好。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大病没有，小病不断。其他的同学跑完八百米还能谈笑风生，我就好像要立刻死去一样。
　　于是自由活动课，我是不会自由活动的。我宁愿坐在花坛边上发呆。
　　眼前好多女生挤在一起打羽毛球，欢声笑语不断，跃起的姿态曼妙无比。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我瞄了一眼羽毛球场隔壁的篮球场，轻易地捕捉到那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虽然人家正在带球奔跑，白眼也不曾送过来一个，但是能活在他的余光里，也足以使好多女生幸福的要死。
　　唉。这样优秀的男孩子。终究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啊。
　　但是，为什么金灵儿就可以？
　　就是。
　　为什么她就可以？

　　我突然觉得心脏像被人一把握住，就快要跳不下去。所有的血液一股脑的往头上冲，暴戾和嫉妒的情绪像潮水一样冲刷着我的神经。
　　我太熟悉这个前奏意味着什么。
　　我匆匆站起来，书包也不要，径直往校门外冲。因为走的太急，把旁边两个女生放在地上的暖水瓶都撞翻了。但是我完全没有意识到，只是一门心思想着：别来了，别来了，不要再折磨我了！
　　暖水瓶的瓶胆爆裂的声音像是响在梦里，有人在喊我的名字，问我出什么事了。我完全顾不上答话，只管加快了速度往外面跑。
　　后来听说篮球场都被惊动了，陈川鹏跑出来问发生什么了，不过那时我已经奔出校门了。

　　拦了一辆出租车，我回到家就冲进自己的房间。把头埋进枕头里，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
　　母亲被我吓到，急忙跟进来，扶着我的肩膀问我怎么了。我的冷汗像淋了大雨一样往下流，只能双手紧紧地抓住被子。这时的我，满脑子只想着摧毁一切我见到的东西。愤怒和暴戾就像火一样在我大脑里焚烧。我完全控制不了我自己。
　　每当这个时候来临，我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封起来。这样就能不伤害到其他人。医生说我这是神经衰弱，受过刺激的后遗症。当时大家都不相信，说一个小孩子能受什么刺激呀。
　　其实他说对了。我这个状况初次发生是在我十岁多那年。

　　我很小的时候是个很有点邪气的孩子。母亲说我刚出来的时候。脸还皱巴巴的，却知道瞪着一双老成的眼睛审视的周围的人。那表情，她笑着说，看着真有点吓人。
　　后来我学走路，学说话，学写字。字还没学会，却能在纸上写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就像符一样。等到年龄再大一些，就经常能说准很多事情。比如，明天晚上七点有客人；老家五奶奶摔倒了进医院了；再比如，今天下午有当堂测验。
　　都是些芝麻绿豆的事情，我一直坚信自己不是个神棍，只是第六感稍显发达。我跟父母说很多都是梦里的场景，只是一闪，但可能就在未来的某天重现。
　　他们只当鬼话听。说多了会骂我小孩子胡说八道。

　　直到有一天，我从门缝里看见母亲赤身裸体和我见过的一位叔叔躺在一起。
　　我从没见过她那样笑，那样说话。而且还是光着身子和另外一个男人搂在一处，那一刻我想掐死她。
　　我站在门外，一步也挪不动。愤怒和暴戾还有各种说不清的情绪充斥着我的脑袋，让我只想把这个肮脏的世界毁灭掉。
　　后来我就没给她好脸色看。虽然我不说什么，但是我处处刁难她。那时候我还太小，不知道这是出轨，但是我就是知道这是□□的，是下流的，是不可饶恕的！
　　终于有一天东窗事发了。从那一刻起，我们家再没有过安宁的日子。无休止的打架吵架摔盘子甚至动刀子，现在依然历历在目。而我一直扮演着乖乖女的角色。在外人眼中我是一个专心学习的好孩子，似乎家庭的分裂并没有给我带来特别负面的影响。
　　其实他们都错了。
　　我其实是个很脆弱很容易受伤害的小孩子。只不过我把它们都裹在最深最深的地方，每当我受到刺激的时候，我的情绪就会失控，曾经被我包裹住的邪恶的种子就会破土而出，在我的脑子里蔓延成灾。
　　而这种趋势愈演愈烈，我可以控制自己的行动，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思想。更可笑的是，我的神经却随之愈发的敏感，我的预感也愈发的灵验。我觉得我可能就要精神分裂了。
　　于是我让母亲带我去看心理医生。医生只说我是神经衰弱，他起不了任何作用，而母亲担忧的眼神让我心痛。
　　我经常在夜里无助地嚎啕大哭，可是我不能跟别人说。因为没有人相信我。他们会把我送进精神病院，那我就完了。

　　后来我念了初中，有一次集体出游去爬山。我在山腰上路过一家寺院，里面的和尚正在念经。我坐在门口听了好久，虽然完全听不懂他们在唱什么，但是那个旋律让我突然觉得心中无比的宁静。于是我不顾同学的嘲笑，走进去站在佛祖慈悲的笑容下开始掉眼泪。
　　那一刻的我就好像迷路的船只终于看到明亮的灯塔，走失的孩子终于回到母亲的怀抱。我觉得只有面前这个塑像能理解我，懂得我，指引我走出樊笼。
　　我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直到一位老师傅走过来，用慈爱的眼神看着我，轻轻拍我的头。
　　当天晚上我回家上网大量搜罗佛学的文章看。可惜，大多都看不懂。
　　不过我记住了八个字：“心魔不起，外邪不侵。”